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年代,由於糧食的稀缺、軍紀的森嚴、供給渠道的艱難,軍隊和老百姓一般都是各喫各的,在一起聚餐的場面很少。那時,只要一看到八路軍人跟老百姓在一起喫喝,首先想到的一個詞是:犯紀律。

說不準八路軍和老百姓在一起喫喝,不是絕對的。比如在特殊的情況下,一分區八路軍中的易縣子弟很多,時不時,會有某個易縣的幹部途徑家門口回家,在一起跟他回家的戰友中,一定會受到這家人都盡力款待。這種情形時有發生。這絕對不屬於“犯紀律”。

眼前的這張老照片,並不是來自劉峯的相冊,是一位對晉察冀抗戰感興趣的後生轉給我的,照片中的主角人物是當時的一團三營長張英輝。我拿這張照片同劉峯留存的所有照片小樣對照了一下,並沒有從中找到相同的照片。但我疑似,這張老照片仍舊出自劉峯之手,是當時跟隨一團攝影的劉峯拍攝之後,洗印後給了張英輝的。

這次劉峯抗戰攝影集的出版稍嫌粗糙,許多劉峯親手拍攝的老照片並沒有集全,比如許多一分區紅軍幹部、抗戰幹部家中珍藏的抗戰時期的老照片中,不少應該出自當時劉峯的拍攝。這種凡被拍攝的主角是幹部個人的照片,劉峯一般都沒有保留底片,當時就給了被拍攝者的個人。

眼前的這張老照片,我疑似拍攝的時間在1942年的9月,那時,一團的改制工作基本完成,營一級編制不再存在,被任命爲易縣支隊長的張英輝和當時被張英輝拉到易縣支隊的幾位三營幹部向居住多時的房東一家作告別答謝聚餐。

爲什麼是1942年的9月而不是其它的什麼時間?爲什麼要猜測是劉鋒拍攝的而不是什麼別人?我在下面談談我的看法。

1942年秋天,是晉察冀軍區准許軍隊和老百姓在一起喫飯的分界線,在以前是不許可的。一是軍隊喫老百姓的絕對不許可,被稱作“犯紀律”;二是軍隊也沒有餘糧餘錢供老百姓來喫喝,都是卡着人頭來發放糧票和菜金的,而且菜金微薄,自己喫都不夠,哪裏有富餘請別人喫飯。

但1942年就不同了,軍隊實行了來自延安的“大生產”政策,第一次自己有了富餘,有能力,當然也有了新的政策,允許你用自己的富餘所得請老百姓喫飯。

1942年開始,晉察冀實行的軍隊“大生產”政策,是個統稱,這一政策允許軍隊開展不與民爭地的大生產運動,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此外,還允許軍隊經商、允許軍隊截留從敵方繳獲的物資所得,實行自己(指幹部戰士本人)、集體(指部隊自身)、上級(指上交部分)都得益的經濟政策。

再來順便談談1942、1943年楊成武親自策劃和指揮的幾次冀中運糧、運布、運物資的大行動,高糧和姚雪森等許多一分區老幹部的回憶中都被提及過。不知道你注意到細節沒有?每一次搶運回到一分區,所有參加搶運物資的幹部戰士都有各人的“分紅”可拿。這就是當時晉察冀部隊實行的新經濟政策中的獎勵政策。

這一政策實行了五年,解放戰爭初期也一直都在實行。直到1947年6月劉少奇、朱德爲首的中央工作班子來到晉察冀以後,朱德對晉察冀部隊一直實行的大生產和經商的政策緊急叫停,這纔算對1942年開始實行的經濟政策有了個了結。

所以1942年秋天一團一些營級幹部請老鄉喫飯,既是政策所允許的,也是經濟上負擔得起的。

再談攝影師的問題。

1942年1月以前,一分區有三位攝影幹部,即楊國治、李鴻年(李途)、劉鋒。其中,楊國治和李鴻年來自晉察冀軍區攝影科,是1939年11月一分區取得雁宿崖、黃土嶺大捷後,聶榮臻高興,親自批給一分區的寶貴禮物。但1942年1月,這兩個人又奉命回到了晉察冀軍區,籌備成立晉察冀畫報社。所以1942年,一分區只有劉鋒一個攝影幹事。

1943年初,來自丁玲帶領的西北工作團的葛焰、葉蒼林來到了一分區,葉蒼林來到一分區的任務之一,是根據晉察冀軍區政治部的命令,每個主力團都要培養一名攝影幹事。可是迄今爲止,這些團屬攝影幹事都是誰?有什麼作品?實際上有目可睹,一件也看不到。

還有一個客觀現實,不能不提。在1942年的9月,晉察冀軍區公佈了幾個新成立的遊擊支隊,雖然張英輝任支隊長的易縣支隊不在這上面,這也是我猜測易縣支隊隸屬於易定徐支隊的主要原因。當然,這只是猜測,不一定對。

自1939年的1月開始,一分區一團就駐紮在易縣東部地區的林泉、界安、東西步樂的這些村子,成爲把守一分區東大門的有力屏障。

自1939年12月黃土嶺戰鬥結束後,原駐紮在淶源縣銀坊一帶的一分區三團與五支隊趙玉昆所屬的二十五團、二十六團換防,三團駐紮到易縣東部的塘湖地區。這是比一團更接近敵僞統治區的戰線位置,所以,真正把守一分區東大門的,應該是三團。三團在這個地區堅持了兩年時間,到了1941年底、1942年初,原三團所在的塘湖地區已經淪陷爲日僞統治區,所以,三團向南,改爲駐紮在滿城縣的四個趙莊一帶,把守一分區最靠近保定的東南大門。

三團走了,一團開始與日僞軍直接對陣。因爲太靠近前線,一分區各領導機關從原來所在的幾個婁山村一帶,轉移到周莊(司令部)、嶺東村(政治部)、裴莊(地委及行署)一帶。

一團的駐地屬根據地的前沿,但仍在根據地的範圍之內,從一團再往東,就是游擊區,往東南是易縣縣城,往東北是滿城縣城、大王店鬼子據點和保定城。這些游擊區不能沒有八路軍的地方部隊,誰在那裏活動?當然是被稱作“易定徐遊擊支隊”在活動。

張英輝被組建易縣支隊之後,當然不能再留在一團的駐地根據地內,要到游擊區去活動。而且遊擊支隊不像主力團一樣,沒有自己固定的駐地,要不時變換駐地地點,比如,這個易定徐支隊可能在易縣,也可能幾天後去了定興,再過幾天又去了徐水(很長時間都在徐水縣史各莊)。此外,遊擊支隊不再穿軍裝,而是穿便衣,在游擊區活動起來不像正規八路軍出現的那樣顯眼。

沒有找到易縣支隊的照片,只有一張龍華支隊(二區隊)政委黃連秋的照片,均是便衣打扮

我猜想這張老照片就是張英輝臨走前向居住多年的老房東和地方村幹部的告別餐會。看桌上的菜餚,十分簡單寒酸,在場的人舉杯同飲的,應該是易縣當地當時最普通的“地瓜燒”。

聚餐的地點,具體在易縣中東部的哪個村子很難猜測。因爲當時靠近塘湖的一團幾個村子的駐地南界安、北界安、榆林莊、西渭莊,都已經成爲了對敵的前沿陣地,一團團部也已經後撤到了沙嶺村。再往後撤,就上了狼牙山。以後果真如此,1943年後,一團團部真的一退再退,被迫遷到了狼牙山上的老君堂,而昔日的駐地界安一帶,則成爲了一團及當地民兵大擺地雷戰的戰場。

還有一件事不能不說。三團原來的駐地塘湖、尉都、裴山因丟棄得早,好一些,以後沒有再經歷日僞軍的大屠殺。而一團的幾個原駐地堡壘村,比如沙嶺、菜園、南淇村,先後都經歷過日僞軍的大屠殺。而一分區司令部住過的北婁山,因村民早已離去,人沒有受到大傷害,但全村被徹底焚燬,破壞。所以,照片上跟張英輝一起合影的這幾位老鄉,很可能早就不在了。

一位易縣當地人李英武,當年的一團衛生隊衛生兵。解放以後當過醫院政委,最後的職務是北京空軍後勤部衛生處處長。他退下來後,唯一的心願就是積極爲易縣當地拉贊助,拉投資,改變易縣的貧困面貌。由於他到處找人拉錢成了“魔怔”,那些一分區出來的老幹部們都紛紛躲着他。

李英武當然不能放過他當年的頂頭上司,他當衛生兵時候的一團衛生隊隊長尹明亮。尹明亮是江西泰和人,一團團政委朱遵斌和三團團政委肖鋒的泰和老鄉。1955年,尹明亮超過他的兩個老鄉上司,被授予少將軍銜。若干年過去,尹明亮的一個兒子尹卓,又成爲軍隊的專家被授予少將軍銜。

曾經的一團衛生隊長尹明亮

海軍信息化專家諮詢委員會主任,少將研究員;博士後導師組組長尹卓

(來源於YANXIN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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