5美分的硬幣叫5分鎳幣，10美分的硬幣叫1角銀幣，25美分的硬幣叫2角5分的銅幣，那面值1萬億美元的硬幣叫什麼呢?

姑且叫它應急計劃吧。鑄造面值如此龐大的硬幣，可不只是一個思想實驗——它是一個在美國國會中被實際提出的法律草案。代表密歇根州第13選區的民主黨衆議員拉希達·特萊布提出了一項計劃，要求美國財政部鑄造2枚面值1萬億美元的硬幣來實施一項經濟刺激方案，爲國內遭到新冠病毒疫情重創的經濟提供救助。

該計劃建議財政部鑄造這兩枚1萬億美元的硬幣，然後將它們存入美聯儲。依照法律，美聯儲必須承認這些硬幣爲法定貨幣，並向財政部的賬戶計入2萬億美元。然後，由財政部根據國會的指示將這筆錢用於刺激經濟。

如果政府需要錢，爲什麼不乾脆直接造錢呢？正如衆議員特萊布的《自動助推社區法案》所說的，造出2萬億美元，然後將其用於給“每一個美國人”的預存借記卡發放救助金。這些卡將會存入2000美元，每個月還將額外存入1000美元，直至此次疫情危機結束滿一年爲止。這樣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2萬億美元可不是憑空捏造的數字。當地時間3月27日下午，美國總統特朗普正式簽署了國會表決通過的2萬億美元經濟刺激法案，這也意味着該法案正式生效成爲法律。這份美國史上最大規模的刺激經濟法案的內容包括加強失業保障、企業貸款補助以及向醫院、州政府和市政府提供更多醫療資源等等。但該計劃還有很多的未知之數，比如那些錢如何籌集。

鑄造萬億美元硬幣的解決方案看起來如此淺顯易懂、如此愚昧可笑，想必有什麼圈套。當然，會有某種限制阻止政府隨心所欲地憑空造錢。這難道不是美國兩黨長期以來在債務上限、財政批款和撥款問題上一直爭執不下的原因嗎？

但這種想法是有法律依據的。

法律依據

萬億美元硬幣聽起來可能有點異想天開，但它們是有法律根據的。《自動助推社區法案》合著者、康奈爾大學法學院法學博士研究生羅翰·格雷指出，“我們提出的並不是什麼子虛烏有的東西，也不是什麼空想。它已經存在於法律之中。”

格雷提到美國鑄幣局晦澀難解的法規中的一項條例。該條例——《美國法典》第31卷第5112條——允許財政部鑄造任何面值的白金硬幣。紙幣的流通量以及其它金屬製成的硬幣的面值都受到法規的嚴格限制，而白金硬幣的面值卻不受限制。白金硬幣面值可以小到一分錢，也可以大到1萬億美元（相當於印尼的國內生產總值），甚至更大都可以。根據法規，這完全由財政部部長“自由裁量”。

在反對鑄造萬億美元硬幣的人看來，該條例是一個會產生嚴重後果的荒謬漏洞，而不是一個合理的政策建議。喬治·塞爾金就是其中一位反對者，他是華盛頓特區自由意志主義智庫卡託研究所旗下貨幣和金融替代品中心的主任。

塞爾金認爲，衆議員特萊布的計劃危及美聯儲的獨立性、自主性和穩定性。他指出，財政部“強行一次性給美聯儲灌入兩個萬億美元的硬幣，”等於給美聯儲的資產負債表注入無法產生收入的無用資產，直接威脅到該機構的造血功能。相比之下，債券這一美聯儲通常使用的貨幣至少可以產生利息，也能夠通過買賣交易產生收益。

問題由此會變得錯綜複雜。塞爾金稱，在財政部把那2萬億美元發放給美國人以後，任何沒有花出去的錢都可能會留存在人們的銀行賬戶裏。鑑於美聯儲須爲商業銀行的準備金支付利息，這意味着它將要揹負付息債務。短期來看這不會造成太大的傷害，畢竟利率接近於零，但是它最終可能會演變成一種致命威脅，引發不可修復的損害。

塞爾金警告稱，一旦出現差錯，這種萬億美元硬幣豪賭“就可能把美聯儲洗劫一空。”而且，它可能會開創一個危險的先例，讓未來的政府也會爲了展開他們所青睞的項目而無節制地籌資。

但塞爾金也坦言，“這種事情顯然不能合法化。”國會終究掌握着“錢袋權”。

打破債務上限

特萊布議員的提案固然新穎，但這樣的想法並不新鮮。

鑄造萬億美元硬幣的想法，萌生於美國2011年面臨債務上限危機期間。這一選項是爲了讓美國政府獲得資金和避免債務違約而設的。國會不批准預算？那就繞過它吧。

儘管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一想法荒唐可笑，但它還是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認同。正如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紐約時報》專欄作家保羅·克魯格曼所言，“爲什麼不支持呢？”《華盛頓郵報》記者尼爾·歐文也曾評論道，“它固然是在用一個愚蠢的辦法來解決一個愚蠢的問題，但相比起其它的選擇，它可能確實沒那麼糟糕。”

就連美國鑄幣局前局長、財政部前幕僚長菲利普·迪爾也支持這一想法，他曾參與起草包含該非故意漏洞的法規。“這是巧妙運用法律來避免出現一種荒謬而不負責任的局面，即國家被逼到債務違約的境地。”他2013年向《連線》雜誌表示。

最終，財政部沒有選擇鑄造1萬億美元的白金硬幣。民主黨和共和黨達成了一項協議，避免了經濟崩潰，儘管只是暫時的。該協議給兩黨後來在政府支出和債務膨脹問題上的爭執埋下了伏筆。

這次爲什麼要區別對待呢？

奧巴馬政府在考慮鑄造萬億美元硬幣時，想要繞過國會。而衆議員特萊布的想法則把國會放在中心位置。

在她的提案中，國會將命令財政部採取行動，相當於是逼迫財政部和美聯儲進行這一交易，就像父母硬要不和的子女和歸於好一樣。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和美國財政部均沒有回應《財富》雜誌的置評請求。

爲什麼要走鑄幣這一步呢？卡託研究所的塞爾金指出，實際上，通過慣常的途徑也可以達到同樣的結果：美國財政部將債務作爲債券出售，由美聯儲買入。這會避免像鑄造萬億美元硬幣那樣引發各種錯綜複雜且不確定的後果。如果國會能夠就經濟刺激方案達成一致，那麼就不需要萬億美元硬幣來在背後促成。

該法案的共同作者格雷有着不同的看法。他指出，上一次政府動用債務融資來實施大規模經濟救助時，一個名爲“茶黨”的反動運動如病毒一般迅速蔓延開來，其抗議聲音此起彼伏。該組織聚集起來，呼籲控制國家債務。格雷認爲，鑄造萬億美元硬幣的想法在普通民衆看來可能是個不錯的選擇，它也讓人們的討論焦點從緊縮轉移開來，而讓他們認識到政府實際上還是有無限的財政資金的。

“它旨在向人們證明，財政部在預算上確實是不設限的。”格雷說。對於塞爾金的看法，他也反駁道，傳統的聯邦資助方式明顯更讓人一頭霧水，而且更具破壞性。“它耍滑頭的地方在於，財政部先向一級交易商發行出售債券，再由後者轉售給美聯儲，美聯儲也得無限期持有那些債券。這實在令人困惑不解，看不透。”

萬億美元的問題

在共和黨控制的參議院，衆議員特萊布的萬億美元硬幣計劃似乎不太可能取得進展。(週二晚些時候，參議院的民主黨人和共和黨人各自敲定了一項協議，因此該計劃更沒可能通過。)但該法案確實表明，這種提議短期之內都不會消失。那個奇怪的白金硬幣空隙只要一天不消除，大膽的立法者就會仍舊試圖去鑽這個空隙。

內森·坦庫斯是格雷在由學生主導的經濟學倡議組織“現代貨幣網絡”的同事，他也希望該鑄造萬億美元硬幣的想法最終能獲得批准。他說，它對通貨膨脹的影響會與財政部發行債券沒什麼兩樣。他在他最近發表的一篇博客文章中也提到了這一點。

爲什麼是鑄造兩個1萬億美元硬幣，而不是直接鑄造一個2萬億美元硬幣呢？坦庫斯指出，該提案選擇前者是爲了設立先例，讓這種籌資操作變得合法有效。可以想象，未來的政府可能會援引這一先例來爲成本十分高昂的宏大計劃籌資，比如“綠色新政”或者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伯尼·桑德斯提出的“全民醫保”計劃。

正是這種想法讓塞爾金倍感擔憂。“他們以爲這是天降橫財，是免費的午餐。”他如是談到支持鑄造萬億美元硬幣的人。“說到底，不應該有這種想法，它對應對當前的危機沒什麼幫助，而且它最後可能會成了一連串噩夢的開始。”

格雷則強調要先解決眼下的問題。“我們並不是在提倡任何時候都毫無節制地花錢——我們也不是在鬧着玩。”他說，“我們只是試圖在國家深陷危機的時候提供救助金。”

這兩種對立的意識形態，可以歸結爲精明務實的會計師與主張政府支出不設限的現代貨幣理論家之間的對立。換句話說，這是冷酷無情的數豆者和種魔豆的農民之間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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