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本文所記的芭蕾老師,從未在糖芭蕾從事過教學工作,讀者們無需對號入座。

其實我最開始並沒有想學芭蕾。

在我很歡樂的學了一年古典舞后,老師憐憫的看着空有一身蠻力,卻似乎永遠學不會提沉的我,委婉的建議道:“芭蕾班的老師也很好的,你要不要去試試看?”

一開始我是拒絕的,此前芭蕾課給我的印象十分不美好,老師是兇巴巴的老太太,學生又掛着撲克臉。雖聽說新來的老師動作很漂亮,我也不怎麼被打動,只是抵擋不住同學們竭力推薦,才決定去試試。

第一次去上課是週五晚上,我毫無懸念的遲到了。在旁邊換鞋的時候,他走到我身邊小聲提醒,自己做下準備活動,小心受傷。當時覺得這個小老師蠻仔細周到(後來知道他一直是這樣的習慣)。第一課的其他細節記不清了,只記得第一次看他亮出腳背時我內心的*@#¥&!……

都說養成一個習慣要21天,但我好像只用一節課的時間,就養成了每週雷打不動的習慣——下班擠地鐵上課不需要什麼毅力,因爲我知道我不會空手而歸。每每回想都會驚訝,我老師如何能在長達兩年的時間裏,幾乎讓我每節課都有新世界的大門被打開。

最開始跟他的課是比較輕鬆的,一方面當時是初級班,動作簡單,要求也不高;另一方面他和學生不熟,說話總很客氣,偶爾還會表揚幾句。而當課程難度蹭蹭上爬,彼此也漸漸熟絡,才發現初學時的情形只是個美麗的誤會。

跟他的課是很累人的——

同樣做一個動作,別的老師會說“嗯好的”,他會說“不夠重來”;

同樣因爲傷病做不好,別的老師會說”當心點悠着點”,他會說“這些都不是理由”;

同樣是被指出問題後糾正了,別的老師會說“對啦好的”,他會說“早幹嘛去了”;

同樣新動作是學不會,別的老師會說“慢慢來不急”,他會說“不行就回去自己練”;

同樣是遇到困難有點心灰,別的老師會說“繼續加油”,他會說“隨時可以放棄”…

他說他對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我懷疑他後腦勺也長了眼睛,稍有鬆懈就會被批偷懶、不仔細,只能疲於奔命的追趕他的要求。有時練的挫敗了,也會有點怨,這人似乎一出生就沒有點“夸人”這個技能點,偶爾一句不情不願的“好一點”能讓我高興的像過節。

同學安慰說,老師這是怕你驕傲嘛。但我總覺得,科班出身的他,只是實事求是的做出這些評價而已。相比之下,他對初學者有更多鼓勵和表揚,大概我們跟他久了,他就下意識把我們當成專業的去要求,還會對我司“我讓你做到這些是認爲你可以比別人做的更好”——這樣想想,他現在這個樣子,也算很仁慈了。

因爲工作很忙,帶課對他來說大概是累人的事。但認真又聰明的他,能把自己並不太喜歡的事做得很出色。每節課,他爲了按時出現顧不上喫飯,編排了有針對性組合,受了傷也堅持示範,最重要的是,他把課講的頭頭是道、一針見血。

我此前一直以爲教學能力是時間堆砌起來的,但我的老師似乎是石頭縫裏蹦出來,天生就會教。有些老師會提出目標,有些老師會明確要求,有些老師會指出問題,而他在完成了上述事項之後,甚至可能給你一套解決方案。

嗯,一般我們這樣誇他的時候,他會聳聳肩淡然的表示,這是應該的。好像他業餘出來帶個課,就應該能記得誰的膝蓋有傷,記得誰的肩膀不一樣高,記得某個要求和誰提過但又沒做出來,記得誰爲某個問題掙扎很久而終於改善……

一個教了十多年成人業餘芭蕾的老師和我說,帶某個學生時間長了,會越看越順眼,反而不容易發現問題了。而在我跟他學了兩年後,拿着自己的匯演視頻怯怯的請他點評,他說“你芭蕾是我教的,別人認可你,但我是知道你問題,要是不說,那就是我有問題”……他讓我知道,很多所謂的看的順眼,其實只是見怪不怪。

感謝我的老師,從來沒看我順眼過,隨便一瞟就一堆毛病;

感謝我的老師,雖然我一堆毛病,還是堅持數落我。

回看初學時的錄像,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他推着,往前走了那麼遠——嗯,他聽到這話八成會說,進步是因爲自己的努力,和他關係不大。又或者,對於90分的職業選手來說,從5分進步到10分,他也感覺不到太大差別吧。

我不清楚,爲什麼自己能堅持着這麼累人的興趣。

但我一直記得,在某個陽光和煦的冬天下午,我把腿擱在把杆上,仰頭嘬了幾口飲料,然後往腿上一躺,閉起眼想舒服的打個瞌睡。他走過來把飲料瓶沒收,拍拍我的胳膊。

“喂醒醒,上課了。”

非常的想念他。

供稿:匿名

編輯:糖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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