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光無兩的盧照鄰

青衫不曾染塵,盛年振藻,他是初唐詩人。

文壇之上,他可與王勃、楊炯、駱賓王比肩,世稱王、楊、盧、駱“初唐四傑”。

其文排律錚錚、氣格遒古,其作《長安古意》之韻宛轉芊綿,開闔古今。

楊炯曾言“吾恥居王後,愧在盧前。”坦蕩抒臆,無關文人相輕。其間“盧”所指便是盧照鄰。

盧照鄰出身范陽盧氏,曾有北州冠族之謂,所以盧照鄰身處優渥,從小便接受着最精良的教育。

僅十幾歲就南下游學,先後師從大家曹憲、王義方。而後積極求仕,在鄧王李元裕門下擔任典籤,並與其結成莫逆,更被稱之爲鄧王的司馬相如。

盧照鄰的風光一時無兩,公務過後偶有閒情便喜潑墨揮毫、詩酒茶話。

逃離京城

可嘆這樣的日子並不長久,鄧王早逝,使盧照鄰不但失去了一位知己更失去了庇佑。

此時那些嫉賢妒能之人的醜惡嘴臉便開始顯現,他們排擠盧照鄰,甚至構陷於他。

盧照鄰爲求自保只得重新尋覓安身之所,也讓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光鮮過後、奢靡過後,他又曾真正得到過什麼。

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牀書”這是盧照鄰寫在《長安古意》末節的兩句,不同於之前所勾繪的濟濟京城,只因他看盡了繁華絕豔、世味百態。宏偉揚雄如何,轟轟烈烈又如何,最終無非是“寂寂寥寥”,怪只怪他參透得太早。

浩蕩長安、興繁盛唐,此時他已深知扞格難入,所幸有一被派往蜀地任職的機會,盧照鄰便匆匆揮別了京城。

八百煙嬌難勝一豔

天府之國帶給他的是滿心滿眼的熨帖寧靜。山水之間、鱗波映日,目下所及皆是畫卷,他像阮郎那般流連忘返。

那時的新都因一片園林而頗負盛名,林間設有驛亭,名爲“南亭”。林內有一“桂湖”因沿湖種滿桂樹而得名。

盧照鄰常在林間遊走,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將此間風物雕琢得美輪美奐,可一切美好卻均不及她……

那日,盧照鄰如往常一樣,徜徉於園林湖畔,忽見南亭邊佇立一抹倩影,那女子嘴角含笑,目光閃閃看着桂湖,八百煙嬌難勝她一豔,她與那南亭、桂湖堪稱絕配,那般靜默的莊嚴讓人想問及她的心事卻又不忍叨擾。

她在那亭邊良久,盧照鄰便駐足在一處桂樹下始終遠望着她,時間宛若定格在無涯的荒野裏,他不敢唐突開口,卻又不甘就此沉默。

願作鴛鴦不羨仙

她整理衣袖準備離去之時都不曾察覺有人造訪,直到盧照鄰終於鼓起勇氣向她走去。不知如何開口才能免俗,思量後盧照鄰說道:“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

那女子先是一怔隨之莞爾,吐氣如蘭:“明日此地願與君同遊”。她離開了半晌,盧照鄰纔回過神來,恍然間竟不知一切是自己的臆想還是真實。

翌日清晨,他便早早來到南亭,那女子也果真未有食言。從那之後,他們便經常相約此地,共同閒坐賞景、桂湖放歌,他愛寫詩,她更愛他的詩。

彼此間迷戀的情愫與日俱增,他們在至美的風景裏攜手摯愛的人,直到那時盧照鄰才知曉,自己愛的從不是人間寂寞,也並非不食人間煙火。

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蜀地雖能予人平靜安逸,卻也因太過遠世輕祿,帶給了盧照鄰志難酬的挫敗之感。爲了擔負起一份責任,更爲了讓心愛的人能過上富足的生活。

兩年後,盧照鄰終究踏上了回長安的路,他同那女子定好了歸期,待到功成名就,能予她錦衣華服之時定會返蜀娶她。

於是她應允,他返京,自此應了句那一生一代一雙人,只得兩地銷魂。

不知獨自捱過了多少長夜,等到了朱顏辭鏡,他終究還是沒來。她不信那個曾寫下:“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的人會這樣負她,若是連死都不懼,又爲何不願娶她。

她要求一個答案,此時正逢駱賓王來到新都,她將自己與盧照鄰的故事都講予了駱賓王,想託他幫忙。誰料駱賓王聞此憤懣更勝她,甚至寫下了《豔情代郭氏贈盧照鄰》:“誰分迢迢經兩歲,誰能脈脈待三秋……”其間字字直指盧照鄰的無義無情、始亂終棄。

投水而亡

殊不知遠在長安的盧照鄰此時正是風疾纏身,他早已手足無力,骸骨半死,四肢萎墮得寸步難移。他又何嘗不是心心念念那女子,可偏偏天不見憐。

面對駱賓王的苛責,盧照鄰不曾反駁辯白,只因他終究是辜負了。

日復一日,餘生在疾病的折磨下變成了艱難度日。盧照鄰的病情愈發嚴重,他遷居到了深山之中,甚至命人爲自己挖好了墳墓。回想此一生的林林總總,空有少年志氣,終不得一展經綸;原以爲金風玉露,卻無能永以爲好

在與親屬執別後,生無可戀的盧照鄰投潁水而亡,時年四十。

飲痛十餘載,終得釋然,入潁水的那一瞬間他甚至笑出聲來,貧病終於無法將他折磨,深山也再無能將他囚禁,脫離了身體的束縛,此後他將是自由的,他要去蜀地,去南亭、去桂湖、去看她……

長安古意,怎及與爾執手遍遊蜀地,秋心拆兩半,潁水無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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