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某明星“瘋了”,如今熱搜話題早已習慣這樣的開頭。

城市那麼空,明星各種瘋。鄭爽的“瘋”,是常態性的,語不驚人死不休。這邊魏大勳說連續拍戲很累,鄭爽說:“爲什麼就不能像我一樣,瀟灑地走開呢?”那邊又自己cue起往事:“上海男人挺好,但是我搞不定上海男人。”

陳卓璇的“瘋”,是偶然性的,誰也不知道她爲《創造營2020》的熱度操了多少心。明明自己拍過廣告,但還是選擇性遺忘:“我很想問問創造營的所有贊助商們,是我站得還不夠高嗎?”

黃子韜的“瘋”,是六脈神劍式的“時發時續”。人家王柯發個言,黃子韜說:“你說話怎麼越來越有我的範兒了?”hello你誰呀?自以爲很搞笑,其實是自我意識過剩。微博發恐怖視頻,還嘲被嚇到的人:“你們彷彿溫室裏的花朵?這點動靜就不行了?”

瘋,是流量的榨汁機,是熱搜的發動機,更是明星的小心機。如果說早年柯以敏和楊二車娜姆在超女舞臺的對罵,是綜藝發瘋的祖師爺。那麼《花兒與少年》曾經的勾心鬥角,就是綜藝發瘋的里程碑。在明星宛如AI的當下,鄭爽和偶爾發瘋的其他人,則是這塊“碑”爲數不多的遺蹟。

天下百姓苦木偶人久矣!難怪有人爲韜韜聲援:“寧願看到這種惡搞恐怖視頻,至少是本人發的。也不想看到工作室的宣傳廣告和虛假營銷。”

不過,和虛假體面的人設相比,“瘋”就一定是明星的真實面嗎?魯豫和我都不信。

如何在冒犯和闖紅線之間遊離,在熱搜和反噬之間徘徊,纔是“瘋學”的精要。說白了,就是“瘋”得有尺度有章法,甚至還能吸引一批忠粉爲自己搖旗吶喊。

外練嘴皮,內練共情。“瘋學”之博大精深,你還不想pick嗎?

瘋是一門語言藝術

三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瘋學”的基礎,首先是氣死人不償命的語言藝術。它要求在對方講話時,迅速洞悉痛點,然後立時開炮,務求一擊即中。

第一招是寧靜式“連續發問”。不管對方說什麼,都對他進行質疑,讓其喪失底氣和周旋的耐心。

錄製《超級先生》時,樂嘉和寧靜因爲某選手掀起戰火。寧靜說:“你爲什麼要這麼憤怒呢?”樂嘉說:“因爲你的觀點傷害了他,你明白不明白?”寧靜:“爲什麼呢?我哪裏有傷害到他?”樂嘉:“所以你要聽我來講嘛!”寧靜:“我爲什麼要聽你講呢?我們明明是在聽他講。”

老實說,寧靜的表現並不算“瘋”,她只是“以瘋治瘋”。因爲樂嘉的情緒和音調都非常高,硬比嗓門的話,寧靜沒有優勢。但通過“爲什麼”三連,如同三盆冷水,直接讓樂嘉的氣勢被打壓下來。

第二招是鄭爽式“禍水東引”。當你自爆某個問題,可以把矛頭指向身邊人,自己裝出毫不知情的樣子。在承認自己整容後,記者問鄭爽:“楊冪之前也被人這樣說過,不幫她說點什麼嗎?”楊冪開始尬笑呵呵呵。鄭爽:“我覺得很正常的事情吧。”

人家都沒承認,你在那裏“正常”什麼呀!同樣的用法,還見於袁立對斯琴高娃。爲了迴避懷孕問題,袁立說:“斯琴高娃老師最近打了羊胎素了,這是可以說的嗎?我覺得這是我比較要請教的問題。我們拍戲拍得皮都皺了,我就比較關心斯琴高娃老師羊胎素有什麼效果嗎?皮是不是展開了?”

尬得斯琴高娃只好往免疫力上面扯。後來斯琴高娃自暴自棄,被記者問到身體是否扛得住勞累時,直接說:“(沒問題)因爲打了羊胎素了。”

第三招是陳卓璇式“直接爆炸”。爲了引發轟動效果,碰瓷直接上升到金主爸爸。首先總結現象,但要假裝疑惑:“我一直特別不明白,就是因爲我身邊其實很多小夥伴,都有去拍了中插商務廣告。但是迄今爲止,我一次都沒有去拍過。”接着矛盾升級,並歸因到自己身上:“是我站得不夠高嗎?”

贊助商也是real疑惑了:“是你的名次還不夠水嗎?”如果是真民選,這個發言不算“瘋”,甚至可說很有膽量。但由陳卓璇來發聲,只會覺得是實力不夠的虛妄之言。這簡短有力地發問,已經很有“瘋學”內味兒了。

語言藝術,厚積薄發。以“瘋學”的最大宗派“爽學”爲例,要選擇性決定主語,顯得自由而難以琢磨。“你的9年我心疼,你的文字,還愛他。”移形換影之間擲地有聲,誰不想引用一下呢?

瘋是一門心理戰術

嘴炮一時爽,熱搜火葬場。說到底,“瘋”不是目的,引發羣體討論乃至圈層共鳴纔是。

以黃子韜和鄭爽爲例,前者的瘋往往沒有任何話題延展性,也缺乏陣營對立的討論空間,大家一起羣嘲就完事兒了。後者的瘋則常談常新越辯越(不)明,如同陳年烈酒越久越上頭。

你在鄭爽的瘋裏看見瘋,可粉絲看見的卻是愛情裏的卑微和脆弱。張翰喫個牛肉麪,粉絲說:“鄭爽瘦成這樣,你還喫的下?還牛肉麪?不信你會忘了五年的感情,五年的女友。你說這輩子最愛的人是小仙女鄭爽,張翰你忘了嗎?”

問蒼茫大地,塘主何日能實現牛肉麪自由?張翰和古力娜扎公開,粉絲罵他是負心漢;鄭爽和胡彥斌戀愛,粉絲罵他是渣男傷了鄭爽;後面跟胡彥斌分手,也罵他。總之,鄭爽只要有事發生,粉絲就去罵張翰。

雖然被粉絲視爲不幸福的“原罪”,但顯然鄭爽本人相當熱衷於主動cue。去年生日會,不僅現場放了《一起來看流星雨》片段,更穿上校服拿着大喇叭,跟張翰隔空重演。被問到如此安排是否意味着已經放下,鄭爽坦然說:“對。”

不愧是爽姐,這操作就問你服不服。畢竟是寫個書,都要cue前男友胡彥斌導致人家被罵的神奇體質。在這種反覆自揭傷疤的戲碼中,爽妹子“受害者”的形象得到不斷強化。難怪當她說:“我搞不定上海男人,不要提了”的時候,許魏洲終於沒忍住:“沒有人提起,你自己硬要提起。”

不過很明顯,鄭爽的目的並不是激惹許魏洲,而是隔空對胡彥斌進行意念打擊。當胡彥斌發“我搞不定東北女人時”,已然落入了鄭爽的心理戰。她說的上海男人未必是你,但你說的東北女人必定是她。論“瘋學”的根基,胡彥斌的道行還是太淺。

同樣的心理戰,放到陳卓璇身上也是一樣。她的發言並不是單純抱怨自己沒廣告,而是要曝光“很多女孩沒機會拍廣告”的不平等現狀。因爲對帶資進組選手的不滿,是一種普遍情緒,甚至可以延展爲更廣泛的職場不公平。所以陳卓璇的發言,還是有共情基礎的。

只不過因爲她也是曝光度較高的選手,讓這種號召力打了折扣。相當於地主領導貧農推翻舊的土地制度,倒打一耙打到了自己身上。第二名已經是相當不錯的皇族成績,還在說不喜歡“二”這個數字,我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瘋學”沒到位,使用效果就拖泥帶水。

此前《王牌對王牌》的06超女重聚,許飛對尚雯婕的“瘋”,也有大衆心理蘊含其中。同學會上,混得最好的那個老同學,兩次要微信都不給,是不是看不起我?大衆對尚雯婕的口誅筆伐,也是對成功者乃至傲慢者的情緒宣泄。

瘋是一場行爲藝術

申包胥寫信給伍子胥說你瘋了嗎?伍子胥說:“吾日暮途窮,故倒行而逆施也。”倒着走,明着瘋,其實是聰明人的一種行爲藝術。他們明知怎麼做是對的,但偏不。

在豆瓣評分5.0的《鄭爽的書》裏,對這種微妙心理有過論述:“小天使也會有不安分的那一面,跟哥哥姐姐在一起時我也總是淘氣地搞很多惡作劇……他們從不懷疑是我做的,也許正因爲這樣,我才慢慢產生了一種負疚感和好奇心交織的糾結心理,我開始希望在做完壞事後能夠被發現。”

破案了,鄭爽應該是故意瘋,並希望大衆能發現這種瘋。然後在這種瘋的背後,去理解她最初想表達的訴求。其中的關鍵是:大家對“小仙女”和“小瘋女”的包容程度是不一樣的。

小仙女,一旦做出不合時宜的舉動,人設就崩得稀碎。而小瘋女,不管她說出什麼驚天言論,大家都會因爲“她本來就瘋瘋癲癲”的心理準備,而放寬批評的紅線,提高較真的閾值。

也許鄭爽並不是瘋,只是一個相當敬業的喜劇人。就像她說魏大勳:“你以爲你是什麼大咖呀,你說完之後,我都不想選了。”哎呀,要是沒有絕對自信的人,真會開始卑微“自省”呢。再想想前面被內涵整容的楊冪,他倆真是被爽妹子一鍋端了。

原本,隨着羣衆監督和總局監督的雙管齊下,這幾年演藝圈的“博出位”言行是大不如前了。但最近兩年,又明顯有“瘋學”復興之勢,也是一種大衆情緒反彈。

明星越來越機器人,越來越有禮貌,越來越不敢表達真實的想法。道歉便是“佔據了公共資源”(這都成模板了吧?)“希望大家能理性的看待這一切”(這事兒沒這麼嚴重吧?)“也希望大家能擦亮雙眼”(沒實錘呢,說什麼說)

明星的話語空間逐步萎縮,導致“瘋學”成了一朵嬌豔的奇葩。你們不敢說的,瘋學家說。你們不敢做的,瘋學家做。談不上行俠仗義,懲奸除惡,但一舒胸臆,代爲發聲的效果絕對有。

微博話題“偶像失聲”裏,很多人開始懷念那個飯圈文化還沒有全面入侵社交網絡的年代。節目裏郭敬明也說:“我是以前特別愛表達,現在基本不表達。我除非跟工作相關,比如說你把我放在導師席了。節目需要你說這些話,那我就說。”

失聲者未必怯懦,高聲者未必無畏。當明星逐漸用膠布貼住嘴巴,瘋學家保留最後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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