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裏,似笑非笑,嘴角和神情充滿自信。

  銀灰色的頭髮、銀灰色的柔軟毛衣、白襯衫,優雅、成熟。那一縷稍稍有點凌亂的頭髮似乎在說:她的內心還藏着別的——那是狂野、神祕。她彷彿在說:“我真幸運。我把生命中的大多數時間交給了我最喜歡的藝術。”

  她甚至一一想起她的那些孩子:一件件作品。

  她們宏大、飄逸、聯想、詩意、哲理、歷史……她們充滿場域感地在那裏。她對自己說:“她們打動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但至少深深地感染了我自己。”

  不!安·漢密爾頓,且慢!你已經打動我了,你的“她們”打動我了。

  

  

  那天在髮型設計屋望着某女子正在修剪的長髮,絲絲縷縷,在燈光下被髮型師的巧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我想起了安·漢密爾頓的線,被線牽引的那些場域、那些故事。那些相遇的人與物、那些故事外的故事。

  

  安·漢密爾頓,美國當代獲得國家藝術勳章的藝術家。

  以充滿場域感的大型裝置作品見長。她早年學了兩個專業,先是紡織再是雕塑——一柔一剛。這樣的教育背景似乎奠定了她一生藝術的基調。

  飄逸柔美與宏大有力的巧妙糅合。

  我相信這樣的糅合一定還與她的個性有關,是內在的某種感悟與他者、自然、環境的契合。

  在裝置的語彙上、空間的使用上,對國際的當代藝術特別是裝置領域有很多啓示性的貢獻。

  這是藝術家徐冰對她的評價。

  唧唧復唧唧

  

  《唧唧復唧唧》:這是安·漢密爾頓爲2016烏鎮國際當代藝術邀請展而作的大型裝置作品。我不知道是怎樣的靈感啓發了她,用了這樣的名字。她能弄明白這個“唧唧”的意思嗎?

  一直來“唧唧”被解釋爲織布的聲音,後來也有人解釋爲嘆息聲。總之是象聲詞。安.漢密爾頓給自己的作品起了這麼一個充滿中國味道的名字可見她是一個多麼有趣的人。是啊,有趣。不有趣的藝術有什麼意思呢?當然,也可見安·漢密爾頓對聲音的敏感。聲音是她作品的重要組成部分。

  想象一下吧!

  在有着濃濃水鄉味的烏鎮,安·漢密爾頓參觀了北柵絲廠的遺址。見了從前織布的老人。於是,對紡織有特別敏感的安·漢密爾頓的靈感瞬間迸發了。一條條線從陽光下的那頭執着地穿越。穿越時空。穿越歷史。穿越縱橫交錯的人物與事件。

  烏鎮國樂劇場。臺上的人在織布。

  彩虹般的線穿越劇場的空間連接在臺下一個個的座位上,陽光照着它們。織機的每一次啓動掛在邊上的鈴鐺就會發出叮的聲音。臺的另一端,有一個人在拆毛衣。一會兒,觀衆跑着把線團送到織布機那邊的臺上。

  很大的場域,很複雜的簡單。

  織機、線。、人、空氣、陽光……

  連接、關係……

  過去與未來、人與人、東西方、這頭與那頭……

  還有什麼?絲絲縷縷的煩憂、糾結、牽掛、思念、一切事物的縱橫交錯。

  還是來聽聽安·漢密爾頓自己說的吧:

  我特別喜歡做手工藝的人,而且是上了年齡的人,我覺得他們身上有美感,而且優雅,但是這些人自己不這樣看自己。我昨天在景區裏邊發現了一個織布的人,我覺得她特別美,把她弄到劇院裏邊來。她說我就是一個農民,不會幹別的,你們讓我到劇院裏幹嘛?

  編織並不是單純的一條線繞過另一條線,布需要每一條線來構造。編織對我來說是對社會的一種隱喻,是一種關係。

  我帶來我的東西,要和當地的東西就像編織一樣發生關聯,織在一起,不是說單純只是外來的東西。

  

  我爲一個地方做一件東西,不僅僅是爲這個地方,也不只是屬於這個地方,這個作品必須是打開的,就像這個作品的窗子打開跟外界有關聯一樣,需要具備這種開放性的語言方式。

  人用手做一件事情,其實是人很原始很本能的事情。

  我會去跟人聊天,包括這裏的風土人情、味道、聲音等,感受了以後才知道我的東西怎麼跟這個地方融入,最終表達出來的可能是很簡單的一個方式,但最終呈現的是一個融合之後的結果。

  

  夏天的味道

  《線程-事件》:被認爲是一件含蓄而精密的當代裝置表演藝術。

  在一個高又大的空間,白色的絲綢帷幔自信地垂下來,鞦韆架在繩索上。一些人悠閒地盪鞦韆。輕盈的擺動使得連接着的帷幔波浪般湧動。另一些人躺在帷幔下,這不是作者的刻意,是自發的躺下。這一刻,他們的身心是打開着的,他們沉浸在安·漢密爾頓爲他們營造的安全裏,在安全中自在、舒展、友愛、靜謐。

  揚聲器裏的音樂緩緩地流淌,

  鴿子在聽,有人在閱讀着,

  一些段落、一些詩句。

  2012年,紐約公園大道軍械庫委託安.漢密爾頓在韋德·湯普森大廳創作一件作品,面對這個面積55000平方英尺、高度24米的超大空間,安·漢密爾頓將絲綢,鞦韆,鴿子,桌椅,聲音材料,揚聲器,繩索等物與聲音、光線等非物技巧性地糅合。

  安.漢密爾頓如是說:

  這個建築的結構啓發我覺得可以掛一些什麼東西。

  於是她想到從屋頂超過80公尺的高度掛下鞦韆。

  當你失去重力的時候,你的身心是打開的。她想創造一個空間,讓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位置。

  

  如果在布的一邊來盪鞦韆的話,你能夠感覺到布背後盪鞦韆的人的重量,儘管你沒有辦法通過聲音或者是你的手來觸碰到那個人。

  我想象的就是怎樣來創造一個空間,可以讓人們相遇在那裏。

  相遇在那裏。

  是的,安·漢密爾頓的作品總帶着其獨特的氣質,同時深度暗合場地的歷史和人文,她特別善於讓觀衆參與進來,在視覺、聽覺及觸覺等層面全方位地讓觀展行爲沉浸在每一處時空,從而帶來既夢幻又特別的互動感受。當然,這互動不只是互動,而是一種相遇。

  觀者與作者、陌生人與陌生人、人與環境、物質與精神。

  

  冥想船

  轉身

  

  或者說安·漢密爾頓的裝置作品有點像散文化的舞臺劇。那麼美而詩意。那麼讓人身臨其間。

  心被感化。有點懷舊、有點期待、有點失落,她把人的情緒調動到某一點上嘎然而止。在無比感性的呈現和現場之後總有一隻無形的手悄悄地伸出來把你拉到另一個更遠的地方。這個更遠的地方或許是未來或許只是你的從前。

  安·漢密爾頓,你的創意很輕盈、而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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