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冬,文史專家楊古城表露了去東錢湖調查石人石馬的意願,於是,鄞州文管辦與曹厚德、楊古城等一些對石人石馬情有獨鍾的熱心人士,開始了前後三年多的田野調查工作。

調查人員開始時只有兩三人,後又增加了張行君、鍾祖霞、戴建偉、陳聯飛等工作人員。平時大家事務多,脫不開身,就利用星期天繼續。大家對這項工作都是誠心誠意,一鼓作氣,頗有成效。如今,當人們來到東錢湖南宋石刻公園,眼前的一組組石刻,好像在列隊歡迎四方遊客。這是石刻的最佳歸宿,是古人遺留的瑰寶,是國人的文化自信,是旅遊開發的重要載體。

圖爲田野調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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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探石刻 成效顯著

小時候,母親帶我去寶幢外婆家,從東吳柳樹門出發,過小白嶺、石婆嶺、沙堰,有一條5公里長的石彈路,視野盡頭,總會看到不少立在墓前的石人石馬。它們高大威武,我不敢正視,膽怯地躲在媽媽身後,急匆匆離開。1956年,我去五鄉念初中,星期日步行經過大涵山,映入眼簾的是一組壯碩粗獷的石亭和橫眉怒目的石人。暑假和寒假裏,我在故鄉砍柴,經過仿木結構的火燒牌樓、烏龜牌樓,又發現荊棘叢中的石人石馬。年輕時,常聽大人們講東錢湖有72座皇墳,還有東吳、寶幢關於史家的傳說,這都構成了我對石人石馬的最初信息。

圖爲南宋石刻石馬。

1992年冬,我在鄞州文管辦工作時,地方文史專家楊古城表露了去東錢湖調查石人石馬的願望,雙方不謀而合,於是,鄞州文管辦與曹厚德、楊古城等一些對石人石馬情有獨鍾的熱心人,開始了前前後後足足三年多的調研工作。

起初,我們只是順路踏查,從寧穿路寧波汽車東站坐班車,一路沿着東錢湖東南邊的區域,也就是沿着公路到下水終點站綠野岙的兩側。如隱學山的餘有丁墓道、上水史漸墓道、福泉山茶場的史彌遠墓道、綠野村的史詔墓道。爲了上山方便,我們選擇秋冬季山上柴草枯萎凋零的季節去,以防毒蛇襲擊,蟲害叮咬。因爲來來去去路途遙遠,大家帶着乾糧充飢,喝着溪水解渴。調查人員開始時只有兩三人,後又增加了張行君、鍾祖霞、戴建偉、陳聯飛等工作人員,力量更強。平時事務多,脫不開身,就利用星期天繼續。這種學名叫田野調查的工作,誠心誠意,一鼓作氣,頗有成效。

圖爲南宋石刻石獸。

山上寂寥,遠離村莊,柴草齊腰。要想走捷徑,馬上發現藏匿的墓道石刻絕非輕而易舉。邊查詢邊做記錄這是規則。楊古城、曹厚德總是攜帶指南針,測定墓道的地理方位,辨別座山、案山,青龍、白虎山,回家後還繪出圖表一目瞭然。

石人石馬等石構件,大多傾倒在地,有的支離破碎,顛沛在山溪枯木之中。有的被利用砌坎造路築水渠,脫離了墓道。又聽楊古城、曹厚德說,元滅宋後,大肆掠奪,出現盜墓熱,十墓九空,任憑發落,因此很難見到刻有文字的墓碑、墓誌銘。按理講,石刻的體量與數量必須與墓主人的官職封號吻合。爲了子孫後代掃墓,他們生前死後都修了整整齊齊長長的墓道和爲顯示權勢的石碑樓、享亭等建築,而當時沒有一條墓道稱得上完整如初。

尋蹤追史 去僞存真

我們去前一般都做了功課,逐一比對。一是找地方誌,二翻家譜,三訪當地老人。如此三管齊下,尋覓撿拾,去僞存真,由表及裏,恰如其分,一處處對照,一個個考證,終於弄清了大部分墓道的方位、古今地名、墓主、石構件搬遷的年代和起因。這樣我依所見所聞編制了“東錢湖南宋史氏望族職官、墓葬情況簡表”共130處,應該說這表中文字記載與實物可以相互印證。小時候我看到的東吳南村世忠寺山中的石人石馬,原來是南宋兵部尚書兼工部尚書史彌堅墓道,以及其子官至敷文閣待制、湖北轉運使的史賓之,孫子永嘉太守史渠卿的墓道。又知道毗鄰府前橋的東吳上史家,曾是史彌堅的“滄州堂”,不遠處有附屬的雲樹壁和釣魚磯。

圖爲田野調查中。

東錢湖星羅棋佈的墓道石刻以南宋居居多,排列起來,有六處比較集中:橫街村的吉祥安樂山、下水西村長樂裏山、上水的辨利寺後山、福泉山茶場的大慈山、綠野村的穆公嶺、東吳的世忠寺山,當然還有寶幢省岙、橫溪大岙等處。從野外到村落,我們又發現了下水的林染橋、德行橋、鳥鳴橋,福泉山茶場前的石拱橋等,還有仿太湖石基座的石筍、祥雲託日石鼓等。石人一般高達2米以上。佇立墓道的文臣武將相對,石人前的石獸,石羊、石虎、石馬也是一樣,不禁叫人久久凝視。它們一般都用本地的梅園石、小溪石雕琢,石質細膩,色澤穩定。石人的衣冠服飾打扮,石馬的馬鞍、肌肉,石虎的花紋,石羊的鬍鬚等都一絲不苟,剛柔並濟,栩栩如生。大家對照楊古城提供的宋六陵翁仲圖片和《中國雕塑史》恍然大悟,十分驚歎。更有《中國帝陵》作者、寧波文化名人王重光在史浩宰相墓地慷慨激昂,熱淚盈眶的演說,給了我們迎難而上的勇氣。由此我編寫了《德行與八行初考》《孝德傳家千秋業》《東錢湖石刻的保護與利用》《鄞縣東錢湖南宋墓道石刻的歷史價值》等文章,見諸報刊,並發現出土的“宋徐氏夫人墓誌銘”“宋故淑人黎氏塘記”“宋故承事郎直祕閣特添差制西安撫使辦公幹事史堯文卿墓誌”等,彌足珍貴。

秋冬去,春夏至,啁啾鳥鳴,蝶舞蜂飛,一次次發現,一遍遍搜尋,接二連三的墓道石刻的發現,在絕對沒有硬任務、沒有指令的情況下,有如此收穫鼓舞了大家的信心。爲儘快使調查達到全覆蓋,我們不管春來草長,不論赤日炎炎,一次次早出晚歸坐車、乘船、步行,翻山越嶺,跨溪過湖,幾乎踏遍了東錢湖的山山水水及周邊的東吳、寶幢等地。每每在柴草叢中、竹木林裏,發現一件件石翁仲、石碑、石牌樓,儘管它們殘缺不全,有的支離破碎,都若碰到好運,撿到寶貝一樣欣喜若狂。心曠神怡中,疲勞和飢渴早已置之度外。

圖爲田野調查中。

多少次,當地的文保員帶路做嚮導,齊心協力並肩前行。文保員史永和史久甫、畢浩英、屠仲光、朱阿國、徐桂芳、餘小根等人常來常往,他們發現石刻的一個個電話、一封封信件,都使我們踏田塍,過小橋,穿刺棚,手挽手,越險境,順藤摸瓜找到目標。每去一處,他們都會汗流浹背,用柴刀開道,無路之中硬是踩出一條路來。他們不計報酬、無私奉獻的精神激勵着我們。我的工作筆記寫了一本又一本,照片拍了一卷又一卷,爲日後的定點保護明確了任務,這都是田野考古調查的第一手資料,是宋元明清民國直至解放以來的首次拉網式調查。按常規,一個墓道一般去一兩次,多的四五次,因爲實物要與史料相互鑑證,各個年代的石刻又要相互比較,這樣力求給社會各界提供一份比較符合歷史的資料。

考察論證 共護遺珍

墓道石刻置於露天之中,任憑風吹雨打烈日曬,千百年來必然產生自然的損壞。歷朝歷代,人爲的損壞,社會上一些見識膚淺、缺乏文化者,肆無忌憚地對石刻進行肢解,造成石人缺鼻子、斷手臂,甚至攔腰折斷,石獸身首分離,石亭石碑樓轟然倒地,或橫臥溪中,任憑流水衝擊,更有被不法分子盜賣牟利的。如何科學保護又合理利用,楊古城等與我商量,打算組成一個團體,一起分析論證東錢湖石刻的歷史科學藝術價值,促進政府決策,建立石刻博物館之類的收藏、參觀、研究場所。另外,我又通過市、縣文廣局多次向市、縣人大報告,儘快實質性實施這一項目,下撥移遷集中的啓動經費。

1993年12月4日至6日,經過考查、論證、鑑定,省內文物和工藝美術專家10餘人(後擴大到40餘人),召開了“東錢湖石雕文化考察報告會”。專家們一致認爲東錢湖最多最具審美價值的均爲南宋時期的作品,它填補了我國南方大型墓道石刻羣的空白,填補了美術史、雕塑史的空白,是研究南宋衣冠服飾、喪葬制度以及美學、民俗學的實物標本。這些結論具有轟動效應,先後在《文匯報》《寧波日報》等發了消息。古林職中工藝美術班實地速寫,精心描述,印發了《東錢湖畔藝術瑰寶》圖冊。1995年4月,省古建築設計研究會根據我們的東錢湖區域南宋墓道石刻保護規劃(討論稿),在上水鳳山山麓選址,提交了“鄞縣石刻藝術館設計方案”。這些都爲後來建造“南宋石刻公園”奠定了基礎。

圖爲田野調查中。

新聞媒體的關注有力地推動了保護工作的開展。1994年8月5日《人民日報》報道了“寧波城外東錢湖,多少石雕荒草中,請保護珍貴的南宋石雕”,以及《寧波日報》《錢江晚報》等的報道,引起政府部門重視。1994年3月,我們與東錢湖旅遊經濟區管委會一起邀請了北京、杭州、寧波等地的文物、旅遊、歷史專家,再次進行了考察和研討,並建立了“東錢湖歷史文化保護開發研究會”。六七月份,國家文物局、省文化廳、省文物局和文物考古研究所等文物權威人士,三次實地考察,達成了共識,一致認爲東錢湖畔20餘處的146具南宋墓道石刻不僅是我國江南罕見,更是北方所未有,填補了美術史、雕塑史中南宋時期的空白和江南大型墓道石刻羣的空白,爲南宋時期的墓葬形制、兵器服飾、工藝雕刻、建築營造及歷史學、民俗學、堪輿學等方面的研究,提供了寶貴的實物依據。根據其歷史、科學、藝術價值,可以申報省級、國家級文保單位,並同意將這些文物瑰寶實施就地保護和集中保護相結合的辦法,在東錢湖畔籌建石刻藝術館,同時認爲鄞縣的領導抓這個大的文物項目,把文物保護工作與寧波經濟發展同步的思路是對頭的。

現在,當我多次陪同志同道合的專家、友人蔘觀“南宋石刻公園”時,眼前的一組組石刻,好像在列隊歡迎。這是石刻的最佳歸宿,是古人遺留的瑰寶,是國人的文化自信,是旅遊開發的重要載體,爲東錢湖乃至寧波帶來了不可估量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

(圖片均爲資料圖片。)

來源 | 鄞響客戶端

編輯 | 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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