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常容覺得中國有兩個時期是士的黃金時期,一個是春秋戰國時期,還有一個就是魏晉南北朝時期。春秋戰國時期主要的特點就是士的思想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魏晉時期沒了思想的爭鳴,但是活的很灑脫,個性十足,他們可以選擇事權貴,也可以選擇無視權貴,那個時代大多可以容得下他們的空間。

楚王派人對莊子說你出山幫我,莊子說此龜是寧願死後留骨而貴,還是寧願生時在泥水中潛行曳尾呢?使者當然說活着總比供着好。

莊子說我現在就選擇在泥中自由自在。這句話是有些影射和嘲諷楚王。莊子給士指出一條新路,打開士的眼界。士本來是要爲諸侯服務以獲取名利,現在也可以選擇我自己玩,不陪你玩。

有人不陪你玩,自然還有人想陪他們玩。商鞅很希望陪國君玩,可惜在魏國被公孫痤壓制了。公孫痤臨死才推薦商鞅給魏王。魏王表面點頭,內心說你這傢伙肯定是病糊了。

商鞅在魏國沒得玩,他就通過秦孝公之寵臣景監見到秦孝公。秦孝公對景監說你找到的是啥人,說的全是不切實際的話。二次過後,秦孝公對商鞅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是出名後的二種選擇,可以陪他們玩,也可以不陪他們玩。不管哪一種選擇都不會有生命危險。

孔子一生在努力奔走,他在推廣他的理論,希望建立新秩序,還世界一個太平。很遺憾,孔子的言論在當時看來太過於超前,因爲他的理論只適合大一統,而不合適諸侯林立的世間,最後孔子販賣思想還是失敗了。

既然有人販賣思想,也有人不想販賣思想,老子就不想表達,如果不是被人攔下,估計這天底人無人知道老子是誰。幸好被攔下,我們纔看到那五千言,才知道《道德經》的存世。

思想可以選擇去傳播,也可以選擇不去傳播,這兩種選擇都不會被非議,都可以作出選擇。

這些是靠腦力勞動的士,那靠體力和生命勞動的士又有什麼選擇呢?

有一個腿瘸了的士跑到戰國四君子平原君家中,你家那妾居然笑我腿瘸了,這是對我的羞辱,我想得到那個恥笑我的人的腦袋。

平原君答應了,轉頭說這個人腦子有問題,你腿瘸了,我那美人笑你很正常,自然不殺那美人。

過了一段時間,平原君發現追隨他的士都陸續離開了,因爲大家認爲他們輕士。

燕太子丹對田光刺殺秦王是絕密,你不要泄露出去。田光答應了。他勸說荊軻答應幫助燕太子丹刺殺秦王之後自殺了。理由是:“吾聞之,長者爲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高光曰‘所言者,國之大事也,願先生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爲行而使人疑之,非節俠也。”——《史記·刺客列傳》

尊嚴是這些士生存的根本,沒了尊嚴生命無所謂輕重。孔子沒有這麼強烈的觀點,到孟子時就有了,顯然是受了這種士的影響。

如果別人對你重情,你必用生命回報,如果別人沒關注你呢?你依舊可以選擇活在屠狗之輩中。

怎麼活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必須有尊嚴,守義守節。

這個黃金時代隨着秦始皇的大一統後就消失了。先是法家上位,接着道家上位,再接着儒家上位,直到漢宣帝時才確定儒家與法家組合上位,也就是“王霸”之道。

春秋的思想已經成爲歷史,但春秋的行、節卻還是存留下來了。

曹操殺了楊修之後遇到楊彪,你最近怎麼這麼瘦了?楊彪說我沒有金日磾的遠見啊。金日磾是匈奴的一個王子,後來受到漢武帝的信任,爲了防止兒子給自己家族帶來災禍,見兒子有不舉行爲殺之。

曹操聽完就明白,過年過節不斷送禮物給楊彪。後來曹丕說你出來,我讓你做三公,楊彪說我是前朝的三公,我不能做現在的三公。換成宋代之後,此言一出必被殺害。

曹丕不但沒有生氣,而且還經常送東西賜几杖之類的東西給楊彪。

王敦攻入建康之後,司馬睿說你想當皇帝,你就直說嘛,弄的這麼複雜做什麼,讓老百姓受苦了,要不我回去當琅琊王,皇位讓給你?

王敦能逼着皇帝說出這樣的話,也算夠牛了。中國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的衛玠有一天去見王敦,他們聊玄學,王敦就請自己的下屬長史謝鯤作陪。結果衛介與謝鯤聊的十分起勁,最後王敦只能坐着冷板凳一夜,插不上一句話。

王敦有沒有報復衛玠和謝鯤對自己的輕視呢?自己好歹是大將軍,居然被放在一邊了,傳出去面子怎麼受得了?這是後世人的想法。

當時王敦一夜冷板凳坐下來,感覺舒服極了,對衛玠佩服的不得了。

陶淵明說我想隱居,但沒錢買酒,給我弄個能賺錢的官做做。上頭馬上安排他去做彭澤令,結果乾了幾十天,他發現這不是他能幹的了的,就趁着督郵來視察時發作了,辭官不幹,不掙酒錢了。

江州刺史王弘想結識陶淵明,約了幾次,陶淵明都不理他。最後實在沒辦法,他只能託關係,找到陶淵明的朋友,然後在半道設酒宴。因爲他們都知道陶淵明好酒,再來一個不請自來,總算是結識到了陶淵明,後來成了好朋友。

要知道陶淵明做過的最大的官也沒有刺史的官大。

竹林七賢更是那個時代的代表,王戎曾與阮籍一起飲酒,同場的還有兗州刺史劉昶。阮籍沒有給劉昶倒酒,王戎說你怎麼不給他倒酒。阮籍說我酒不多了。王戎看到的是權勢,阮籍看不到,但不妨礙他們是朋友。

春秋的思想、魏晉的灑脫,當你翻開這兩段歷史,看到那些士的表現,你會感覺那種灑脫在古代歷史中是極少見,極罕見的。《蘭亭集序》爲什麼成絕響,因爲你們根本想不到你們印象中的書聖居然幼稚到爲了出一口氣,不想被王藍田管着,上書要求將王羲之治下會稽郡從揚州獨立出去。

從另一個角度看爲官多年卻還有這麼一份純真和孩子氣,而這份純真加上酒纔有了那一份《蘭亭集序》。後世的酒常有,但純真卻成了絕響。

他們可以作出自由的選擇,或要錢,或要名,或守義,或都不要,不管怎麼選都有適合他們生存的土壤。在那兩個時代以才華、品行論名士,而不是以權,錢,勢論高下,也不是以自己能得到多少爲計算標準。

這個土壤形成的大背景是皇權的衰敗,天下出現輕無序狀態。另一個側面來說這是一個對老百姓不友好的時候,因爲那是一個長達幾百年的大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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