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的四個學校

吳 茂 水

《紅樓夢》裏的賈寶玉年齡和現在的中小學生相仿,他是怎樣進行學習的呢?

人的一生,與他的生活學習環境密切相關,紅樓夢中的賈寶玉也是這樣。不同的是,現實中人的生活環境是社會自然賦予的,作爲個人雖說面對的生活空間有限,但多少還可以根據自己的條件有所取捨,賈寶玉的生活環境則是作者刻意安排的,他只能被動地接受。

作者給寶玉安排的第一個學校是童年的啓蒙教育,猶如現在幼兒園、小學,老師是疼他愛他的姐姐元春。作者沒有直接描述元春是怎樣對寶玉進行啓蒙教育的,只是在第十八回作了補充:

那寶玉未入學之先,三四歲時,已得元妃口傳教授了幾本書,識了數千字在腹中,雖爲姊弟,有如母子。(第十八回)

因爲是元妃親授,自然十分成功。作者在第十七回、第十八回用了整整二回向我們展示了這個啓蒙教育的成果。

第十七回是對元春教育成果的一場考試,考生是寶玉,主考官是賈政。爲迎接元春省親,賈府蓋了個省親別院,後來元春把這個別院命名爲大觀園。賈政帶衆清客爲初具規模的別院中的樓宇景點題匾額對聯,恰好寶玉誤走誤撞(實際是作者安排的)也參加進來了。有寶玉這個少爺在,衆清客自然讓着,寶玉倒成了主角。

經寶玉擬題名的匾額有徑通幽曲、沁芳、有鳳來儀、杏簾在望(稻花村)、蓼汀花漵、蘅芷清芬、沁芳閘、芳香綠玉等。

給景點題名並非易事,題名必須與景點的意境相對應,題名要有出處,有的還要配相應的對聯。比如:

賈政與諸人到亭內坐了,問:“諸公以何題此?”諸人都道:“當日歐陽公醉翁亭記有云:‘有亭翼然’,就名‘翼然’罷。”賈政笑道:“‘翼然’雖佳,但此亭壓水而成,還須偏於水題爲稱。依我拙裁,歐陽公句,‘瀉於兩峯之間’,竟用他這一個‘瀉’字。”有一客道:“是極,是極。竟是‘瀉玉’二字妙。”賈政拈鬚尋思,因叫寶玉也擬一個來。寶玉回道:“老爺方纔所說已是,但如今追究了去,似乎當日歐陽公題釀泉用一瀉字則妥,今日此泉也用瀉字,似乎不妥。況此處既爲省親別墅,亦當依應制之體,用此等字,亦似粗陋不雅。求再擬蘊藉含蓄者。”賈政笑道:“諸公聽此論何如?方纔衆人編新,你說不如述古;如今我們述古,你又說粗陋不妥。你且說你的。”寶玉道:“用‘瀉玉’二字,則不若‘沁芳’二字,豈不新雅?”賈政拈鬚點頭不語。衆人都忙迎合,稱讚寶玉才情不凡。賈政道:“匾上二字容易,再作一副七言對來。”寶玉四顧一望,機上心來,乃念道:“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

有趣的是在命名“稻花村”時,寶玉認爲這一景點“分明是人力造作成的”,缺少自然之氣,賈政有點生氣,罰寶玉作一對子。寶玉雖有點緊張,但還是脫口而出:

“新綠漲添沅葛處,好雲香護採芹人。”

沅意爲洗,葛指用植物葛織成的衣服,沅葛就是洗滌用葛織成的衣服,出自《詩經·葛覃》,采芹一詞則出自《詩經·魯頌》中的“思樂泮水,薄採其芹”,詩經爲儒家經典四書五經之一,可見此時的寶玉已具備了一定的國學基礎。

對寶玉題匾額對聯,賈政是怎樣評價的呢?

在題匾之前,賈政對寶玉已有所瞭解——

賈政近來聞得代儒稱讚他專能對對,雖不喜讀書,卻有些歪才,所以此時便命他跟入園中,意欲試他一試。

即有意讓他參加題匾,這是准考證。

而對寶玉題匾的評價,從賈政的表情和片言隻語可以看出,賈政對寶玉的表現是讚許的——

賈政笑道:“不當過獎他。他年小的人,不過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罷了,再俟選擬。”

寶玉道:“用‘瀉玉’二字,則不若‘沁芳’二字,豈不新雅?”賈政拈鬚點頭不語。衆人都忙迎合,稱讚寶玉才情不凡。賈政道:“匾上二字容易,再作一副七言對來。”寶玉四顧一望,機上心來,乃念道:“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

賈政聽了,點頭微笑。衆人又稱讚了一番。

寶玉冷笑道:“村名若用‘杏花’二字,便俗陋不堪了。唐人詩裏還有‘柴門臨水稻花香’。何不用‘稻香村’的妙?”衆人聽了,越發同聲拍手道:“妙!”賈政一聲斷喝:“無知的畜生!你能知道幾個古人?能記得幾首舊詩,敢在老先生們跟前賣弄!方纔任你胡說,也不過試你的清濁,取笑而已,你就認真了?”

也就是說考試及格,順利通過了考試。

幼兒教育就是那麼神奇,讀兒篇賢文,背幾首古詩,朗朗上口,不一定懂得其中的意思,長大後會慢慢回味,受用終身。

第十八回是元春對寶玉所題匾額的驗收。元春進省親別院驚歎“看此園內外如此豪華,因默默嘆息奢華過費”,命名別院爲“大觀園”,對各景點的匾額進行了一番修改:

且說賈妃看了四字,笑道:“‘花漵’二字便妥,何必,‘蓼汀’?”

元妃乃命筆硯伺候,親拂羅箋,擇其喜者賜名。因題其園之總名曰:“大觀園”,正殿匾額雲:“顧恩思義”,對聯雲:“天地啓宏慈,赤子蒼生同感戴;古今垂曠典,九州萬國被恩榮。”又改題:“有鳳來儀”,賜名瀟湘館。“紅香綠玉”,改作“怡紅快綠”,賜名怡紅院。“蘅芷清芬”,賜名“蘅蕪院”。“杏簾在望”,賜名澣葛山莊。正樓曰大觀樓。東面飛樓曰“綴錦閣”。西面飛樓曰含芳閣。更有蓼風軒、藕香榭、紫菱洲、荇葉渚等名。匾額有“梨花春雨”、“桐剪秋風”、“荻蘆夜雪”等名。又命舊有匾聯不可摘去。

接着元妃又命衆姐妹等各題一匾一詩。寶玉共寫了四首,第四首是黛玉代寫的:

杏簾在望

杏簾招客飲,在望有山莊。

菱荇鵝兒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

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

賈妃看畢,喜之不盡,說:“果然進益了!”又指“杏簾”一首爲前三首之冠,遂將“浣葛山莊“改爲“稻香村”。

這首詩雖說是黛玉寫的,杏簾在望則是寶玉在爲稻花村命名時就提過了,當時賈政還罰寶玉作一對聯,寶玉脫口而出“新綠漲添沅葛處,好雲香護採芹人。”也許因爲有寶玉的這副對聯,元妃把杏簾在望改爲浣葛山莊,而寶玉後又認爲稻花村更符合自然,元妃又把浣葛山莊更名爲稻花村,足見元妃對寶玉題名的重視。從寶玉脫口而出的這一對聯可以看出,元妃曾教授過寶玉《詩經》而寶玉也熟讀了《詩經》。

賈政對元妃說,園中所有亭臺軒館,皆系寶玉所題,元妃聽了寶玉能題,便含笑說:“果進益了。”元妃雖然對部分題匾、景點的命名作了些修改,但基本上保留了寶玉的原意,既是對寶玉的肯定,也顯示了自己對寶玉及衆姐妹的教育有方。

寶玉經賈政考試及格,經元妃驗收通過,可以畢業了,大概相當於現有的初中畢業吧。

作者給寶玉安排的第二個學校是家庭私塾。作者沒有對這個學校作具體的描述,我們只能通過文中的片言隻語去追尋它的蹤跡。

第三回黛玉進賈府,賈母說:“請姑娘們來。今日遠客纔來,可以不必上學。”我們才知道有這麼一個學校。因爲是家庭私塾,這個學校不但有寶玉這樣的男生,而且還有姑娘們這樣的女生,也就是說男女可以共讀。

第七回寶玉對秦鍾說:“我因業師上年回家去了也現荒廢着呢。”因爲老師回家,這個學校停辦了,此後老師再沒回來,也沒有招聘新的老師。

那麼寶玉在這個學校學到些什麼呢?

第三回黛玉進賈府,寶玉在給黛玉表字時說過這樣一句話:“除《四書》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這個時候寶玉和衆姐妹還在這個學校學習,可見寶玉在這個學校學過《四書》,且認爲《四書》不是杜撰的,而且讀進去了,知道這部書的內容。

到底寶玉學了些什麼書籍,第七十三回給我們列了一張清單:

這裏寶玉聽了,便如孫大聖聽見了緊箍咒一般,登時四肢五內一齊皆不自在起來。想來想去,別無他法,且理熟了書預備明兒盤考。口內不舛錯,便有他事,也可搪塞一半。想罷,忙披衣起來要讀書。心中又自後悔,這些日子只說不提了,偏又丟生,早知該天天好歹溫習些的。如今打算打算,肚子內現可背誦的,不過只有“學”“庸”“二論”是帶注背得出的。至上本《孟子》,就有一半是夾生的,若憑空提一句,斷不能接背的,至“下孟”,就有一大半忘了。算起五經來,因近來作詩,常把《詩經》讀些,雖不甚精闡,還可塞責。別的雖不記得,素日賈政也幸未吩咐過讀的,縱不知,也還不妨。至於古文,這是那幾年所讀過的幾篇,連“左傳”“國策”“公羊”“谷粱”漢唐等文,不過幾十篇,這幾年竟未曾溫得半篇片語,雖閒時也曾遍閱,不過一時之興,隨看隨忘,未下苦工夫,如何記得。這是斷難塞責的。更有時文八股一道,因平素深惡此道,原非聖賢之制撰,焉能闡發聖賢之微奧,不過作後人餌名釣祿之階。雖賈政當日起身時選了百十篇命他讀的,不過偶因見其中或一二股內,或承起之中,有作的或精緻、或流蕩、或遊戲、或悲感,稍能動性者,偶一讀之,不過供一時之興趣,究竟何曾成篇潛心玩索。

從中可以看出,除四書五經外,寶玉還學過篇“左傳”“國策”“公羊”“谷粱”漢唐等古文,還有時文八股。此外寶玉還學過《南華經》即《莊子》(參看第二十一、二十二回)。前面提到過的大觀園試才題對額也可以看出寶玉在詩詞方面也是很有天賦的。

我們不能說這些書都是在家庭私塾學習的,但至少可以說,家庭私塾的學習經歷爲寶玉此後在賈政的督促下、在各種條件下的繼續學習打下了很好的基礎。

學的好不好還要看高考,那時候的高考就是鄉試,爲了應付鄉試,“寶玉便命麝月秋紋等收拾一間靜室,把那些語錄名稿及應制詩之類都找出來擱在靜室中,自己卻當真靜靜的用起功來。”(第一百一十八回)這叫臨時抱佛腳。在錦衣軍查抄寧國府、史太君壽終歸地府的情況下,經過簡單複習寶玉竟然考了第七名,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賈蘭卻只考了個一百三十名。寶玉中舉,元春的啓蒙教育和家庭私塾的授課功不可沒,當然要加上賈政的督促。

中舉了就可以當官了,當然還要拼爹,有顯赫的賈府爲背景,寶玉、賈蘭也算是官二代,封個什麼官沒問題。只是寶玉並不在乎什麼官,跟着那一瘸一拐的一僧一道走了。

作者給寶玉安排的第三個學校是家族私塾。這個學校爲賈府之義學,系祖上所立。在寶玉還沒進校時就已經存在,第七回寶玉初見秦鍾時就向他介紹了這個學校:“我們卻有個家塾,合族中有不能延師的,便可入塾讀書,子弟們中亦有親戚在內可以附讀。”這個學校的老師賈代儒雖與賈母同輩,但非嫡系宗族,爲人迂腐,是一個被看不起的人,且授課無方。賈代儒年老體弱,學校的事務常讓他的孫子賈瑞管理,而賈瑞是一個圖便宜沒行止的人,每在學中以公報私勒索學生,對學生放任自流,整個學校混亂不堪。

這個學校有二大特色,一是同性戀,一是打架鬥毆,而且打架鬥毆是因同性戀爭風喫醋引起的,二者交織互爲因果。作者在第九回用了差不多整整一回對這地一現象作了描述,下面摘取二段,一段是同性戀,一段是打架鬥毆,讓你見識一下:

金榮只一口咬定說:“方纔明明的撞見他兩個在後院子裏親嘴摸屁股,一對一肏,撅草根兒抽長短,誰長誰先幹。”

誰知賈菌年紀雖小,志氣最大,極是淘氣不怕人的。他在座上冷眼看見金榮的朋友暗助金榮,飛硯來打茗煙,偏沒打着茗煙,便落在他桌上,正打在面前,將一個磁硯水壺打了個粉碎,濺了一書黑水。賈菌如何依得,便罵:“好囚攮的們,這不都動了手了麼!”罵着,也便抓起硯磚來要打回去。賈蘭是個省事的,忙按住硯,極口勸道:“好兄弟,不與咱們相干。”賈菌如何忍得住,便兩手抱起書匣子來,照那邊掄了去。終是身小力薄,卻掄不到那裏,剛到寶玉秦鍾桌案上就落了下來。只聽譁啷啷一聲,砸在桌上,書本紙片等至於筆硯之物撒了一桌,又把寶玉的一碗茶也砸得碗碎茶流。賈菌便跳出來,要揪打那一個飛硯的。金榮此時隨手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在手,地狹人多,那裏經得舞動長板。茗煙早喫了一下,亂嚷:“你們還不來動手!”寶玉還有三個小廝:一名鋤藥,一名掃紅,一名墨雨。這三個豈有不淘氣的,一齊亂嚷:“小婦養的!動了兵器了!”墨雨遂掇起一根門閂,掃紅鋤藥手中都是馬鞭子,蜂擁而上。賈瑞急的攔一回這個,勸一回那個,誰聽他的話,肆行大鬧。衆頑童也有趁勢幫着打太平拳助樂的,也有膽小藏在一邊的,也有直立在桌上拍着手兒亂笑,喝着聲兒叫打的。登時間鼎沸起來。

奇怪的是寶玉對這一現象並不反感,好象這是很自然的事。其實寶玉也有同性戀的傾向,對所結交的同性朋友大多是以貌取人,如;

秦鍾,粉面朱脣,身材俊俏,舉止風流,寶玉自見了秦鐘的人品出衆,心中似有所失,癡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第十五回秦鯨卿得趣饅頭庵,寶玉不但不加責怪,反而拿秦鍾取笑,且對秦鍾說:“這會子也不用說,等一會睡下,再細細的算帳。”寶玉與秦鐘不但有同性之情,而且有同性戀之實。

蔣玉菡,戲班演員,藝名琪官,擅唱小旦,寶玉見他嫵媚溫柔,心中十分留戀。寶玉贈以玉玦扇墜和襲人所給的松花汗巾,蔣玉菡則回贈北靜王所賜的茜相國女國王貢奉的大紅汗巾。汗巾是古代男女這間的訂情之物,二人的關係超乎常情。(參看第二十八回)寶玉與蔣玉菡無同性戀之實,但有同性之間的曖昧關係。

北靜王,名字水溶,第十五回寶玉見北靜王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北靜王見寶玉面若春花,目如點漆,二人互相仰慕,但無單獨相處的機會,屬於同性之間的意淫。

柳湘蓮,“原是世家子弟,讀書不成,父母早喪,素性爽俠,不拘細事,酷好耍槍舞劍,賭博喫酒,以至眠花臥柳,吹笛彈箏,無所不爲。因他年紀又輕,生得又美,不知他身分的人,卻誤認作優伶一類。”(第四十七回) 薛蟠曾想調戲他反被揍了一頓。寶玉欣賞他的爲人,欣賞的性格,但二人沒有同性戀關係,應算是義氣相投的朋友。

一個是同性戀,一個是打架鬥毆,這種畸形的野雞學校,寶玉在裏面能學到什麼呢?沒學壞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作者給寶玉安排的第四個學校是大觀園,這個學校是元妃提議創辦起來的:

如今且說那元妃在宮中編次大觀園題詠,忽然想起那園中的景緻,自從幸過之後,賈政必定敬謹封鎖,不叫人進去,豈不辜負此園?況家中現有幾個能詩會賦的姊妹們,何不命他們進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無顏。卻又想寶玉自幼在姊妹叢中長大,不比別的兄弟,若不命他進去,又怕冷落了他,恐賈母王夫人心上不喜,須得也命他進去居住方妥。命太監夏忠到榮府下一道諭:命寶釵等在園中居住,不可封錮;命寶玉也隨進去讀書。(第二十三回)

在進大觀園前,賈政是這樣敦促寶玉的:

“娘娘吩咐說,你日日外頭嬉遊,漸次疏懶,如今叫禁管,同你姊妹在園裏讀書寫字。你可好生用心習學,再如不守分安常,你可仔細!”(第二十三回)

不管是元春還是賈政都是希望寶玉能在大觀園這個優雅的環境中好好讀書。

寶玉能進大觀園十分高興,還寫了四首四季即事詩。但沒幾天就不自在沒有熱度,心生煩惱悶悶不樂。書僮茗煙見他這樣便從外面把那古今小說並那飛燕、合德、武則天、楊貴妃的外傳與那傳奇角本買了許多來,引寶玉看。寶玉對其中的《會真記》着了迷,也讓黛玉看了。寶玉情不自禁地自比張生,對黛玉說:

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第二十三回)

在進大觀園前寶玉與秦可卿有夢中的性行爲,與襲人試過風雲雨,進大觀園後還與多個丫環發生關係,其中雖然也有一個情字,但都不是戀情。寶玉與黛玉在看了《會真記》後的情景交流纔是真正的戀情。“西廂記妙詞通戲語”,一本《西廂記》見證了寶玉與黛玉之間的初戀。

在大觀園裏能寶玉的學習沾上邊的只能是大觀園的詩詞活動。大觀園的詩詞活動主要有三次,第一次詩詞活動是第三十七回的海棠社以及緊接着的第三十八回的菊花詩和螃蟹詠。海棠詩探春、寶釵、寶玉、黛玉依次都寫了,由大家認爲最公道的李紈評閱優劣,結果寶玉得了最後一名:

李紈道:“怡紅公子是壓尾,你服不服?”寶玉道:“我的那首原不好了,這評的最公。”

第二次詩詞活動是第五十回的蘆雪庵爭聯即景詩,寶玉見衆姐妹聯詩竟然走神,差點聯不上,結果還是墊底,得了最後一名,還被罰到到櫳翠庵折梅枝:

寶玉正看寶釵、寶琴、黛玉三人共戰湘雲,十分有趣,那裏還顧得聯詩,今見黛玉推他,方聯道:撒鹽是舊謠。葦蓑猶泊釣,

李紈笑道:“逐句評去都還一氣,只是寶玉又落了第了。”寶玉笑道:“我原不會聯句,只好擔待我罷。”

李紈笑道:“也沒有社社擔待你的。又說韻險了,又整誤了,又不會聯句了,今日必罰你。我纔看見櫳翠庵的紅梅有趣,我要折一枝來插瓶。可厭妙玉爲人,我不理他。如今罰你去取一枝來。”

第三次詩詞活動是第七十回的的他桃花社,炷香限時寫詩,寶玉交了白卷:

寶玉雖作了些,只是自己嫌不好,又都抹了,要另作,回頭看香,已將燼了。李紈笑道:“這算輸了……”

幾次寫詩,寶玉都排在最後。這可能存在衆多女生有意調侃唯一的男生,但即使排除這一因素,寶玉與幾個姐妹相比,最多也只能打個平局。進入大觀園後,寶玉在自己較爲擅長的詩詞方面並沒有什麼進展。

除了《西廂記》和大觀園詩詞活動,寶玉還讀了些什麼書,關於這一方面作者也沒有具體的描述,但我們還是可以從一個側面瞭解到寶玉的學習情況。第七十回賈政完成公幹即時回京,肯定要檢查寶玉的學習情況,襲人乘機規勸寶玉:

寶玉進入怡紅院,歇了半刻,襲人便乘機見景勸他收一收心,閒時把書理一理預備着。寶玉屈指算一算說:“還早呢。”襲人道:“書是第一件,字是第二件。到那時你縱有了書,你的字寫的在那裏呢?”寶玉笑道:“我時常也有寫的好些,難道都沒收着?”襲人道:“何曾沒收着。你昨兒不在家,我就拿出來共算,數了一數,纔有五六十篇。這三四年的工夫,難道只有這幾張字不成。依我說,從明日起,把別的心全收了起來,天天快臨幾張字補上。雖不能按日都有,也要大概看得過去。”寶玉聽了,忙的自己又親檢了一遍,實在搪塞不去,便說:“明日爲始,一天寫一百字纔好。”

每日一篇,三四年工夫起碼也要寫七八百篇,寶玉只寫了五六十篇,不到十分之一,連最基本的要求都遠遠沒有達到,更不要說讀書學習了。

寶玉有點緊張,王夫人也爲他擔心:

王夫人便說:“臨陣磨槍,也不中用。有這會子着急,天天寫寫念念,有多少完不了的。這一趕,又趕出病來才罷。”

好在衆姐妹幫忙想了一個辦法:

探春寶釵等都笑說:“老太太不用急。書雖替他不得,字卻替得的。我們每人每日臨一篇給他,搪塞過這一步就完了。一則老爺到家不生氣,二則他也急不出病來。”賈母聽說,喜之不盡。

探春寶釵二人每日也臨一篇楷書字與寶玉,寶玉自己每日也加工,或寫二百三百不拘。至三月下旬,便將字又集湊出許多來。這日正算,再得五十篇,也就混的過了。誰知紫鵑走來,送了一卷東西與寶玉,拆開看時,卻是一色老油竹紙上臨的鐘王蠅頭小楷,字跡且與自己十分相似。喜的寶玉和紫鵑作了一個揖,又親自來道謝。史湘雲寶琴二人亦皆臨了幾篇相送。湊成雖不足功課,亦足搪塞了。

也就是說大家集體爲寶玉作弊。

後來因賈政奉旨順路查看賑濟推遲迴京日程,寶玉又一下子鬆弛起來了:

可巧近海一帶海嘯,又遭踏了幾處生民。地方官題本奏聞,奉旨就着賈政順路查看賑濟回來。如此算去,至冬底方回。寶玉聽了,便把書字又擱過一邊,仍是照舊遊蕩。

可見自進入大觀園後,整日裏無所事事,沉溺於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之中,根本無心於學習,反而是荒毀了學業。既辜負了元春的一番美意,也辜負了賈政的敦敦教誨。

寶玉的四個學校,前二個是正規的學校,有着正規的教育。這二個學校爲寶玉打下了較好的基礎,這也是後來寶玉能順利中舉的原因,同時也向我們展示了寶玉是一個有天賦有才華的人。後二個學校是畸形的學校,一個是同性戀打架鬥毆,一個是女子學校只有一個男生,在這樣畸形的環境中,即使你再有天賦再有才華,也無法成才。寶玉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整日裏無所事事,最後走向了虛無。二個不同類型的學校,一前一後,一正一畸,前後對比,象是一場夢,猶如電影中的蒙太奇,可見作者的高明之處。我們在欣賞《紅樓夢》精湛的藝術描寫時,卻不要被賈寶玉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氣氛所感染,更不能象寶玉那樣走向虛無。辛辛學子惟有勤學上進努力奮鬥,纔能有美好的前程。

簡介:吳茂水,現年74歲,原福建省漳州糖廠退休職工,閒居。1962年福建省漳州二中高中畢業,1973年畢業於廈門大學經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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