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夏天的一個清晨，羣山挾持的雅江縣城很不安靜；雅礱江的滾滾濤聲，飛不出羣山，越憋越暴躁。我和兩個路上結識的隊友，匆匆收拾好行囊，開始騎車奔向理塘。

雅江縣城

我跟隊友失聯了

雅江到理塘，說來也不是很遠，130餘公里，但是從海拔2000多米的雅江縣城，出去就是上升的山路。其間不僅有著名的天路十八彎，還有海拔4000米級別的剪子彎山和卡子拉山，以及幾個無名山；而且剪子彎山到卡子拉山那一段，基本上是無人區，沒有旅店和小賣部，氣候多變，環境惡劣，一旦騎上路最好就要一天之內穿過去……

天路十八彎的陰雨

開始，我們計劃的是騎到天路十八彎，有一個叫相剋宗的村莊，就在那裏歇息。結果在那裏喫過午飯，遇到一隊香港人，攀談了幾句，隊友見他們要一鼓作氣衝到理塘，也腦袋發熱跟着去了。好像沒看見一樣，人家香港人是有補給車跟着，輕裝上陣的！

我無可奈何，也被迫硬拼了一把。但是我本身騎得慢，加上沒有趕路的熱情，跟隊友的距離越拉越遠；再加上手機信號時有時無，我們漸漸就在大山裏失聯了。

冰雹、暴雨和爆胎

騎車在天路十八彎盤旋的時候，還是陰雨天氣。可穿過剪子彎隧道後，映入眼簾的瞬間換成了如洗的藍天，上面點綴着大塊大塊的白雲。遠處的山和草甸，起起伏伏，充滿韻律，彷彿在跟着天上的白雲流動。

出剪子彎隧道

面對美景，我明知時間很趕，還是慢悠悠地邊騎車，邊停下拍照。直到突然降起冰雹，我才慌亂起來。附近光禿禿的，沒有房子沒有樹木，幸好冰雹不是很大粒，舉着睡袋就能保護好頭部。聽着冰雹打在單車上的啪啪聲，望着遠處若隱若現的太陽，我意識到一個問題，今天能到理塘嗎？恐怕理塘之前的紅龍鄉都懸了吧？到不了怎麼辦？

於是，冰雹停了以後，喫了一些隨身帶的餅乾，喝了一瓶飲料，我開始正兒八經地趕路。齒輪不停地轉動着，車胎一圈一圈地壓過柏油馬路，發出沙沙的聲音——比風聲粗粒，又比雨聲結實，這種摩擦聲是我喜歡騎行的理由之一，聽着它可以一邊閱覽風景一邊思考問題。快到卡子拉山口的石碑時，我都不打算停的，可一聲突兀的爆胎聲，打亂了一切的節奏。

卡子拉山

雖然有備用輪胎，可是我沒有氣槍，我怎麼換胎呢？我打開手機聯繫隊友，卻發現沒有信號。這時，我還是不太着急，還可以搭車，於是我開始在路邊向來往的車輛招手。

小轎車不好搭，畢竟還有單車也帶着；大貨車也不好搭，高高長長的拖掛車，要扔一個單車上去也不容易；我雖然是第一次搭車，還是斗膽憑感覺判斷，中小型貨車應該最好搭。但是哪來那麼多車給我選啊！沒一會兒，就時不時有小車停靠在我邊上，可正當我納悶怎麼裝得下我的單車時，才發現人家是爲了禮貌地拒絕我……這樣停下來，給我希望，又把希望刺破，雖然會令人情緒波動，但還是比直接開走、停都不停帶來的失落，要好受一些。

將近小時候過去，太陽漸漸陰了，天色越來越晚，我開始有些擔心起來，據說這山上還可能有野獸出沒，比如狼。據說相格宗就跟狼有關，藏語相格意爲狼，宗意爲村寨，麻格意爲老媽媽。相傳古時麻格宗有位善良慈愛的老媽媽，每當看見茶馬古道上行人商賈，她便提醒前面有狼經常出沒，當道傷人，並叫行人到她家去休息，等人結伴而行，使許多人免於狼害。後來人們便把這附近的兩個寨子叫麻格宗和相剋宗，沿用至今。

抵達相剋宗

卡子拉山上，善良慈愛的麻格估計是沒有的，無比盼望的是能有一輛車，拉我到理塘。誰曾想，麻沒來，車沒來，卻來了一場暴雨，把我淋成了落湯雞……

經常走川藏線，卻不看風景的貨車司機

雨過天晴，靠着卡子拉山口那塊大石頭，衣服都快曬乾了。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時候，一輛搖來搖去的中型貨車停靠在路邊，兩個年輕人下車拍照、打卡，順便捎上了我和我的單車。真被我算中了，救我的果然是一輛中小型貨車。

幫我搬車的兩個青年，也是搭車的，他們要徒步進藏，滿臉塵土，眼睛很亮。據他們自述，他們一個月從上海318國道的起點開始騎車，準備騎到西藏日喀則，川藏線的終點；但是沒想到在成都把單車弄丟了，便從騎行改成了徒步，偶爾搭車。

貨車司機是四川雅安人，經常走川藏線，皮膚黑黝黝的，看着四五十歲，具體年齡我也沒多問。我覺得他救我於危急，應該給一點金錢表示感激，哪怕是收高價我也能理解。但他卻乾脆地回道：“不用錢，加個微信就好。”

加微信幹嘛？正在我既感動，又驚奇，滿腹狐疑的時候，他徐徐道來：“你們就把你路上拍的照片發一些給我，我欣賞欣賞，就很好了。我雖然經常走川藏線，可也沒有停下來好好看過這些風景。”旁邊兩個青年聽完抿嘴笑着，想必這些話司機也給他們說過。

無名山上的雲

很多次回憶起川藏線，我老是覺得沒有一步一步騎到理塘，有搭車的“黑歷史”，就像考試作弊了一樣，雖然無人追究，還是耿耿於懷；但是又想，要是沒有爆胎、我連夜趕到紅龍鄉或者理塘，又能怎樣，能否會遇到什麼危險不說，至少遇不到這樣一位貨車司機吧。“我雖然長期走川藏線，可也沒有停下來好好看過這些風景”，一句話中，包含着他的善良，有趣，以及奔波的生活狀態。

遺憾的是，後來隨着我那個微信號被封，這位有趣的貨車司機也跟我永遠失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