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在唐德宗時期,西南節度使“韋皋”在朝堂上引起了一場激烈的爭辯……

韋皋:“陛下,臣此次回京述職,還有一事想要奏請陛下。臣斗膽想舉薦一人擔任校書郎的職位。”

唐德宗:“韋愛卿舉薦之人,想來必是才能出衆。說吧,是何人啊?”

韋皋:“此人正是臣府上的薛濤!”

唐德宗:“薛濤?”

大臣:“陛下,臣認爲此舉不妥,薛濤乃一介女流,如何能在本朝爲官?自古以來未曾有過先例!”

韋皋:“有何不妥?薛濤雖爲女流之輩,可才情出衆,怕是這大殿上的某些大臣也未必能比得上她。”

大臣:“即便她有才,也不過是蜀中的一名官妓,身份如此低賤,也不配在朝爲官。”

韋皋:“我大唐向來求賢若渴,怎可因爲一名女子的貧賤身份而錯失人才?”

大臣:“不管怎麼說,這事都太過荒唐。臣堅決反對讓薛濤擔任校書郎,望陛下三思。”

唐德宗:“好了,不要再說了。韋愛卿,以往的確沒有讓一個女子入朝爲官的先例,何況還是一名官妓。這件事就先不要提了。”

看完這段對話,大家可能會問“薛濤”究竟是誰?她真的有如此出衆的才能可以擔任祕書省校書郎的職位嗎?韋皋和她又是什麼關係?薛濤爲什麼被稱爲唐朝唯一的女校書?校書郎是什麼官職?它的工作內容又是什麼呢?薛濤又爲何會淪落成藝林官妓?她的一生之中又發生了哪些故事呢?今天李夫子就跟大家聊聊唐朝的女校書薛濤。

薛濤的人生

公元768年,也就是安史之亂過後,大唐逐漸走向衰落,長安城裏可以說是人心惶惶,但是有一位年輕的官員卻特別開心,因爲他老婆給他生了一個女兒,這個小女孩就是薛濤。薛濤的父親叫薛勳,不僅學識淵博,在教育方面也很開明,古時候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是在薛勳這根本就不好使。自打薛濤一出生,他就把女兒看成掌上明珠,對她百般寵愛,從小就教她讀書寫詩。薛濤天生就聰明,再加上她父親這麼一培養,還是個小女娃的學濤,就已經有了很高的文學才能。

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原本是薛濤的福氣,可是沒過多久薛勳就因爲說話正直,得罪了當朝權貴,被貶到了四川,一家人跋山涉水從京城長安搬到了成都。幾年之後薛勳就染病死了。這時候薛濤只有14歲,家裏的頂樑柱一倒,母女倆的生活該怎麼辦呢?萬般無奈之下,容貌出衆、精通樂律的薛濤只能加入樂籍,成爲了成都的一名官妓。所謂“樂籍”就是著名在冊的歌妓。換句話說,就是在高級娛樂場所進行表演的女性,只賣藝不賣身。

大家別看這個身份低微,但是要想加入樂籍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不僅顏值得高,還要精通詩詞歌賦。因爲出入娛樂場所的人大都是唐朝的官員,人家都是讀書人、高材生,要想讓他們看得上眼,必須得有點真本事纔行,而這正是薛濤的長項了。很快薛濤就憑着自己的聰慧站穩了腳跟,並且在這之後與我們熟知的很多著名詩人都有所往來。比如說白居易、劉禹錫、杜牧這樣的詩壇領袖。能夠和這幾位詩人談詞說賦,薛濤的才華也就可想而知了。

從京城的薛家小姐到加入成都的樂籍,薛濤的生活可謂是一落千丈,但薛濤的命運甚至可以說是她自己親口預言的。爲什麼這麼說呢?加入了樂籍的薛濤,又爲何被稱爲女校書?

原來在薛濤8歲那年,他爹薛勳在庭院裏的梧桐樹下乘涼,忽然詩性大發,張嘴就是一句:“庭除一古桐,聳幹入雲中”,正在旁邊玩的薛濤連頭都沒抬,隨口就續上了父親的詩:“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薛濤的父親一聽,一個8歲的小女孩就能說出如此對仗工整的詩,高興的不得了。可仔細一看,薛勳就犯愁了,詩裏含有“迎來送往”這四個字,對一個女孩來說,可不是什麼好徵兆,果然薛勳的擔心在日後成了事實,年僅8歲的薛濤也親口預言了自己的人生。

薛濤的興與衰

加入成都樂籍之後,年輕貌美又有才華的薛濤,一下子就吸引了劍南西川節度使韋皋。在一次酒宴上,韋皋讓薛濤即興創作一首詩,於是薛濤提筆寫了一首《謁巫山廟》,詩云:“朝朝夜夜陽臺下,爲雨爲雲楚國亡;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鬥畫眉長”。據說韋皋看完感覺這首詩根本不像一個風塵女子寫出來的,他被詩中惆悵的感覺深深的打動,也就特別憐惜寫詩的薛濤。薛濤也憑藉着這首詩一躍成爲了韋皋身邊的紅人,並被他帶回家,開始了同居生活。韋皋對薛濤好到什麼程度呢?好到不管他到哪參加宴會,都要帶上薛濤,私底下他還讓薛濤替他批閱書寫公文,薛濤在府中一呆就是5年,這5年裏薛濤享受到了韋皋無盡的器重和寵愛,她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樂妓了,而是成爲了韋皋的職能祕書和情人。

我們在開篇的那段對話也講了韋皋還奏請朝廷爲薛濤爭取祕書省校書郎的官職。簡單來說,校書郎的工作就是撰寫公文和點校藏書。雖然官職不大,但是門檻很高。按照規定,只有進士出身的人才有資格擔任,大詩人白居易、王昌齡、李商隱、杜牧等等,都是從這個職位上做起的,而且歷史上還從來沒有哪一個女子擔任過校書郎,韋皋也是突發奇想才鬧了這麼一出,所以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不過雖然薛濤沒能當上校書郎,但是這個消息卻不知道怎麼傳了出來,從此人們都叫薛濤爲女校書,這個稱呼也就一直保留到了現在。

經歷人生大起大落的薛濤遇到了韋皋,猶如千里馬遇見了伯樂,高山流水遇知音。然而原本可以憑藉才華獲得安穩生活的薛濤,卻在不久之後被韋皋發配到了松州,這又是爲什麼呢?可以說薛濤是被韋皋這位西南地區的最高長官親手捧紅的,她因此成爲了西南地區乃至整個大唐炙手可熱的女明星。一時間薛濤的住處門庭若市,全都是慕名前來看她的人,這人一旦出了名就很難不會變得輕飄飄的。薛濤就是這樣,她慢慢的有了些恃寵而驕了,後來又因爲兩件事徹底惹怒了韋皋。首先由於薛濤的名氣越來越大,想要見她就沒有以前那麼容易了。達官貴人爲了求見她,給她送錢財,送禮薛濤也是來者不拒,你敢送我就敢收,全都照單收下,不過她並不貪,而是把收下的錢財全部上交國庫。

另一件事是她和許多才子眉來眼去,經常互贈詩文,慢慢的她周旋於王公貴族的時間,竟然比侍奉韋皋的時間還要多了,這讓韋皋非常不爽。這兩件事讓韋皋又怒又恨,“自己親手捧紅的人收受錢財,還當着我的面上交國庫,這不是在跟我顯擺羞辱我嗎?而且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跟其他男人眉來眼去的,這綠帽子指不定哪天就真戴上了。”韋皋一生氣,就把薛濤由官妓變爲了營妓,送往松州邊地,給駐守邊關的將士慰問演出去了。

偏遠的松州位於西南邊陲,不僅人煙稀少,戰事頻繁,而且軍官粗野,士兵莽撞,根本不懂得憐香惜玉。薛濤一個弱女子到了猶如羊入狼羣,遭到了魯莽的蹂躪和非人的折磨。這種殘酷的境遇讓薛濤一下子清醒了,她終於明白,原來自己不過就是一隻可以隨時被碾死的螞蟻,離開了韋皋她什麼都不是,所以要想離開這個地方,韋皋也是唯一的救命繩索。無奈之下,薛濤寫下了《十離詩》,向韋皋妥協和求饒,在這首詩裏,薛濤把自己與韋皋的關係比作離了主人的流浪犬、離了手的筆、離了馬廄的馬、離了籠子的鸚鵡、離了巢的雁、離了手掌的珠子、離了池塘的魚等等。語氣之卑微,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一位才華橫溢的女詩人如此的貶低自己,強忍委屈向權勢搖尾乞憐,韋皋見她低頭服軟,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於是高臺貴手把薛濤從松州邊地釋放了回來。

薛濤的愛情無疾而終

經過這件事,薛濤徹底看清了權貴的真面目,反覆無常,而且翻臉無情。所以沒過多久,薛濤就向韋皋提出了辭職,她用攢的錢給自己贖了身,永遠脫離了樂籍。後來她獨自回到了成都,清心寡慾的住在浣花溪邊。脫去樂籍,恢復了自由身的薛濤一直居住在成都西郊,那一年她才20歲,但過早參透人生的薛濤並沒有消沉,而是繼續發揮自己的才情。元和四年,如日中天的詩人元稹以監察御史的身份到地方出差,來到了薛濤居住的成都,他早就聽說了薛濤的芳名,所以一到蜀地就特地約她在梓州見面。當時元稹31歲,風流倜儻、一表人才,薛濤與元稹一見面,就被他深深的吸引了。儘管當時薛濤已經45歲了,但那種前所未有的震撼告訴她,元稹就是她的意中人。

薛濤不顧一切,滿懷真情的寫下了《池上雙鳥》,而她過早死去的少女活力再次煥發。這從她寫的詩裏就能夠看出來,“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更憶將雛日,同心蓮葉間。”年過40的薛濤在這首詩裏展現出的完全是一副柔情萬種的小女子神態,“朝暮共飛還、同心蓮葉間”,這是對愛情多麼美好的憧憬和期許。遲來的愛情讓薛濤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幸福。兩個人在錦江邊上散散步,在四川的青山綠水旁喝酒寫詩,十分快活。然而這年7月,元稹又出差了,他要到洛陽任職,計算起來,他們在一起的日子也只有三個月而已,分別讓薛濤十分無奈,但令她欣慰的是她很快就收到了元稹寄來的書信,在心裏感受到了元稹對她的思念,只可惜元稹是個理性大於感性的人,兩人年齡懸殊過大,31歲正是男人的風華歲月,而薛濤再怎麼風韻綽約,畢竟大了他十多歲,更重要的是薛濤是樂籍出身,對元稹的仕途,只有副作用,沒有什麼太大的幫助。

很快元稹就從戀情中走了出來,但薛濤對他的思念還是刻骨銘心,她朝思暮想,期盼能夠和元稹再次相聚,還寫出了流傳千古的名詩《春望詞》。然而年復一年,薛濤也慢慢明白,元稹不會再回來了。這段愛情也就無疾而終了。命運坎坷的薛濤既不能入朝爲官,也不能依附權貴,收穫愛情。那麼脫去樂籍,恢復自由身的薛濤究竟是如何生存的?她的經濟來源又是什麼呢?

薛濤箋的發明

薛濤一生酷愛紅色,常常穿紅色衣服,住所旁也長滿了紅色的芙蓉花,薛濤最愛寫四言絕句,律詩也常常只寫8句,但是平常用的紙張尺幅太大,用大紙寫小詩,不僅浪費,而且不和諧、不好看。於是薛濤靈機一動,想出了製作紅色剪紙的創意。薛濤居住的浣花溪畔是當時四川造紙業的中心之一,於是薛濤便讓造紙工匠改小尺寸做成小箋,自己又發明了新奇的染色技法,能將紙染出深紅、粉紅、明黃等10種顏色,被稱爲十樣變,但這不是普通的信箋,而是專門用來寫詩的。這種信箋便於攜帶,便於交流,而且帶有個人色彩。可以說這大概是中國最早的個人定製的文創產品了,後市也稱之爲“薛濤箋”。更有人認爲薛濤從此進入了造紙業,以製作售賣個人文創產品爲經濟來源,倒也是說得通的。後來甚至國與國之間的來往的信箋,也用上了薛濤箋。

千古奇女子薛濤

在人生垂暮之際,薛濤離開了浣花溪,移居到碧雞坊,就是現在成都的金絲街附近築起了一座“吟詩樓”,薛濤脫下了大紅色的長裙,換上了素雅的道袍,從此每日讀書寫字與詩文爲伴。每當有一首新詩醞釀而成,她就親手寫到素雅的小箋上,一不小心她又成了唐朝最牛的女書法家了。薛濤老了,但她的心卻從未老過。在聽說李德裕平定了西川動亂後,她還寫詩激勵將士奮勇前進,如此奇女子千古難得一見,她不爭搶、不貪婪、不抱怨,將一把爛牌打出了最美的結局。這樣一個女子也用自己的一生印證了一種活法,只要用心做自己,時間會給你最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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