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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朋友圈被西雅图那个偷飞机的年轻人刷屏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没听说这个故事?

西雅图塔科马机场29岁的地勤理查德罗素,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偷偷溜上一架客机驾驶舱。他没有飞机驾驶执照,也没有接受任何飞行训练,仅凭模拟航空游戏里学到的有限操作,他把飞机开上了天空,做出一连串惊险的动作,在75分钟后,坠毁在西雅图附近的一个小岛上,没有生还。

在他飞行时和地面塔台的对话里,他说:“我只是一个已经坏掉的人,我猜大概是有几颗螺丝松了吧,只是我以前没意识到。”

同时他也说:“哥们,旁边的景色过得好快,我在想,我要好好看着这些风景,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一切都很美,但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们就更美了。”

(以上信息转述自公众号:假装在纽约)

这个故事是朋友发在微信群里的,这个群里有我在虾米工作时最好的朋友们,这个群从来不谈升职加薪,尽聊些莫名其妙的话题,是个很不靠谱的群。

在这之前的一个周末,疾风劲雨天,我们在我家的落地窗前聊了一下午生命的意义和人工智能之类的玩意。我对人工智能是否真的能发展出自主的情感和意识感到十分好奇。举个例子,我100%相信它可以智能到让你感到被爱,但,它会爱你吗?

我的意思是,在我们研究人工智能的同时,我们也在不知不觉的“去人化”,我们越来越follow理性的标准,相信个性化算法给我们提供的选择,小到去哪家餐厅吃饭,大到和谁结婚。“感情”被作为一种过剩的产物,“情绪”不被鼓励表达。没准有一天机器还没变成人,人先变成机器了。

好吧,大概只是一个感情过于丰富的人对这个越来越崇尚理性的世界的未雨绸缪……

于是几天后,朋友在群里贴了这个西雅图的哥们,然后说,看,我觉得这就是人工智能做不到的事。

因为这反常理,反逻辑,反智识,它没有规则可遵循。别说机器不懂,从评论来看,似乎很多人也不能理解。对于那些善于从生活里找到小确幸的人们来说,还有什么,比活着本身,更重要?

美剧《无耻之徒》里有个这样的情节:一个流浪汉说自己曾经是有着体面工作和美满家庭的中产阶级。有一天出门买咖啡,飞机把工作的大楼撞了。他被当成罹难人士公布。从那天起,他到处游荡,再也没有回过家。

灾难变成一个机会。让他有了理由放弃。

100年前,英国小说家毛姆在小说《月亮和六便士》里讲了一个有点类似的故事:平凡的伦敦证券经纪人思特里克兰德,有一个看起来富裕美满的家庭:妻子漂亮,孩子健康。在婚后第17年,他毫无预兆的,离开家庭,到处流浪,最后来到了南太平洋的塔西提岛,与一个土著姑娘爱塔结了婚。他在那里与世隔绝,不停画画,直到病逝。

这个故事的原型是后印象派画家保罗·高更。在到达他心目中的天堂——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后,他画出了那幅著名的画:《我们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与永恒的哲学问题共振。

Where Do We Come From? What Are We? Where Are We Going? 1897

哈维米尔克是美国同性恋权益运动的代表人物,是时代杂志评选出来的百大英雄人物。他亲手缔造了旧金山著名的卡斯特罗同性恋区,推动了七十年代的同性恋民权运动。

很少有人知道,在42岁之前,米尔克一直生活在纽约,他来自一个保守的犹太家庭,他小心翼翼隐瞒着自己同性恋的身份,对所有同志新闻和运动敬而远之,被周围的人认为是“直男中的直男”。他偷偷交往过三任男朋友,但都先后离开了他。在西恩潘主演的同名电影里,米尔克一直这样循规蹈矩的生活着,直到有一天,他在纽约的地铁站遇见了小他12岁的斯科特(James Franco饰),于是毅然决然抛弃在纽约的一切,公开出柜,和斯科特一起搬到了旧金山。

1978年,48岁的哈维米尔克就任旧金山市委员,在任上被枪杀,身中五弹,震惊全国。从米尔克义无反顾的放下小心藏匿了20多年的同性恋身份,离开纽约来到旧金山,到他去世,只有短短6年时间。

在他心里,这6年一定远比之前的42年更重要。

并不是每一次从生活里义无反顾的出逃都有世俗圆满的ending。

米尔克的扮演者西恩潘,在2007导演了电影《荒野生存》(Into The Wild),这个电影改编自著名作家乔恩·科莱考尔(Jon Krakauer)的散文集,讲的是发生在1992年的真实事件。主人公Christopher在一个富有家庭长大,他的父亲曾为NASA工作,后来开了自己的咨询公司;他自己毕业于名牌大学,成绩优异。但他一心想要冒险,想离开大陆,离开文明社会。于是他抛弃了一切,身无分文四处流浪,他想要去阿拉斯加的大自然,最终饿死在丹纳利国家公园(Denali National Park)里。这个轰动的事件在当年引起诸多争议:很多年轻人视他为偶像,试着迈出自己的舒适圈,甚至涌向阿拉斯加,重走他的路;反对者认为他天真、自负,不带够装备贸然上路,一厢情愿,对自然界没有真正的尊重……

而我一直忘不了的是电影里的一幕:在途经Arizona,California和South Dakota的旅行后,Christopher又回到了城市里。那个夜晚,他在路边,看着汽车在眼前疾驰,霓虹灯绰绰约约,行人跌跌撞撞。他差一点就回家了,但他还是转身决绝地走进沉沉的黑夜。

来自弗吉尼亚州(Virginia)24岁的年轻人Christopher只身走向荒野。

接下去我们来说说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Virginia Woolf)的故事。

2003年,妮可基德曼凭借电影《时时刻刻》(The Hours)拿到奥斯卡的小金人。这部电影改编自美国当代著名作家迈克尔•坎宁安的同名小说。它讲述三个不同时空里的女人,被一本叫做《达洛维夫人》的书联系在了一起。

克拉丽莎生活在90年代的纽约,是个热心善意的女编辑,她精心为她的好朋友,幼时的恋人,诗人理查德举办一场晚会,庆祝他的作品获奖,却亲眼看着饱受艾滋病折磨的理查德在她面前从窗口一跃而下,获得了期待已久的解脱。

布朗太太,理查德的母亲,小说的第二个主人公,一个二战后住在加州的家庭主妇,家境殷实,丈夫是个好人,儿子也很可爱,她有着一个众人眼中幸福的家庭。在他丈夫生日的这天,她把三岁的理查德寄放在别人家,毫无预兆的,离家出走。躺在旅馆的床上,她打算“花两个小时读一读伍尔芙的《达洛维夫人》。”然后她突然意识到:死亡是可能的。

最后她驱车回家,接上儿子,庆祝丈夫的生日。没有人知道她曾经离死亡如此接近。

时间再倒退到1941年。第三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真实的人物,英国著名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她居住在伦敦郊区,正在完成她最后一部小说《达洛维夫人》,此时的她深受精神疾病的困扰。虽然深爱的丈夫和姐姐一直陪伴她,她终于还是在一个阴天,在衣服口袋里装满石头,走向她家附近的欧赛河河心。

在留给丈夫的遗书里,伍尔芙说:

“亲爱的雷纳德,要直面人生,永远直面人生,

了解它的真谛,永远的了解,

爱它的本质,

然后,放弃它。

在我的记忆里还有一个遥远的故事,吕克贝松的成名作《碧海蓝天》(Le grand bleu )。男主角杰克在希腊的海边长大,他小时候目睹爸爸死于一次潜水事故。但他和小伙伴恩佐仍然成长为海的儿子,相互竞技,与海共生,最后一起沉入海底。这个电影里还有一条感人的爱情线:杰克和乔安娜在秘鲁的雪山邂逅,一见钟情。乔安娜抛下自己的世界,离开纽约,来到杰克身边,有了他的孩子。然而这一切,都没能阻止杰克义无反顾的松开潜水绳索,和海豚一起游向深海。

无独有偶,最上面那个西雅图偷飞机的年轻人,在他和塔台的对话里,他说他想去看看那条逆戟鲸。

那些故事里的人们,也许是疾病困扰,也许是精神折磨,也许是心灵空虚,也许……因为一个又一个的原因,从原本的生活里逃离,去向远方,去过梦想的生活,去死。

不要试图了解,也不要妄想评价。每个人的遭遇不同。

《碧海蓝天》里恩佐的女朋友说:

The end you did it alone。

是的,到最后,每个人都是一个人,而已。

你有没有偶尔也有这样的冲动,想从生活中逃离得干干净净?事业,家庭,爱人,亲人,回忆,眷念。什么都不要。

我有过。尽管我说不出生活哪里让我不满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哪里,过另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一点答案都没有。就只是想要离开,毫不犹豫的,飞快的从现在的生活里面跑开去。

我也不止一次觉得生命无趣,颓丧,甚至产生过厌世情绪。

我也不止一次努力的攀爬,想要找到人生在世真正的意义。爱情,亲情,爱好,口欲之欢,都曾让我得到过快乐和依赖。流汗,运动,冥想,旅行,都让我产生“可以把握我自己”的自信。

那个在群里发西雅图的年轻人的故事的朋友,又发了一句话:

竟然无法反驳。

在写克莱因的那篇文章时,我讲了我和初恋的故事,那个关于“30岁之前就死”的故事。现在我已经过了30岁,还活着,我也不觉得自己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我只是,仍没放弃寻找而已。

所以,也许是的,“生命就是不断的向上仰望”,不是你看到了什么,而是努力的向上看的过程。

我活得还好,喜忧参半,虽然也曾被打断,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向上仰望。

但如果有一天,冥冥中我受到召唤,我也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出走,不管它带我去向哪里。

就像泰戈尔说的那样:

“你站在半开的窗牖前,面纱微微撩起,等待着货郎来卖手镯脚铃。你懒散地望着,笨重的牛车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叽嘎叽嘎地滚动着车轮。远处的河面上,天水相接处,帆樯缓缓飘动。

世界对你,就好似老奶奶摇动纺车时低声吟唱的小曲,无意义无目的,又充满随心所欲的想象。

但是,有谁知道,也许就在这闷热倦人的正午,那个陌生人提着满篮奇特的货物,已经上路?他响亮地呼唤着路过你的门前时,你便会从依稀的梦中惊醒,将窗儿洞开,抛下面纱,走出房门,去迎接命运的安排。”

-THE END-

后记:

这篇文章写的很匆忙,有点乱。因为最近的好几个信息冲撞在一起,让我感触比较多:那个被刷屏的西雅图的偷飞机的年轻人;那条带着幼崽的尸体在海里游荡17天不舍得离去的母鲸;在整理谢德庆的时间系列作品时引发的对生命意义的思考;在大雨天里和朋友热烈的讨论;在昨天发送克莱因的文章下面,有人提到big blue,让我想到《碧海蓝天》;又不止一个人给我留言说也想过“30岁之前”就死……千万别啊……不要轻易,更不要刻意说死,除非你没有别的办法。在那之前,我愿意相信“生命就是不断向上仰望”。

我对生命的态度,可能不是很positive,所以如果你觉得这篇文章显得很丧,那我先说一声抱歉。对我来说,我不轻易相信任何一种能解释“活着的意义”的信仰,但我也不轻易放弃自己去寻找这个意义的权利。同时,我也深深的孤独过,现在也仍然会感到无与伦比的孤独,因此我理解人们为此作出的任何决定,哪怕是选择死亡。死亡不会更糟糕,活着也不见得更好。我只知道每个人归根究底都是一个人,没错,The end you did it alone。但所有挣脱束缚,获得自由的动作都是我羡慕和向往的。哪怕只有片刻。

好吧,也许并没有真正的自由,所以自由的一霎那显得,嗯,棒极了。

P.S.

文中提到的几个人物故事,都是我很喜欢的,有相应的书和电影,一并整理给大家:

1,毛姆的小说《月亮和六便士》

2,电影《米尔克》

3,电影《荒野生存》(Into The Wild)

4,电影《时时刻刻》(The Hours)

5,小说《时时刻刻》

6,小说《达洛维太太》(Mrs. Dalloway)

7,电影《碧海蓝天》(Le grand bleu)

P.P.S.

本文出现的蓝色字,选择的是午夜蓝 Midnight Blue,来自昨天《我最喜爱的颜色是蓝上再加上一点蓝》推送后,“谷粒多”的分享。颜色十六进制:#191970

P.P.P.S.

文中提到保罗高更,但他在本质上和文中提到的人物不大一样,他虽然去了南太平洋的岛屿生活,但一直与巴黎的艺术市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并未真正的离开俗世。有机会再单独开篇聊他吧。

就,随便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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