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是元稹在《贈薛濤》一詩中誇女詩人薛濤的語句,意思是薛濤象鸚鵡一樣巧舌如簧,文章象鳳凰的羽毛一樣有文采。當然,薛濤不可能偷到鳳凰的羽毛,但是她卻有一隻孔雀,而孔雀俗稱鳳凰,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薛濤偷得鳳凰的羽毛倒是有可能的。

這隻孔雀就是劍南西川節度使韋皋送給薛濤的那隻孔雀。關於這隻孔雀當時的白居易、劉禹錫、王建、武元衡等人都有詩作。

武元衡鎮川自元和二年至元和八年,也就是公元807年至公元813年。而韋皋卒於公元805年劍南西川節度使任上。武元衡繼任劍南西川節度使,作有《四川使宅有韋令公時孔雀》一詩:

四川使宅有韋令公時孔雀

荀令昔居此,故巢留越禽。動搖金翠尾,飛舞碧梧陰。

上客徹瑤瑟,美人傷蕙心。會因南國使,得放海雲深。

從其中的"故巢留越禽","會因南國使,得放海雲深"可知,這隻孔雀是南越國進貢之物,在武元衡入川時仍然養在韋皋居住過的節度使宅。

本詩有一個小序:"西川使宅有韋令公孔雀存焉,暇日與諸公同玩,座中兼故府賓妓,興磋久之,因賦此詩,用廣其意。"這裏在座的故府賓妓應該就是薛濤,因爲她興磋久之,感慨韋皋送孔雀之情,所以武元衡賦詩一首。當然在武元衡賦詩之前薛濤也應該賦了詩一首,但是沒有保存到今天。

但薛濤當時肯定是傷感的,所以武元衡詩中說"美人傷蕙心",所以他想"得放海雲深",不如把孔雀放歸自然。

武元衡的詩很快收到了好友的點贊和回覆,這些好友包括白居易、韓愈。其中白居易和詩一首《和武相公感韋令公舊池孔雀(同用深字)》:

索莫少顏色,池邊無主禽。難收帶泥翅,易結著人心。

頂毳落殘碧,尾花銷暗金。放歸飛不得,雲海故巢深。

白居易不同意放飛,他認爲孔雀在巢中被養得久了,毛也禿了,顏色也不好了,即使放出去也不能適應自然了,不如就這樣養着吧。

韓愈也表示"坐蒙恩顧重,畢命守階墀",認爲這隻孔雀受到人類照顧很多,應該懂得感恩,就應該留在這裏。

王建(和建立前蜀的王建不是一個人),也說:"憔悴不飛去,重君池上心",也認爲孔雀有一顆感恩的心不忍離去。

既然大家都說養着,那就養着吧。養到了什麼時候呢,養到了薛濤死之前的一年。有劉禹錫的詩爲證:

和西川李尚書傷孔雀及薛濤之什

玉兒已逐金鐶葬,翠羽先隨秋草萎。

唯見芙蓉含曉露,數行紅淚滴清池。

這首詩是和李德裕之詩,李德裕之詩今已不存,只有劉禹錫的詩尚存。根據卞孝萱的《劉禹錫年譜》,本詩寫於大和六年,也就是公元832年,這一年劉禹錫六十一歲了。

本詩用"玉兒"暗喻薛濤,"翠羽"暗喻孔雀,孔雀在頭一年秋天死去,第二年薛濤也死去了。

可以說,薛濤的生命結束可以和這隻孔雀聯繫起來,那他生命的開始是否也可以和這隻孔雀聯繫起來呢。

我們首先要考察一下孔雀的壽命,孔雀的一般壽命在20-25年之間,最長可達30多年。但是在當時的飼養條件下,武元衡、白居易的詩中都提到這隻孔雀狀態不太好。所以在當時能達到30年壽命就已經是上限了。

如果從孔雀死的831年往前倒推30年,就是公元801年,也就是貞元十七年。

這一年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據《舊唐書·德宗紀》記載:"冬、十月、加韋皋檢校司徒中書令,封南康郡王,賞破吐蕃功也。"

因爲韋皋:"服南詔,摧吐蕃",邊功顯赫,聲威遠播,得以晉位南康郡王,此時南越以孔雀作爲祥瑞進獻給韋皋就是合情合理的了。所以孔雀的進獻不會早於貞元十七,必在此年或後一年。

而有些考證中說"貞元元年,韋皋鎮蜀之初(公元785年),南越獻孔雀一隻",從哪一方面都說不過去。

如果從孔雀的壽命考察,從公元785年到公元831年,時間跨度爲46年,這是不可能的。

唐朝南邊的國家有時會將奇珍異鳥作爲祥瑞進獻唐朝天子,有名的"千里送鵝毛"就發生在唐朝,有個周邊的小國向唐朝進獻天鵝。

韋皋鎮蜀之初僅是一個普通節度使,而且當時唐朝和吐蕃處於戰爭狀態,唐朝和南詔的友好關係也破裂了。南越怎麼會進獻孔雀給他呢,既無正當理由,道路也不通。

所以,這隻孔雀是作爲祝賀韋皋打破吐蕃,晉位南康郡王而進獻的。

王建詩中說:"可憐孔雀初得時,美人爲爾別開池"。將孔雀與美人薛濤連在一起,且開池設籠以棲之,當然薛濤不會自己去爲孔雀建水池了,應當是她建議韋皋這麼做的。

今人張篷舟考證薛濤入樂籍進入節度使府,次年南越進獻孔雀,應當是可信的,但其將時間定在貞元元年,也就是公元785年,顯然有問題。

如果將這個年份定位在公元800年也就是唐德宗貞元十六年,那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薛濤以及笄之年入樂籍得以來到韋皋的身邊,此時她15歲左右。所以薛濤的生年大約在公元785年,也就是唐德宗貞元元年前後。

而薛濤的戀人元稹生於唐代宗大曆十四年,也就是公元779年,就比薛濤大了六歲。這樣看來薛濤和元稹的戀情不光不是姐弟戀,而且比薛濤大六歲的元稹頗有老牛喫嫩草的意味了。

而在二人初次相會的公元809年,元稹30歲,薛濤24歲,二人均是風華正茂時。他們都有詩、有酒、有故事,有人說二人是乾柴烈火,我倒覺得是二人被彼此的才情和經歷所吸引。

而薛濤的兩首詩也就對應上了,一首是《罰赴邊有懷上韋令公二首》,一首是《罰赴邊上武相公二首》。

薛濤曾經被罰,發配到松州邊遠苦寒之地。寫這首詩的時候稱韋皋爲令公可知此時韋皋已有中書令的加銜,肯定發生在公元801年之後。

而被罰應該發生在公元804年左右,從《十離詩》中《犬離主》中語句"馴擾朱門四五年"、《魚離池》中語句"跳躍深池四五秋",可知罰赴邊發生在薛濤在節度使幕府爲樂伎四五年之後。

但是,沒有等來釋放令,韋皋就一命嗚呼了,韋皋死於公元805年,所以《罰赴邊有懷上韋令公二首》應寫於此年。

韋皋死後,他的部將劉闢接任節度使,但很快就反叛朝廷,因此也沒有放回薛濤。所以纔有《醉廬餘墨》記載劉闢再次罰薛濤赴邊之舉。其實是薛濤沒有被召回,尚在邊地而已。

劉闢的叛亂很快被平定,公元807年武元衡以使相身份出鎮西川。薛濤又寫下《罰赴邊上武相公二首》,提到"但得放兒歸捨去,山水屏風永不看。"再也不想在那個鬼地方待著了。

此後武元衡釋回薛濤,才發生了本文開始之時的在節度使宅吟詩賞孔雀之舉。

武元衡賞識薛濤,爲其脫去樂籍,並上表請求封其爲校書,雖然沒有成功,但是薛濤女校書美名已傳播天下。

所以,我認爲薛濤應當生於公元785年(貞元元年),卒於公元832年(大和六年),享年48歲(古人落地算一歲)。

研究薛濤的學者對生卒年歲莫衷一是,從享年四十多歲到八十歲,不下十個版本。本文也僅是一個推斷,真正薛濤生卒年歲的確定恐怕還得依賴考古發現,如果某一天發掘薛濤墓,找到了段文昌書寫的墓誌銘,或許所有的疑惑都就解開了。

參考文獻:

全唐詩

舊唐書

卞孝萱《劉禹錫年譜》

張篷舟《薛濤詩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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