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圖/網絡

1

人人都說，許仙走了大運。

去了趟西湖、發生了一場豔遇，便娶了個不要錢的美嬌娘。彩禮沒花一分，還從她那兒得到不少贊助，從寄居在姐夫家的窮小子，一躍而爲當代華佗，可謂名利雙收，

算是把軟飯喫到最高境界了。

不信，你仔細理一理許仙的發家史。

第一家藥鋪叫“保安堂”，開在蘇州，是選好地址、付完租金、進足藥材、僱好夥計，許官人才被請回來當掌櫃的。

注意，當時他被師傅託關係安置在一處藥店，身份還是流放人員。但娘子一找來，就烏鴉變鳳凰，頃刻間變成了保安堂的老闆。

隨後又治了瘟疫、解了鶴頂紅之毒、還給知府夫人接生，當上三皇祖師會的會首，一腳踏入蘇州上流社會，揚名立萬近在眼前。

但你細細一想，就會發現許仙名不副實。

所謂的成功，都是耗費法力得來的不真實的海市蜃樓；所謂神醫，也只是白素貞炒作出來的噱頭。

換言之，離開了白素貞，許仙就會褪去光環，變爲人世間最普通的小郎中：對瘟疫束手無策、解不了鶴頂紅的毒，更幹不了婦產科那些活兒……

後來的第二家、第三家藥鋪，也都由白素貞跟小青一手操持，許仙負責把脈問診，本事卻真不如傳說中那麼大。

但那又如何？

他有個好老婆，會策劃、懂炒作，還能上天入地，人脈拓展得到鬼神三界。她利用了一切可利用的資源，要把自己的官人推上人生巔峯。

在這個過程中，許仙的任務是坐享其成，等着老婆去爲他打江山。

誰讓她是來報恩的呢？

在丈夫的身份之外，他還是恩人、是債主。

愛情疊加着恩情，由不得白素貞不傾盡全力。

2

我們都羨慕許仙。

但有個殘酷的事實是，他的得到與付出並不匹配。繁花似錦都建立在法術之上，猶如空中樓閣般。

在被任命爲三皇祖師會會首時，許仙的本意是拒絕，因爲自己初來乍到，且年輕識淺，無論人脈還是實力，都不足以服衆。誰料猶猶豫豫踟躕間，白素貞已經替他拿了主意。

她的想法很簡單，這個頭銜能夠助推許仙的事業。

包括後來的梁王府盜寶。

只要對許仙有利，她就會不顧一切，無視人間規則，也不管什麼天道法紀，全憑着滿腔愛意去爲所欲爲。

至於丈夫，她不需要他操勞半分，也無需苦兮兮地鑽研醫術，精進自己。就像之前的那一系列事件，白素貞在幕後操縱，許仙只管在臺前風光。

涉世未深的人，往往會羨慕許仙的福氣。

不勞而獲是植根於人性深處的劣根，許仙的故事，正好能滿足大家對天降餡餅的所有想象。

可有閱歷的人都知道，許仙並非真正的幸運兒。

在這場婚姻中，恩愛是肯定的。但作爲男人，他並沒有得到真正的成長和進益。

娘子總是不餘遺力地安排一切，爲他創造機會、鏟清障礙，恨不能掏出一顆心來，化作一縷好風送他上青雲。

事無鉅細地替他操心、爲他打算、幫他做這做那。久而久之，便把丈夫養成了巨嬰，事事都依賴娘子、靠着娘子。

或許，這就是妖精的不足之處。

山中修行千餘年，白蛇修來了神通廣大的法術，但對人性與人心，她還缺乏細微的觀察與理解，誤以爲“愛”就是不顧一切，拿自己的標準去拼命付出。

愛得用力，愛得莽撞。

3

對許仙，世人的評價並不高。

我們說起他時，往往會用到軟弱、無能一類的形容詞，軟飯男成爲他的標籤，多少年都沒抬起頭來。

在《新白娘子傳奇》中，白素貞是絕對的大女主設定，她大包大攬，盡心盡力。家裏家外樣樣操持，時而溫柔賢惠、時而得體大度、時而又化身女俠，舞刀弄劍威風凜凜。

拿現在某些人的話來說，白素貞是頭十足十的“婚驢”，在婚姻中扮演“蠟炬成灰”的角色。

許仙只擔了個丈夫的名頭，並沒有把“官人”的責任義務落到實處。不管事業還是家庭，白素貞都是付出很多的那一方。

講兩個小細節吧。

第一個是白素貞縫衣服。

當時，許仕林剛剛出生。意識到危險在暗中埋伏時，白素貞便利用休息時間，點燈熬油地給兒子做衣做鞋。遇到嬰兒啼哭時，也是她抱起來，不厭其煩地輕聲哄睡。

反觀許仙，睡得香香甜甜，一邊勸娘子不要太辛苦，一邊卻無動於衷，並不曾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活兒。

第二是許仙洗碗。

白素貞被關押進雷峯塔後，許仙茶飯不思，整個人都憔悴不堪。

某一天，他喫過飯後呆坐在廚房裏，後來又打算幫姐姐洗碗，不料許姣容一把攔下：“這女人家做的事你不會，我來做就行了！”

許仙落寞地感慨：

“以前我娘子也總是這麼說，我都當真，所以沒幫忙。現在想想真是不應該……、

這段話裏信息含量豐富。

沒演出來的瑣碎日常的一面，全都在裏頭了。

後來，許仙不顧一切地遁入空門，連兒子都棄之不顧。除了傷心欲絕外，恐怕還有不知所措的茫然、失落，不知日子該怎樣過下去。

他被娘子寵壞了啊。

這樣一個男人，真心是有的、溫柔也是有的。但在面對人生鉅變時，也確實是缺乏勇氣與能力，難以把重擔挑起來。

出家是解脫，也是逃避。

現在看來，總覺得白素貞的賢惠像牢籠。許仙久居其中，一點點喪失生存能力，徹底淪爲婚姻的寄生蟲。

4

白素貞是賢妻良母的代名詞。

幾百年來，她都代表着男人們的夢想：貌美、多金、賢惠，集妖、仙、人於一體，而且還能爲丈夫鞠躬盡瘁，奉獻生命亦不在話下。

類似的女人，現實中也有。

她們如白素貞般，家裏家外一把抓，既要賺錢養家、又要操心家庭瑣事，不得不把自己逼成全能型老婆，然後得一個“賢妻良母”的美譽。

不過，她們和白素貞不同。

她們會一邊辛勞，一邊不滿地念叨：XXX，我上輩子欠了你嗎？

然後，脾氣被艱辛撐大、溫柔也被耗損，久而久之，就從白素貞變成了母老虎……

這大概是因爲，我們都只是肉體凡胎，有貪嗔癡恨和七情六慾，沒辦法像白素貞那樣，用一千多年來潛心修煉，修得神通廣大的法術、也修得來百分百的溫柔。

畢竟普通女人，不過短短一生。

後來我也終於明白，爲什麼要加上前世小牧童的那一段，因爲只有“欠債”的人，才能把老婆做得如此賢惠、如此徹底。

所以，白素貞的設定也只能是妖精。

因爲現實中，沒有這麼完美的妻子。

但有時候，完美也是失敗的代名詞。人世間真正美滿的婚姻，是攜手共進一起成長，而不是一方對另一方的犧牲與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