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單身到40,村民卻說我已婚,可問起我丈夫他們撒腿就跑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素心

她選擇性失憶了。

自打她記事以來,她一個人長久得居住在農村的這個院落裏,一間小屋用來做臥室,一間小屋用來做廚房,還有一間小屋,似乎是閒置的,裏面放了雜物。至於屋子裏放了什麼,她也不關心。她白天去村裏的小學上班,晚上回來自己做飯,安安靜靜喫飯,喫完飯備課、睡覺。日復一日重複着這樣單調的日子。

她不養貓也不養狗,喜歡擺弄一些花花草草,院子裏倒是四季一派生機。縱使幾個星期忘了澆水,它們卻出奇地長得茂盛。植物的葉子綠得清脆,花朵鮮豔明媚,有紅的杜鵑,還有粉紅的夾竹桃,也種玫瑰,蝴蝶蘭,月季。她對玫瑰情有獨鍾,每次花開,她總要花一下午時間去採摘一些玫瑰,剪掉玫瑰上的刺,將玫瑰插在清水裏,靜靜等待半開的玫瑰綻放。每當看到玫瑰的花瓣一瓣一瓣輕輕綻放,她便抿着嘴淺笑。

她衣着樸素,總是穿一些過了時的衣服,麻布的,棉的,的確良的,都是素色系列,她從不打扮,穿布鞋,不塗脂抹粉也不做頭髮,她頭髮黑亮,隨意在後腦勺一挽,夾上課本就去上課了。村裏的年輕人都基本外出打工了,有不多的小孩和老人,沒有人過問她從哪裏來,由於長相普通,也幾乎沒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確切說,對於她,時間彷彿靜止了,她忘記了一些東西,但卻真的想不起來忘了什麼。有一天,她對着鏡子梳頭,突然發現自己一雙杏眼,眼神清澈,鬢角多了幾條皺紋,她心裏咯噔一聲:今年多大了。

使勁回憶,好像是三十三,四?還是四十歲,她想不起來了,這讓她有些懊惱。有時候週末的下午,會有班裏的學生來她院子裏要她輔導功課,或者幫她打水什麼的,讓院子裏會熱鬧一些,唯有這個時候,她臉上總是笑盈盈的,一雙杏眼神采奕奕。

學生李小蘭是班裏的學習委員,老往她家跑,喜歡爲她做一些事,比如澆花,打掃院子,從自己家裏帶一些好喫的什麼的,一口一個王老師,叫得很親熱。有一天,她坐在凳子上發呆,看見李小蘭在勤快地在花圃裏除草,她叫了一聲李小蘭,你過來。

李小蘭見老師在叫她,回過頭,放下手裏的鏟子,她拍拍褲子上的土訕訕地走過去。她頓了頓,一把把李小蘭拉到身邊,表情嚴肅,審視着她。

“李小蘭,你實話說,你爲什麼老往我家裏跑,還老幫我幹活?”

李小蘭顯然被嚇到了,有些難爲。“老師,我爸媽都外出打工了,只有你最關心我,所以我想爲你做些什麼……”她低着頭紅着臉。

“還有呢?那你爲什麼週末爲啥不出去和別的孩子玩?”她狐疑着。李小蘭突然沉默了。空氣瞬間凝固了,那沉默背後彷彿藏匿着巨大看不清的黑洞。“你怎麼不說話了,說啊。”她更加好奇了,想拼命挖掘些什麼。

“老師,我…我不敢說。”她的頭低得更低了。“你說嘛,老師不會怪你的。”看着這個小女孩難爲的樣子,她的心軟了一下。

“奶奶說,老師是個好人,老師的男人離開了,一個人生活挺可憐的,讓我多陪陪老師。”她突然一陣耳鳴,什麼?我還結過婚,曾經有個男人?雷聲滾滾。她匆匆打發了李小蘭,內心煩躁,極力在家裏的各個角落裏搜索男人留下的痕跡,折騰了大半晚上,沒有找見任何男人留下的證據。只找見了自己幾年前定製的幾件旗袍,壓在櫃子裏,從來沒穿過。

胡說,絕對是他們胡說,我哪裏結過婚。前幾年確實有熱心人給她介紹對象,剛開始介紹的是鄰村學校的一個年齡相仿的老師,姓姜。他身材粗壯,身高1米6,眼睛細長,見誰都笑眯眯的。第一次見她,他就眯着眼睛直言不諱地誇她,王老師真是年輕貌美啊。她一愣,以168cm的身高,俯視這個男人,禮貌地一笑,姜老師,你好呀。他臉一紅,不安地搓着手。

某天週五傍晚,她最後一個離開學校,正打算鎖學校大門,突然被一雙粗壯的手臂抱住,她嚇得尖叫一聲,回頭一看,正是滿臉堆着笑的姜老師。她厲聲道:“放開我!要不然我喊人了。”他嚇得手一鬆,結結巴巴說,“我稀罕你。”她冷笑一聲,鎖了學校大門,正眼看都沒看他一眼,像躲瘟疫一樣大步流星離去。那個可憐的男人被她扔在身後凌亂。與第一個相親對象不了了之。

第二個是附近鄉公社的一個離了婚的四十多歲的幹部,他的頭髮梳成大背,大腦門,大肚腩,臉上始終堆着假笑,那笑容就像隨時準備着要擠出來的。一張口就是啊呀呀,不得了。剛開始相處的時候,他請他喫飯,就直言不諱,小王呀,你什麼都好,就是這個性格太冷清了,一句話也不願多說。我呢,對你沒啥要求,就是有個小孩,上初中,希望你能給他做做飯,洗洗衣服什麼的。

女人嘛…見了幾次面,他倒是跑得挺勤快,偶爾給她帶一些喫的。那天傍晚,他喝得醉洶洶衝進她家院子。一進來就是,啊呀呀,小王呀,幾天沒見你,可想你了。她嚇壞了,躲閃着,可她跑哪裏他追哪裏。可後來還是被他抓住了,他用胳膊摟住這個瘦弱的女人,“怎麼樣,小王,今晚做我的如何?”

她掙扎着,一隻手掙脫開來,反手給他一個巴掌,“臭男人,讓你碰我。”她氣得臉鐵青,渾身發抖。他的酒勁可能被一巴掌打醒了,“敢打我,裝什麼清高,不就是一個沒人要。”她瞪大眼睛,怒不可抑,順手操起身後的一根長棍,朝着男人的後背一棍子,把男人轟出了大門。第二天,村裏傳遍了王老師打了公所幹部的事,聽說那個被打了的男人幾天沒下牀。

“嘖嘖嘖,這女人了不得,可不敢惹她。”“王嬸,我看你以後還是別給她介紹對象了,她估計神經有問題。”多次相親失敗後,她便不再有結婚的打算,一個人安安靜靜工作,生活。也不在乎村子裏的人如何評價她。

可是,爲什麼李小蘭說她結過婚,這是什麼意思。她之前想不起來的那些東西究竟是什麼,她無從知道。就像被刪除的文件,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小的時候,她被抱養在這個村子裏,由姑姑,姑父撫養長大,從一出生她就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前幾年,姑姑,姑父去南方兒子家住了,她則留在這個村子裏教書。

她所能想起來的就這麼多了。中間的那部分記憶,無論她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了。打發走李小蘭的這天晚上,她失眠。她很早就聽人說她是被抱養的,所能想起來的童年的片段,是有一天放學回家,他看到弟弟在啃排骨喫,那時候只有過年才喫肉,她饞得直流口水,說自己也想喫。弟弟喫得滿嘴是油,拿着排骨跑了,並對她說,這是孃親見她去鎮上考試了,專門偷着爲他做的。

她轉過身,淚如雨下,可還是笑嘻嘻地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後來沒人知道爲什麼她再也不喫排骨。她的大學的青春時光,爲了不向家裏要生活費,暑假去餐館端盤子,有一次,她腳下一滑,打碎了盤子,被領班當場甩了一巴掌,臉立馬就腫了,但她還是忍住了眼淚,一聲不吭。生活的苦難早早已讓她學會了堅強和隱忍。

後來,當她捏着賺來的皺巴巴的人民幣買了人生中的第一雙高跟鞋去約會時,喜歡的那個男孩子說,你穿高跟鞋走路的樣子真像個小丑。當晚,她大哭一場。從此,她便放棄了自己,扔了高跟鞋,又重新穿起運動衣,球鞋的日子。

她沒有朋友,也從來不和同學出去逛街,獨來獨往,像個孤魂野鬼,揹着書包,遊蕩在大學校園,本能地躲閃着周圍的人,自卑又敏感。再後來發生了什麼,她全然不記得了,大學畢業後便來這個村子教書了。

大概。是的,她把所有從小到大發生的事都蒐羅了一遍,她可以確定,她沒有結過婚。她的大腦,麻木而遲鈍,像是在某些時間段休眠了。她已經不記得有沒有愛過,也忘記了心動是什麼感覺。人爲什麼非要結婚,她常常問自己。像是在深沉的夢境裏,走在大霧中,拼命找個一個人,可是她不記得他的名字。又像是在趕火車,她沒趕上,急得滿頭大汗,拼命跑着。

“王慧文,你醒醒。”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那個人的聲音很熟悉很親切,很重要很重要,但她始終想不起他的名字。醒來後,她發現手放在心口的位置,滿臉的淚水。那個被遺忘的人是誰。那個在夢裏喚她醒來的人是誰。第二天,正常去學校上班。

她又把學校的抽屜搜了遍,還是沒有任何蛛絲馬跡。上完課,她又把書架上所有的書又翻了一遍,一本發舊的掉了下來,她翻開書,裏面有一張照片,照片中一位英俊的青年,濃眉大眼,大高個,穿着半袖襯衣,雙手抱臂,溫柔地望着着她笑。這人,似曾相識。照片背面赫然寫着,致親愛的文。

她屏住呼吸,雙手顫抖着打開這本書,書的扉頁上是同樣的筆跡:“如果記住就是忘卻我將不再回憶。如果忘卻就是記住我多麼接近忘卻。如果相思,是娛樂,而哀悼,是喜悅,那些手指何等歡快,今天,採擷到這些。”憑直覺,她覺得這個人非同尋常,但是仍然無法想起他的名字。她覺得自己要瘋了,激動着又無可奈何。他是誰,噢,他到底是誰?是她曾經的戀人還是她的丈夫?

她一手捂着臉,另一隻手拼命捶着頭,淚水奪眶而出。可惜無論她多麼努力回想,還是無法將那個人從記憶的沼澤中拉出來。他像一個潛藏在記憶深處的幽靈,神祕誘惑卻又無蹤可循。放學後,她夾了書匆匆離去。回家後,將家裏所有的書一本一本都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有找到關於這個男人的任何蛛絲馬跡。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我是誰?爲什麼我身邊沒有朋友?那個男人是誰?我到底有沒有結過婚?此刻,她如此清醒,這些年來不曾思考過的問題一個個在黑夜裏冒出來,不斷拷問着她。半夜,她開始發燒,說着胡話,起身在房間踱步。第二天,她沒有起牀。第三天,她還沒起,蜷縮在牀的一角,用厚棉把自己包裹起來,迷迷糊糊。不喫也不喝。

一箇中午,李小蘭來了,她推開她臥室的門,尖叫了一聲。由於她拉住了窗簾,一切都籠罩在黑暗中。她頭包着厚厚的被子,縮在牀的一角,頭髮像枯草長滿了臉,一動不動,活像一個死去了很多年的殭屍。

“老師,老師”李小蘭急急叫了兩聲。好久好久,沒有回應,她們之間,像是隔了一個時空。空氣中是潮溼的陰暗得能溢出水的死寂。李小蘭走過去,握了握她的手,手燙得厲害。她迅速跑去拉開窗簾,快速打了冷水,在冷水中浸了毛巾,撥開她像稻草一樣的長髮,敷在滾燙的額頭上。李小蘭的眼淚突然刷刷下來了。

她在抽屜裏翻騰着,找到一些藥片,拿了水給老師喂下。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風吹在她臉上,她醒了。聽到外面噼裏啪啦的炒菜聲音,她知道李小蘭來了。她掙扎着起身,走出房間。李小蘭正在滿頭大汗忙活在竈頭。她弱弱叫了一聲小蘭。李小蘭看到老師起來了,揉了揉眼睛,含着淚水跑過來一下抱住了她。老師,你可醒了。

這天,師生倆在一起喫了飯。李小蘭說,村裏人說王老師是省上名牌大學的高材生,畢業後就回小山村教書了。王老師的老公叫張澤天,可是後來不知什麼原因,他失蹤了。於是,王老師生了一場病,病好之後,王老師便有些傻傻的,癲癲的,而且還忘記了一些事情。大家誰也不敢提這事,因爲怕王老師發病。“張澤天!!!”原來他的名字叫張澤天。

如果真的結過婚,爲什麼她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記憶完全是空白的。“噢,老師還真的是想不起來了。”她一邊似喫非喫着飯,一邊懶懶回應着李小蘭。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拉着李小蘭進了屋,拿起書中的那張照片,問李小蘭,是不是這個人?李小蘭搖搖頭,老師,從我記事起,老師就一直一個人啊。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對啊,這麼小的孩子,能知道什麼呢?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拉起李小蘭,急急說,走!去找你奶奶。剛到李小蘭家門口,就迎面碰到了李嬸。王慧文倒也是開門見山,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李嬸的臉色突然變了,躲閃着,說自己要去山上拔豬草了,急急走掉了。走時還不忘憐憫地望了她一眼:孩子,還是趕緊好好找個人嫁了吧。

不對,這裏面絕對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她更加坐立難安了。那多日縈繞在心頭的神祕黑洞,不斷叫囂着召喚着她。這天晚上,她鼓起勇氣,找到了老校長家裏。那些她不願意觸碰的,躲避着的,好奇的問題還是陸陸續續從她的嘴裏一句句冒了出來。那些隱藏在黑暗裏的祕密急切地等待着重見天日。老校長點了一支旱菸,有些猶豫,陷入了深深的沉默。那沉默陰冷潮溼,似乎有着萬鈞之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他只是淡淡地說有些事情,不記得也好。她可憐巴巴望着老校長,不斷央求着。老校長嘆口氣,從箱子裏翻出來了幾本厚厚的發舊的筆記本,還有一些信件遞給她,深深地望了一眼她。“你既然執意要知道,那這些東西也該物歸原主了。”老校長微微嘆了口氣。“我的東西爲什麼會在你這裏?”她的眼睛發着光,如老鷹捕發現了獵物一樣。

“你生病後,張老師來過,他將所有的東西都交給我保管了。”“他人呢?”她狐疑着。“離開了,具體去了哪裏也不清楚。”末了他頓了頓又說,“只能幫你到這裏了,快回去吧。”老校長渾濁的眼神中是深不見底的憂慮。不,他一定還向我隱瞞了些什麼。直覺如此清晰敏銳地向她發出這樣的信號。但顧不上多想,她接過老校長手裏的那幾本筆記本,像抓了救命稻草,如獲至寶,匆匆逃離。

張澤天如同沉浸在深不見底的井底,消失在她記憶深處的白月光,如今她要將她要將這些年丟失了的記憶一一找回。夜晚的風很大,她抱着那些陳舊得要快發黴的筆記本直奔家裏。

發舊的扉頁上赫然寫着“王慧文”,日記時間是八年前,原來是自己經年的日記。其中一個本子中還夾着幾個信封,以及一張發舊的照片,照片中是那個叫做“張澤天”的男人和自己親密地站在一起,男人眉眼清秀,目光溫柔帶着笑意,輕摟着她的腰,而八年前的自己則梳着兩個長長的麻花辮,目光青澀,含羞望着鏡頭淺笑。

她像是一個偵探家,眼光犀利,逐字逐句咀嚼着那些漂浮在時光深處的文字,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那一年,她大學畢業,在村小學教書,遇見了從北京來支教的張澤天,三十歲出頭,教語文。他氣質儒雅,爲人風趣幽默,要命的是他還是個大帥哥,皮膚白皙,大高個,戴一副眼鏡,迷倒了學校好些年輕女老師。

她一見到他,就臉紅得厲害,心臟砰砰直跳,卻從不敢正面迎上他的目光。她偷看他打籃球,癡癡看他批改作業,每當看到有女學生往他宿舍跑,或者看他和某女老師說笑,她就嫉妒地發狂。更恐怖的是隻要從他身邊經過,她就感覺自己無法呼吸。像黑夜裏悄悄盛開的玫瑰,她瘋狂愛着他,而他無從得知。而他見到她,只是客氣地微微一笑,小文老師。

“小文老師!!”她的臉又紅了,別人都叫她王老師,只有他叫她小文老師,多麼文氣雅緻的稱呼,她心裏默默雀躍着。她紅着臉抬頭偷瞄了一眼他,沒想到他竟然上前摸摸她的頭,嬉笑着,小文老師,你真是有意思呢!某個週末的晚上,她改完作業,剛走到校門口,突然下起了雷雨。她狼狽地跑回學校,嘆了口氣,躲在屋檐下避雨。

學校其他離家遠的老師都走光了,她看到他宿舍的燈光亮着,像是狂風暴雨的海上的一座燈塔,發出神祕而耀眼的光芒。鬼使神差地,她走過去敲了他宿舍的門。門開了,他看到頭髮溼漉漉的她,很明顯愣了一下。她怯怯地說,下雨了回不去了。他望着她,她大膽迎上他的目光看他,臉漲得通紅,又迅速低了頭,扭捏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一把拉過她,遞給了她一個乾毛巾,她猶豫着沒有接,尷尬地站着。他一笑,真像是個小姑娘呢。說着便幫她擦拭溼了的頭髮,她也沒有躲閃,只是沉默地低着頭。那一刻,彷彿幸福得有些不真實。突然,他的手停了下來,她聽到他在她耳邊說,“小文老師,你的衣服也溼了…”她抬起頭,看到他的眼神深情又迷亂。

她突然想說些什麼,卻感覺心加速跳起來。等意識到,他已經吻上了她的脣,手伸進了衣服。她聽到他在她的耳邊低語呢喃,“小文老師,喜歡你好久了…”,她忘記了反抗,淚水決堤,彷彿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她忘記了時間。他們成了村小學人人羨慕稱道的一對神仙眷侶。

白天,他們各自忙碌,他偶爾會捧來一束紅玫瑰插在她的宿舍,並親暱地喚她文。晚上,他們一起做飯喫,他爲她寫詩、讀詩。她身體和靈魂的羽翼日漸豐滿,如同嬌滴滴盛開的玫瑰,出落得越發光彩動人。

向來好花不常開,半年後,他支教的日子即將結束,他要回北京發展。“跟我走吧,文。”他說。“我不能走,這裏是我的家。”“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一輩子留在這裏的。”“可是你怎麼忍心丟下這些孩子,他們父母大都出去打工,都沒人管…”“……”無休止的爭吵,她哭,他嘆氣。某天清晨她起牀嘔吐不止,渾身無力。

他扶着虛弱的她坐班車去鎮醫院去看病,醫生告訴她有喜了。她一陣狂喜,抬頭卻發現他沉默着緊鎖的雙眉。她低了了頭,眼淚又開始落下。日記在他們爭吵的某一天中斷了,還有另外一本筆記本收錄的是張澤天寫的一些詩,每一首詩下面都署了名字和日期。他的字跡俊朗清秀而筆觸硬氣,都是存在過的痕跡。可是爲何她的記憶一片空白。

她抱着頭使勁回憶,卻找不到任何記憶的片段,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舉辦過婚禮。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通宵徹夜翻完日記,整整哭了一個晚上,心臟的每一個角落撕心裂肺地疼痛。張澤天始終猶如一個隱沒在記憶深處的幽靈,潛藏在無法想起的記憶深處,時而自行冒出,時而隱沒,無法打撈的記憶。第二天天麻麻亮,她鎖了大門,搭了長途火車,去北京。

根據筆記本提供的線索,她要去北京找他。她必須立刻、馬上找到這個男人,要不然她會瘋掉。最後,她找到,那人端着架子,慢吞吞地着查着信息,還不忘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他是你什麼人呀。他是我親戚,她不卑不亢。一個小時後,他給了她一份資料,張澤天,查無此人。她愣在那裏,不知所措。

爲什麼?爲什麼?她不斷問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迎面路口一輛大卡車鳴笛呼嘯而過,她突然頭劇烈地疼痛,一陣尖銳的耳鳴,某個相似的片段在腦海中閃過。一輛客運卡車呼嘯着在馬路上疾馳而過,男人遠遠站在馬路對面,他與她,像是隔了一個時空。她隔着馬路對着對面的男人揮手喊,“張澤天,別丟下我,我願意和你一起走!”,對面男人的面容有些模糊,她看到他回頭,對着她微笑。

再後來,她奔向男人所在的馬路對面,以愛爲羽翼,似乎從一個時空奔向另一個時空。馬路對面,有她的摯愛,有她活着的唯一的希望,以及她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期待。在她飛奔的路上,一輛疾馳的私家車急促得剎車,她模糊中只聽到司機隔着車窗在爆粗口。其他的時間是混沌的,她全然不記得的,只知道在某個時空裏,她始終是一個人孤零零在那個院子裏自生自滅。

某個陰冷的清晨,她從夢中驚醒,身邊那個重要的人不在了,無端失蹤。她瘋狂找他,誰都不知道他去哪裏了。他走的時候沒給她留下任何東西,像水氣一樣憑空消失了。她瘋了一樣,拿着他的照片,走了幾十裏山路,問路邊的每一個人有沒有見過一個叫做張澤天的男人。

再後來她就一個人長久地居住在那個院子裏,失憶了,某一段最重要的回憶像是被生生從心口剜除,而她自己卻毫無意識。

他究竟去了哪裏?這個問題縈繞在她的心頭,揮之不去,日日折磨着她。她返回村裏,開始找老校長,軟磨硬泡。老校長點了煙,耐不住她的質問,娓娓道來一個故事。

原來她出事後,張澤天放棄了去北京,一心一意照顧她。但某天他外出買藥時,他父母從北京來找他了,後來他被他父母強行帶走,至於去了哪裏,誰也無從得知。他走之前找過老校長一次,委託老校長照顧好她,他辦完相關手續馬上返回。王慧文早已淚眼模糊,泣不成聲。

“那麼也就是說,他從此之後音信全無了?”“你昏迷醒來後,我們嘗試聯繫過他,但奇怪的是所有的電話號碼都打不通,後來寫了信,也沒有收到回信。”“那爲什麼不告訴我?”她不解。“怕你受刺激,本來精神狀態就不好,在這裏也沒什麼親人。孩子,找個人結婚好好過日子吧。”老校長言辭懇切。

她聽完潸然淚下。似乎是一場夢,卻又清晰準確,醒來後最重要的東西不在了。一場空。心口疼痛,清晰而準確的疼痛,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頭腦混沌不清。淚水不斷不斷地湧出,匯流成河。

“王慧文,快醒醒,現在醒來,睜開眼睛。”是誰在呼喚她。可是她爲什麼怎麼也無法睜開眼睛。那個聲音好熟悉,似曾相識,一個男人的影子像放默片一樣的在她眼前閃過。那個人是誰,想不起他的名字,一個很重要的人。直到某一天清晨,陽光灑進房間,她睜開眼睛,手上掛着吊針,躺在病牀上,身體異常虛弱,無法動彈。

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醫生出現在她眼前。她輕聲問:“請問您是?”“我是你的主治醫生,你已經昏迷了快20個小時了。”他在手裏的本子上記着些什麼,頭也不抬地說。她注意到掛在他胸前的工作證上赫然寫着他的名字,“張澤天”。

瞬間,她的眼淚又開始決堤,一顆顆滑落。“你差點醒不來了,我叫了你好幾遍,但是幸好生命體徵明顯。”

“噢,我只是做了個夢。”她虛弱地說。(作品名:《夢遊的女人》,作者:素心。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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