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善丸(Takahashi Yoshiharu)1952年出生於日本富山縣,1974年畢業於大阪藝術大學,1984年成立了廣告丸(Koko Kumaru)工作室。關於高橋善丸的生平經歷就這麼多,接着我們直接進入正文部分。

漢字,在亞洲範圍內廣泛被使用,與英文或者韓文等表音文字不同,漢字是現在世界上唯一仍然被廣泛使用的表意文字,所以閱讀漢字可以更快地理解文字的意思。那麼漢字這樣一種具有先天優勢的優美文字,是否還有設計的必要呢?我們來看看高橋善丸的看法。

爲了解釋這個說法。高橋善丸畫了一個圖注。好看的字體應該包含了三個維度,分別是創新性、情感屬性和功能性,創新性和情感屬性越強,文字的個性就越強,而功能性越強,可讀性就越強。

當我們在看書的時候,我們閱讀大量的文字也不會感覺到喫力,因爲這些文字是滿足功能性的字體,這樣的字體毫無疑問是優美的,筆畫與筆畫之間的負空間均衡分佈,並且文字之間非常的統一,整齊排列會讓人閱讀起來十分的舒適。

可是這種毫無變化的美感也會讓人感到無聊甚至感到距離感。如果我們在書籍的封面上使用這樣的文字,這本書很可能壓根就不會吸引到我們的注意,更別說翻開這本書去閱讀書內的優美文字了。例如高橋善丸的這本書,左邊用的是可讀性非常強的字體,而右邊則是個性化的字體,你會選擇哪一本?

所以高橋善丸認爲,爲了讓文字更有個性和更吸引人的注意,有時候我們需要刻意地去打破文字的平衡結構,追求一些新鮮的表現方式。

但是,打破秩序這件事情也必須是在秩序存在的前提下才能夠成立,如果爲了追求個性把文字的秩序完全破壞,那麼這個文字還能算是文字嗎?也就是說我們在做字體設計的時候必須保證一定的可讀性,不然文字再具有個性也是意義不大的。

那麼我們具體應該怎麼進行字體設計呢?我們來看看高橋善丸的六個設計方法(針對logo、標題字等幾個字的文字組合,而非正文字體)。

在漢字形成的過程中,從隸書開始,漢字逐漸形成以橫畫和豎畫爲主體的文字,因此大多數的漢字都能很容易地在網格的基礎上進行設計。在西文中,大寫字母的結構也比較接近網格橫豎的構成,而小寫字母或者日文中的平假名就相對比較難受了,他們包含了許多的曲線和圓,更偏向於手寫一些。如果要用網格來設計他們難度會比較大。不過難度大就避開嗎?當然不,高橋善丸認爲正是因爲如此有難度,所以一旦克服了這個難關,設計出來的文字將會變得非常的具有創造性。

法善寺位於大阪道頓崛裏的舊衚衕街,是著名小說《夫婦善哉》的故事發生地點。2003年法善寺遭遇大火,大部分的地方都被大火毀去。許多人對此感到十分痛惜,並且呼籲對法善寺進行重建,而這張海報則是高橋善丸爲呼籲重建而設計的運動海報。

海報中法善寺這三個字是通過網格搭建出來的,所有的筆畫都被處理成橫畫和豎畫。處理完之後,高橋善丸發現這三個字中橫線特別的多,所以將法善寺這三個字進行橫向的延伸,這樣文字的視覺張力就強多了。

這是在造紙工廠的生產線上製作的海報,使用的原始的特種紙。這張海報的主題是土牆,所以海報的主體也就是「土壁」這兩個字,高橋善丸對這兩個字的處理手法和法善寺是一樣的,通過網格搭建好文字之後,將橫畫進行水平延伸。不過比較特別的是,他對於「壁」字最下方的一條橫線進行了重複的處理,多條重複的水平線是爲了模擬用磚頭堆疊起來的,一層一層的土牆。另外我們可以看到橫線的左側是純黑色,代表了土牆的面漆,而右側則是在牛皮紙上混合了藥屑的雙面膠,代表了土牆的底漆。

淚腺之蟻是一本超現實主義現代詩歌集,他的標題來源於眼科醫生用放大鏡對患者的眼睛進行檢查時會發現患者眼睛中的淚腺一個接一個的湧現出來,就像是一羣螞蟻。高橋善丸對這幾個字的處理是整體採用網格的造型,並將文字的重心上提了一些,這樣字體看起來會更秀麗一些。接着將這四個字中的封閉空間都進行實心處理,而且他們都是相同大小的正方形,讓書封產生節奏感。

高橋善丸還爲了這本詩歌集做了兩張海報,他將小小的文字用比較寬鬆的間距排成一條曲線,模擬成一羣螞蟻爬過的樣子。還有其中的一張海報將淚腺之蟻的「之」字進行了放大,令人聯想到房間的門。

Hiroba在日文中是廣場的意思,它是一本建築設計的行業雜誌,創辦者認爲這本雜誌就像是建築設計師們交流意見和想法的廣場,所以給他起名爲Hiroba。而廣場的英文「square」也有方形的意思,所以高橋善丸將這幾個英文字母都使用了網格的構成,看起來也是四四方方的。而且他還將中間的字母O單獨提了出來,做成一個大大的正方形,爲的就是讓他看起來像廣場。

前面說到,利用網格來設計漢字是比較簡單的,但是單純使用網格製作的文字比較難展示個性,而且會給人一種生硬的印象。高橋善丸認爲即便是將文字筆畫的尖角處理成圓角來增加文字的柔和感,也難以將文字骨骼中的生硬抹去。所以他總結出了第二個設計方法,在通過網格搭建穩定的骨骼之後,加入一些有機的曲線,去中和網格帶來的生硬感,同時也能形成直線和曲線的對比,增加文字的表現力。

這是爲了給一本建築雜誌所設計的封面,封面上是不同的漢字,文字表面疊加了建築材料或者牆面材料的紋理,迎合建築雜誌的主題。

文字的骨骼是在網格化之後,將部分筆畫曲線化,讓文字顯得更加柔和,降低建築雜誌僵硬死板的刻板印象。

另外,高橋善丸還將文字的封閉空間填實了,一方面可以讓文字產生重點,另一方面也可以省略掉部分筆畫,讓文字看上去更簡單。

這個同樣是高橋善丸爲雜誌設計的logo,wings是大阪藝術大學交友會的雜誌。

這個logo高橋善丸依舊是採用網格製作,然後他將字母「g」的下部用比較緩和的曲線代替。另外由於wings是翅膀的意思,所以高橋善丸在「w」的一側加入象徵羽毛的曲線色塊,同樣,「i」上方的點也是用這樣的曲線色塊代替,與「w」上的羽毛進行呼應。通過堅硬的網格骨架與柔和的曲線羽毛進行對比,能讓樸素的機關雜誌也能產生時尚的氣息。

婚勝是一個爲了保護傳統產業的促銷企劃。由於現在的人普遍使用調味料,越來越少通過海帶和魚乾來烹飪湯汁了,導致了海鮮與海帶的銷量大大降低。爲了促進銷售,啓動了「婚勝」的企劃。由於昆布鰹魚湯是日本的一個靈魂料理,可以說是絕妙的搭配。所以聰明的魚商將昆布和鰹魚與情侶進行類比,將它們包裝在一起,盒子設計爲神社祈求良緣用的紙幣。這樣「婚勝」就成了一種祈禱美好婚姻的禮品了。

說了這麼多,我們還是來分析一下「婚勝」的這個logo。最初通過網格設計的字體會顯得十分僵硬,特別是「日」、「月」的部分,難以和美好的愛情聯繫在一起,所以高橋善丸將「月」字旁、「女」字旁都加入了柔和、流動的曲線,這樣更符合細水長流的愛情的氣質。並且將「婚」字中的「日」字用心形代替,這樣更能呼應主題。

第二點指的是在網格的基礎上,加入部分線條。而高橋善丸總結的第三點可以算作是第二點的升級版,完全使用有機的曲線來構成文字,連文字的骨架也都是用的曲線,這樣能讓讀者強烈的感受到曲線帶來的溫度。但是,當文字完全使用曲線構成時,文字的造型會變得非常的不穩定且難以控制,所以在設計的時候,很有必要設置一些隱藏的規則去規範文字的造型。當我們設計多個文字時,這種規則的設置最好能夠是連續且統一的,這樣能讓多個文字存在共性與秩序,從而產生穩定的感覺。是不是覺得有些難懂?看看下面的例子就明白啦!

這個彩虹手巾爲了紀念在大阪·中崎町開店而特地設計的一款手巾,它採用了「注染」的傳統技術。高橋善丸爲了營造歡快輕鬆的氛圍,特地設計了雨滴一般流暢的彩虹曲線。而字體上也與雨滴曲線進行了統一,採用了縱向自由延展的曲線骨骼。可是光采用曲線骨骼很容易造成文字的不穩定,所以高橋善丸將中、口和田字替換成了雨滴狀,增加文字之間的統一感,並且也與雨滴曲線呼應上了。

mimesis是一本插畫集,我們看封面,是一個小女孩撩起了半透明的蕾絲裙子。而高橋善丸設計這個字體就是爲了模擬蕾絲的裙子,文字的下半部分變成了曲線,就像是蕾絲裙子的裙襬在隨風擺動。

這是一個以水都大阪爲主題的展覽。

「水」字的筆畫原本是往外伸展的,而這裏高橋善丸將「水」的筆畫往內收了,處理成水瓶的樣子,呼應水都的主題。而「都」字中的「日」被處理成水的漩渦,也是爲了點題。然後「水都」兩個字整體都是圓形的造型,讓兩個字有統一感。

一般我們在做字體設計的時候,都會先設置好一個字面框,然後再在這個框框裏進行字體設計。可是高橋善丸卻不是這麼想,雖然說在框框內也可以做一些個性化的設計,可是如果能打破這個框框的限制,那麼不就可以更開放地強調文字的個性化了嗎?於是高橋善丸總結的第四點字體設計方法是去除字面框。但是去除字面框也意味着存在不平衡的風險,所以在使用這個方法必須要有整體的意識,我們應該更多地去觀察整體文字組合的造型平衡,而不只是單獨一個文字的平衡。

野放途是一個藝術相關的網站,「野放途」這個名字是帶有奔放、鬆散的意味,高橋善丸爲了展現這種氣質,隨意地對字體的筆畫進行延長,超出了字面框也沒關係。而且爲了充分展示自由的狀態,筆畫的傾斜角度也沒有進行統一。

春之夜是一本詩集的書籍封面。

這本書的書籍封面採用了跟野放途同樣的處理手法,將文字的部分筆畫進行了延伸,不過不同的是,春之夜並沒有要展示自由奔放的氣質,所以延伸的筆畫的角度都是統一爲45°。另外由於「の」字沒有合適的筆畫進行延伸,可是要讓文字造型上更統一,所以將這三個字的封閉空間都塗黑了。

這是一本收集了19-20世紀,日本銷售的家庭配藥的包裝和廣告書。標題的字體採用了極長的字面,不過這種長字面並不是整體平均的拉長,而是將文字的某個部位進行拉伸延展,甚至「気」字有一筆往外延伸,超出了字面框。目的是爲了讓字體更具個性,也更具吸引力。而且爲了讓文字更統一,和更有節奏感,許多字都加入了小圓圈的圖形。

高橋善丸還給這本書內頁的各章節標題設計了字體。乍一看,會覺得這些字體帶有傳統中藥的古典氣質,可是實際上這些字與複雜的篆體相反,他採用了許多簡化的有機曲線,這樣設計的字體既有可讀性,又能讓人感覺親切。

漢字的筆畫數量差異是非常大的,從「一」字最少的1畫到最多的57畫,所以當漢字排列在一起時,經常會產生強烈的灰度對比。筆畫少的字看起來是比較舒服而且容易辨認的,而對於筆畫多的字,識別的時間則要長一些。所以高橋善丸在進行字體設計的時候,經常會對文字的筆畫進行刪減,但是在刪減過後需要保持甚至是提升文字的識別性。可是要怎麼樣才能做到刪減筆畫卻不會降低識別性呢?我們需要對文字進行認真觀察,找出文字中的識別點,然後儘可能地保留識別點,去刪減別的筆畫。

白南風指的是梅子成熟前後刮的風,青雨指的是新綠時期的雨。

高橋善丸抓住了這五個字都有包圍或者半包圍結構的特點,將包圍的框框處理成正方形,其他的筆畫就縮得非常小,但是並不會過多地影響他們的識別性。然後高橋善丸還在這五個字的中間加入了一個黑色的正方形,因在日本文化中,經常用黑色來象徵梅雨時節的天氣。

這是高橋善丸自己出版的書,上面收集了20世紀前半期奇特的印刷品,記載了當時的文化和設計。

高橋善丸設計書封字體的時候,省略了許多字的筆畫,使文字的透氣感更強一些。另外,文字傾斜的筆畫角度都是一致的,讓整個標題組具有統一的流動感。書籍裝幀上使用了傳統的邊框和插畫,再加上彩虹箔,營造復古的氛圍。

這本書的內頁的篇章標題也是經過設計的,高橋善丸用不同的家族成員來代表不同的篇章,例如:「爺」、「父」、「母」、「嬢」等等,並且這些字都是由非常緩慢的曲線構成,給人一種家庭的溫暖感。

可是繁體字中,「爺」「嬢」等字的筆畫非常多,而「父」、「母」等字的筆畫則非常少,爲了讓他們之間產生統一感,高橋善丸對筆畫多的字進行刪減筆畫,展現出更輕鬆可愛的氛圍。

漢字雖然起源於象形文字,但是隨着長時間的演變,已經幾乎看不出漢字原來圖形的模樣了,我們也很難從漢字的樣子中去推測漢字的意思。可是圖形化的漢字是能夠幫助讀者去理解和感受漢字的含義的,所以高橋善丸嘗試將字體重新的象形化。但是這種象形化並非是像甲骨文那樣追求文字的具象化,而是根據文字詞組的含義,做出符合內涵和氣質的圖形設計,讓文字與圖形能夠有機的融合在一起。

這個是高橋善丸爲德國杜塞爾多夫應用科學舉辦的日本週設計的主視覺。爲什麼會使用流字作爲主視覺呢?因爲在日本,對文字的審美意識是縱向的書寫,從上而下的流暢筆跡,就像是從高處往下流的水一樣,所以用「流」字來象徵日本的文化。

我們來看看這兩個字的設計,流字下面是一個「川」字,爲了讓人聯想到水流,高橋善丸讓這個「川」字的筆畫沿着字的外輪廓延伸,拉長,就像是瀑布一樣。然後「流字」這兩個字的筆畫都是採用統一的圓弧線條,也能體現流動的感覺。

高円宮妃久子殿下是一位專門拍攝野鳥的業餘攝影師。這是高橋善丸爲她的作品展覽設計的文字。

「鳥」字原本就是一個象形字,它是一隻站立的鳥,而高橋善丸將這個鳥字放平了,在不損害識別性的前提下,更加寫實地模擬出鳥飛行的狀態。

2014年,日本發生了大地震,而德國杜塞爾多夫的藝術家們爲了支持日本的災後重建,舉辦了一場國際海報展,高橋善丸爲了這個展覽做了這張海報。Japan這五個英文字母散亂地掉落在水裏,代表着受到了地震和海嘯災害的日本。而高橋善丸別出心裁地將字母J與一棵挺立的松樹結合在了一起,表達了希望日本能像這棵松樹一樣,經歷了災難後仍然能頑強地站起來。

我們要介紹的高橋善丸的六種字體設計思路就講完了。不過我們介紹的這些思路可不是讓大家生搬硬套的。

高橋善丸說到,在字體設計時需要注意兩件事情,第一件是我們需要先理解詞組的含義,然後再爲這個詞組選擇合適的視覺表現方式,而非簡單地修改文字來賦予他個性;第二件事是需要找到文字之間的視覺關聯性,然後強調其中的特徵,而非生搬硬套。其實用更簡單的方式來說,就是像學會了PS並不等同於學會了設計一樣,我們總結了這六種字體設計思路,也並不代表我們就能達到高橋善丸的做字水平了,相較於做字思路,更重要的是做字前的思考,希望同學們在做字的時候能夠沉下心來,想明白了再動手。那麼這篇文章就到這裏結束了,我們下週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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