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二連時,李友清與我是至交,同年入伍一起來到二連,我在連部吹號,他在一排扛機槍,一個河北兵一個雲南人,天南地北卻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沒事我總喜歡跑到他們班擺弄那挺機槍。戰前偵察獲悉,104號高地守敵是一個加強連,少說也應該有一百四五十號人,而現在的陣地上,卻只見到20多具屍體,其主力大部分沿山脊向公路逃跑了,似乎這一仗沒能實現“全殲守敵”的作戰預期,充其量算一場擊潰戰。

原標題:新兵報告:有越軍傷兵!我們很興奮:莫非炮兵也能抓俘虜? 【一縷硝煙22】

1979年2月23日,對越還擊戰第七天,我所在的31師92團無坐力炮連,配屬步兵一營攻下越軍104號高地。

104號高地主峯的塹壕附近,橫七豎八擺着十多具敵軍屍體,那挺被我們摧毀的12.7高射機槍歪倒在壕沿,兩個戴盔帽的傢伙躺在塹壕後兩三米的斜坡上。

我們連接近主峯時,一營已經開始後送烈士和傷員。與五天前攻打658高地不同,這次戰鬥多爲槍傷,烈士和傷員雖然不像地雷炸傷那樣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卻槍槍要害重傷居多,顯然第二道防線的越軍比一線守敵技高一籌。不過,一營選擇的攻擊方向沒有地雷,大概與敵人把防禦正面放在公路沿線有關。

從發起強攻到拿下主峯只用兩個多小時,攻擊速度不慢,戰果卻不理想。戰前偵察獲悉,104號高地守敵是一個加強連,少說也應該有一百四五十號人,而現在的陣地上,卻只見到20多具屍體,其主力大部分沿山脊向公路逃跑了,似乎這一仗沒能實現“全殲守敵”的作戰預期,充其量算一場擊潰戰。我和副連長邊走邊嘀咕:戰果不大的原因,恐怕在於昨天晚上行動遲緩,沒達成隱蔽接敵目的,如果天亮前摸上來,結果不會這樣。

偷襲不成轉爲強攻造成的傷亡不小,據往山下抬傷員的同志說,二連副連長李友清也身負重傷,子彈擦喉管穿了過去——那是我的好哥們啊!

李友清,雲南雙江縣人,別看他全身除牙齒以外沒一塊白,卻不是少數民族。這個黑黝黝的壯漢體力過人,當兵第二年就被團裏樹爲訓練尖子,投彈、射擊、越野、軍體、刺殺全能冠軍。在二連時,李友清與我是至交,同年入伍一起來到二連,我在連部吹號,他在一排扛機槍,一個河北兵一個雲南人,天南地北卻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沒事我總喜歡跑到他們班擺弄那挺機槍。前天在“馬鹿塘”待命,我倆一見面,兩雙手緊握半天沒松。大家心照不宣,104號高地是場硬仗,副連長負責帶尖刀排,無疑是更要命的角色。聽說老夥計李友清負傷,我的心像被刀剜了一下。

表面陣地一片狼藉,周邊時有槍聲,一連留在主峯鞏固陣地搜剿殘敵,我們緊隨二連沿山脊向西追擊。

潰逃之敵轉眼沒了蹤跡。二連的動作也不慢,沒幾分鐘就把我們甩下,歪倒的竹枝上掛着一條醒目的白布條。我走過去看看,布條是從襯衣上撕下的,上面歪歪扭扭寫着四個字,“二連向下”,後邊還有個大大的驚歎號。我猜,二連沒必要給我們指示方向,布條是留給他們自己掉隊人員的,看來我們跟進的方向沒錯。

主峯向下延伸的山樑十分狹窄,其中二三十米長一段完全沒有遮蔽物,光禿禿的山脊兩邊都是陡坡,地上的雜草過了火,老遠望去活像黑漆漆的鯊魚脊,最窄處超不過兩米。這個方向是敵人的防禦重點,右側的北坡肯定有地雷,而左側遠處的高地還在敵人手上,輕重機槍斷斷續續朝“鯊魚脊”超遠程射擊,企圖封鎖山樑掩護他們的戰友,“鯊魚脊”上已經有人倒下。趁着火力間隙,連長指導員率無坐炮連主力迅速衝過封鎖區。

南面高地掃來的機槍火力愈發猛烈,雖然精度不怎麼樣,陣勢倒也挺唬人。二排一個兵趴在地上躊躇,後面跟進的連隊直嚷嚷:“前邊那個兵,哪個連的?怕死的快滾開!”

我臉上掛不住了。誰都知道,戰場上最難聽的話莫過“怕死”,況且還問“哪個連的”,這不等於點名罵無坐炮連嗎?我提手槍靠上去,瞅準機槍封鎖的間歇,槍口指着那個兵吐出一個字:“過!”

一個字就管用,這小子就地一滾,皮毛未損衝了過去。緊接着,我和張開祥也滾過“鯊魚脊”。

衝過封鎖線,回頭望去恍然大悟。難怪身後的連隊罵人,要是換成我也得急:主峯搜剿殘敵的部隊放火點燃竹林和茅草,想不到山風卻突然轉向,眼看呼啦啦的大火順山樑直撲過來,最近的火苗已接近身後跟進的三連。通道唯此一條,稍有遲緩都得身陷火海。

我和連隊衛生員張開祥緊追慢趕,在向山下延伸的一塊斜坡跟上無坐炮連,逃跑的敵人早沒影了。連長停下腳步,朝衝在前邊的三排喊:“宋金平,算啦!不跟他們瞎追了!追上了也用不上無坐炮。”

副連長王登科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氣嘴還不閒着:“你們知道爲啥跑得這麼快嗎?這就叫‘急急如漏網之魚,忙忙如喪家之犬’……”

步兵連也懶得再追,三三兩兩停下來分散休息。

正晌午的太陽更加火辣,汗水剛出來就被烤乾。戰士們躺在一條交通壕的陰涼裏,我手提水壺高聲喊:“有喝水的嗎?我這壺裏還有水,誰喝呀?有沒有人喝?”

連呼幾聲沒人響應,王登科靠在溝沿打哈哈:“你那水誰敢喝呀?不是說給傷員喝嘛!那壺水不吉利,說不定誰喝了就得變成傷員,你快自己留着吧!”

身邊的戰士哈哈大笑。

在山下河溝灌水時,我確實說過這壺水留給傷員,那是針對前幾天打下658高地傷員沒水喝的情況說的,他王登科給用到這兒了。我擰開水壺猛灌兩口:“狗咬呂洞賓。愛喝不喝,老子自己喝!”

大家正躺在地上無所事事,三排一個新戰士彎腰跑過來:“排長,下邊掩體裏有個活的,我見他趴在洞裏還活動,可能是個傷兵。”

聞聽此言,全連好像打了興奮劑,躺着的坐着的全抖起精神。開戰好幾天了,沒聽說哪家炮兵抓俘虜,莫非真能讓咱82無開個洋葷?

三排長宋金平跳起來,帶着兩個班長悄悄接近洞口,幾個人齊聲吶喊:“空的隆,諾松空葉(越語:不許動,繳槍不殺)!”

洞不深,只是一個沿戰壕挖的單兵防炮掩體,那傢伙確實活着,如果聽見喊話老老實實不動,肯定能保住小命,誰想這小子睜開眼竟敢伸手去抓手榴彈。躲在洞外的宋金平手疾眼快,三顆手槍彈出膛,兩個班長的衝鋒槍也跟去一串點射,洞裏那傢伙腦袋一歪,再也沒動彈。

我趕過去時,宋金平已帶着兩個班長回返。俘虜沒抓成,心中難免遺憾,連長老吳倒豁達:“好啊!死了好。不然還得派人抬下去,抬傷員可是你後勤組的事,不嫌麻煩啊?”

似乎言之有理,不過要是真能抓個俘虜還是來勁,至少可以顯示咱無坐炮連的戰鬥力嘛!

步兵繼續在附近搜剿殘敵,師防化連配屬一營的噴火兵大概也不願繼續揹着挺沉的油料罐,噴火槍對着濃密的竹林一陣猛掃。風向不錯,大火直接向敵人逃跑的竹林深處燒去,過火的毛竹噼啪亂響,逃進竹林的兩個盔帽兵耐不住烘烤,抱頭竄出竹林向山下跑去,正好成了步兵兄弟們的靶子,幾支衝鋒槍齊射,兩個敵兵應聲倒下。

這幾天沒出正月,在北方應該還冰天雪地,而這鬼地方卻酷暑難當,火辣辣的太陽幾乎把人烤糊。

旁邊的交通壕裏坐滿了人,我四下張望尋找避暑之地,見不遠處有個棚子,茅草頂竹片牆,一條交通壕恰從棚裏穿過,太陽西斜,東牆外留下一塊半米寬的陰涼。我緊靠竹牆坐下,卻依然透不過氣,順手把竹牆掰開個洞,見張開祥和幾個戰士坐在穿棚而過的交通壕裏。微風從棚裏吹出,渾身上下一個字,爽!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許向斌,河北唐山人,1970年參軍,歷任指導員、副教導員。1979年參加對越自衛還擊戰,連隊立集體一等功;1984年參加“兩山”作戰,所率營的二連獲“者陰山鋼刀連”榮譽稱號。1986年轉業。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