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比衆木，人間誠未多。於身色有用，與道氣傷和。

紅取風霜實，青看雨露柯。無情移得汝，貴在映江波。”

唐朝杜甫《梔子》

梔子並不算名花。因爲中國古代十大名花中沒有它的影子。它是山野之花。

中國是一個歷史悠久的紡織大國，一切漂染經驗從實踐中得來。古代的人爲了將絲綢染上顏色，幾乎所有植物都嘗試過。在秦漢之前，梔子花的果實，用來染就漂亮的黃色。這種天然的黃，十分鮮豔。

如今一些愛好自然染品的手工坊，仍舊將梔子果實泡出的黃水用作絲巾，棉麻的扎染染料，成爲都市愛好自然環保人士的新寵。

梔子最初的花小，自然生長在山野，白色六瓣，它的果實成熟之後是金黃或者紅黃色，因爲別緻，彷彿古代的酒杯，所以叫做“卮”，以形而喻，便於不熟悉的人辨別採集。

在漢朝生產紡織業進一步發展，人工養殖梔子花可以達到千畝，主要的就是提供染料和藥材，有因此致富者。

梔子花的果實又是重要的中醫藥的藥材。它主要的功能是清熱瀉火。不信你在一些咳嗽，傷寒的中醫藥方子裏，往往會看到一味藥，梔或者山梔，但是很少有人聯想起，這就是雪白梔子花的果實。

正是因爲它在古代如此的普通廣泛平凡，所以最早寫梔子花的詩，竟然遲到了南北朝。南北朝的謝脁讚美過梔子樹，但主要寫它的果實。

”金蕡發朱採，映日以離離。”說那金酒杯一樣的故事，在陽光下掛滿枝頭，令人歡喜。在古代的審美中，更看重樹木的實用價值。

但女子的審美又不一樣，梁朝美女劉令嫺，用手帕包好梔子花送給閨蜜謝娘，是純粹女性的審美。“兩葉雖爲贈，交情永未因，同心何處切，梔子最關人。“小小的梔子花我送給你，那從心裏發出的幽香，是我和你的友誼。別緻，新奇。但這個時候，梔子花是單瓣的，且花朵不大。但迷人在它的花苞小巧旋轉，彷彿守護着內心。

唐朝是一個園藝大爆發的朝代，這得力於唐朝的統一和繁榮。比如牡丹，從山野之花走進宮廷並佔領城市，並在短暫的時間內形成種植高峯，牡丹成爲國花。梔子花也因爲發現拓展了它的芳香功能，人工種植栽培，山野清新的小花朵，出現了復瓣，進入了更多的園林庭院。用特殊清冽的香氣征服更多的人。

但是梔子花，唐朝之前詩少，對於喜歡用典的唐朝詩人來講，梔子花的確是很難描寫。它畢竟不像牡丹那麼富麗，又不像荷花那麼有古代精神的綿延，所以唐朝關於梔子花，依然詩不多。對於梔子花的探索，詩人們剛剛開始。

那麼這一首杜甫的梔子，就顯得格外的珍貴。作爲有生活閱歷的杜甫來講，他寫梔子並非爲作品流傳後世，因爲他自己命運坎坷流離，中年不但落魄，還遭遇安史之亂這樣的亂世。他寫作品主要是抒發自己沉痛的悲情，所以更顯得真摯。

這是某年的夏天在江邊，心情寂寞的杜甫看到了一叢又一叢寂寞的梔子花開，忽然有了身世之感。

“梔子比衆木，人間誠未多。”也的確有梔子花樹有自己特殊的優點，梔子渾身都是寶，但也的確，沒有多少關於梔子的詩。

“於身色有用，與道氣傷和。”這是非常冷靜的描寫梔子花，帶着壓抑寥落的心情。所謂於身色有用，是指梔子的染色功能，那爲什麼說與道氣傷和呢？難道杜甫不喜歡梔子花，覺得它的花香太沖？

梔子花香非常的清冽好聞，這中間也包含着它的植物特性，作爲藥用的梔子，性寒，自然花香冷寒。雖然是酷暑沁人的芬芳，但是對於正是這種芬芳獨特，花氣幽冷，果實性寒，所以它只能孤芳自賞。對於一味浮沉在繁華中的人，像梔子花一樣的自己是不被那些狗苟蠅營輩所接納的。

杜甫也的確有自傷的資本。他才高，他正直，他想爲國爲民甚至只是爲改善自己的家境做事，但是得來的是冷遇。他的孩子病死了，他的家庭在亂世中姊妹離散，他的憂國憂民的建言不被採納，他本人一貶再貶。

“與道氣傷和。”他性格里有真而執着的一面，這是他的本色，這是他的冷峻。但是萬人皆醉，豈能容你獨醒？你是良藥，用過就扔。杜甫知道自己的性格，他不適合已經烏煙瘴氣的官場。

這句話非常的耐讀，是一種人生的洞徹和無奈。

“紅取風霜實，青看雨露柯。”但梔子花梔子花樹自有自己的生命力，願意奉獻，你看它風霜之後，提供給人們累累的果實，你看它在春夏站在風雨裏，提供青翠和芬芳啊！

可以說杜甫是一個非常向上，願意燃燒生命的人。雖然梔子花倍受冷落，但是它有自己的奉獻，耐風霜，呈青翠，雖然寂寞，但是不負生命。

“無情移得汝，貴在映江波。”沒有什麼，能夠像你這樣打動我的，你看你不但不以爲寂寞，你還在江水邊照着自己的影子，有着如此生動頑強的生命力！

杜甫哪是寫的梔子花？這寫的是梔子花魂和自己的靈魂。不但是前無古人，也幾乎無來者。

而且他的筆低調樸素，在江邊的梔子花前，他既不是對名花，也不是狂飲酒，只是和花互對，娓娓淡淡的道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而我更拿你做知己做榜樣，你是如此願意奉獻，而又如此自得。

這首詩我喜歡杜公飽經風霜的平淡低調之筆，他昇華了梔子樹與花，不但熱於奉獻，也在寂寞中超然。

杜甫與梔子花千古互幸。

只是杜甫平生遭際實堪傷，在風霜的晚年，生命凋謝在回鄉的客舟上。一生寥落，一生愛國，一生奉獻，梔子花開，梔子花謝。

你有關於梔子花獨特的感想和詩句嗎？

初衣勝雪爲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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