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劉澤清經過與南明政權的祕密接觸、得到明確信號後,選擇讓李化鯨在曹州起義。數十萬山東榆園軍是李化鯨起義的本錢。

小人物,雖然多數時間是歷史的配角。但是,他們的故事同樣精彩,經常在歷史的轉折關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小人物,大歷史——這裏是指動歷史,講述小人物的歷史故事。

1648年6月,山東曹州。一道發自山東濟寧總河衙門的調令到了,簽署人是清朝河道總督楊方興,內容是調綠營軍曹州“河標”副中軍李化鯨任職袞州“河標”守備。詭異的是,調令中明確要求李化鯨''單騎就職'',不允許帶一兵一卒出曹州。

楊方興、李化鯨兩個小人物的此刻交集,源於一個意外。


楊方興,清初負責治理黃河、大運河等河流的河道總督。此人嗜酒如命,有強烈的酒精依賴症,喝酒誤事但也有意外收穫,數月前他''微聞”李化鯨有“不法狀'',酒醒後果斷下令調離李化鯨。

“不法狀''是什麼?楊方興無法確認,畢竟只是''微聞”,因此要求李化鯨單騎離開曹州。這招調虎離山,對於李化鯨來說則是打草驚蛇。因爲,李化鯨確實要起義。

李化鯨只是起義復明中的一員。其實,清兵入關後廣大山東人就面臨着一個巨大困境:我們真要被南明政權遺棄了?

無論回答是怎樣的,事實擺在眼前:南明幻想着與大清“會師剿闖”,認爲“關東大兵能復我神州,葬我先帝”必然能“雪我深怨,救我黎民”。以兵部尚書史可法爲代表的一干人等,無視包括北京在內的大片北方國土的清軍兵力單薄,山東、河南等地的抗清活動方興未艾,只是偏居江南,計劃與多爾袞的媾和。


南明遺棄山東、河南的態度,在四鎮之一的高傑死於內訌後更加明朗,史可法幕僚閻爾梅研判大勢後進言“渡河復山東”、“西征復河南”、“稍留徐州爲河北望”三個計策,史可法均不聽。爲避免與清軍在山東、河南發生軍事摩擦,史大人只顧率部倉皇南逃,留下山東抗清軍民一次次呼喚“王師北上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南明政權遺棄山東,山東人沒有遺棄山東。就是在這種局勢下,李化鯨開始籌劃起義。

李化鯨,原籍河北,清初加入“河標”,一直任職在山東。他是清朝綠營兵將領,也是山東民間抗清組織榆園軍首領。

榆園軍崛起于山東曹州府濮州、範縣。源起於明朝萬曆年間,因饑民嘯聚榆錢叢林得名,在與明朝官軍的反圍剿作戰中,首創了用於實戰的“地道戰”,建有數百里長的地下軍事堡壘和工事,清初時已形成以濮州、範縣爲核心,輻射朝城、鄆城、成武等地的農民武裝。

數十萬山東榆園軍是李化鯨起義的本錢。作爲清軍將領,爲何選擇此時起義?因爲,李化鯨在1648年嗅到了一絲與衆不同的味道。


這一年,推行3年的剃頭令因“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政策,在民間積壓了大量一點就燃爆的憤懣與積怨。

這一年,順治10歲。叔父攝政王多爾袞“凡一切政事及批票本章,不奉上命,概稱詔旨。擅作威福,任意黜陟”,儼然如當朝皇帝。以征服者自居的多爾袞堅持重滿、重遼東舊部,輕視甚至敵視漢人、入關後歸附的明朝官員,導致大量降清的明朝舊將與各地抗清組織暗通款曲。

這一年,“國姓爺”朱成功高舉誓師復明的大旗,攻克廈門同安縣並圍攻泉州。

這一年,監國魯王朱以海兵峯直指福州,''義師起,八郡同日發''。

這一年,貫穿全年的主題就是——反正歸明。從1月開始至12月,先後有原明朝江西總兵金聲桓、原南明弘光政權徐州總兵李成棟、原明朝大同總兵姜瓖率部起義,各地義軍多有響應。


萬事俱備,只待東風。李化鯨耐心籌備着,關於這場起義的主導者,史書和野史記載不同。按照正史說法,遠在北京的一名清朝三等子爵纔是起義的幕後總指揮。此人叫劉澤清。

劉澤清,崇禎末年曾任山東總兵,原籍曹州,在山東尤其是曹濮一帶擁有大量嫡系。崇禎吊死煤山後,在福王朱由菘擁立中有功,與劉良佐、高傑、黃得功同時封侯。1645年降清,被多爾袞恩養在北京。

劉澤清經過與南明政權的祕密接觸、得到明確信號後,選擇讓李化鯨在曹州起義。一番書信手札往來兩個人密約:於8月15日在曹州起兵。

劉澤清是不是起義的主導者暫且不論,事實是楊方興的一紙調令,讓起義陡起變故。李化鯨決定提前動手。

1648年7月,山東曹州。一杆反清復明的義旗被數十萬人舉起,清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曹州、曹縣、定陶、成武均被攻克,東明、鉅野、濮州等地紛起響應並波及河南、河北兩地。李化鯨自封爲“忠義王”,擁立明王室後裔朱洪基爲天子,建都曹州,年號“天正”。

讓多爾袞急令直隸、山東、河南的6名總兵官率軍數十萬,分兵圍剿榆園軍。不到1個月,東明、定陶、城武等縣相繼被清軍奪回。一反一正的變故,均是迅雷不及掩耳。

1648年8月,李化鯨獻''僞王''以換取清兵對曹州解除包圍無果;9月,李化鯨等人出城談判被清軍捕獲。此時,距起義僅2個多月。回頭來看,李化鯨的迅速失敗主因有如下3點:

其一,楊方興的調令打亂李化鯨的計劃,起義籌備不周全,起事匆促。

其二,起義打了個清軍措手不及,同樣讓南明反應不及,無法、無力給予支持,沒有一兵一卒的援助和呼應。

其三,李化鯨起義後擁立新天子和新年號、建都曹州,這樣做的直接後果就是魯國朱以海、永曆帝朱由榔愛莫能助——你要建立新政權,與我相干。


如果說楊方興的一紙調令是一次意外,那麼擁立新天子、建立新國都更是大大的意外,完全超出了南明和清朝的意料。從這個角度上說,李化鯨和他的榆園軍更象一次獨立的起義。

意外之中套着意外到10月初,“天正帝”的國都曹州被攻破,李化鯨被俘。

此後的事再次與劉澤清發生關聯,也成了一個謎,那就是劉澤清到底是不是本次起義的幕後策劃者。總之,李化鯨供認幕後主角是劉澤清,押送北京後與劉澤清等族人百十口凌遲處死。

《明史》對於劉澤清之死的記載極簡略,9個字“大清惡其反覆,磔誅之”,對他與李化鯨的密謀等事隻字未提。

《清世祖實錄》對李化鯨的記載詳細些:“己亥。保定巡撫於清廉疏報,東明土賊僞稱天正年號,糾衆數十萬圍困縣城。總兵官魯國男會同滿兵併力剿殺。賊衆潰散。畿南寧謐。”同樣沒提劉澤清一句。

耐人尋味的記載。


也許,在多爾袞眼裏,殺掉劉澤清是早晚的事,只是在等待一個理由。劉澤清人性貪婪,極端私利,在前明舊朝的樹敵過多,口碑較差,家中藏有來路不明的巨財……李化鯨在曹州起義,劉澤清在曹州根基很深,兩相聯繫,理由成立,劉澤清只能赴死。

這個推論可能更接受於事實。對此顧炎武也有結論——故侯多嫌猜,黃金爲禍胎。也許,這纔是劉澤清被殺的真相,李化鯨和他的榆園軍只不過是個藉口。

對於李化鯨,正史的記載也十分不堪:汾西知縣王三接的妻子姓黃,曹縣人,在家侍奉姑母。李化鯨起義入城,黃氏與其姑母被抓。黃氏說:“放掉我姑母,我給你們財寶和絲綢,想把我怎樣都可以。”其姑母被釋放離城,黃氏罵道:“我家是清官,哪有財寶私藏?我是名家之女、朝廷命婦,哪能屈從你們這些賊人?只求一死而已!”於是就被凌遲而死。


這那是起義,分明是暴亂。濫殺無辜,而且是對一個婦道人家,使用竟然還是凌遲。非此,不能表現李化鯨和榆園軍之惡;非此,無法說明清朝取代明朝是人心所向……

這就是勝利者寫書的正史。劉澤清之死、黃氏之死都是勝利者描述的歷史。此時,需要我們記住的是:南明遺棄山東後,10萬人起義並建都曹州,卻毀於一個意外。

參考文獻:《明史》、《清史稿》、《清世祖實錄》、《日知錄》、《東南紀事》,感興趣者可以詳細一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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