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抒,你怎麼回事?合同金額多打了個零,這麼大的漏洞都看不出來嗎?”蘇總暴怒的聲音從辦公室裏傳了出來。

周圍的同事都縮回了脖子,連一句話都不敢說。

沈抒嚇得腿都軟了,硬着頭皮走到蘇總辦公室,囁嚅着道:“朱姐說已經檢查過了,沒問題,可以直接交給您的。”

“她說沒問題你就直接往我這兒送?今天要不是小朱多檢查了一遍,公司要造成多大的損失。”蘇總的聲音瞬間又提高了幾個度,“什麼工作最後一步都是再檢查一遍,這是常識,你難道不知道?”

“學東西這麼快,怎麼情商這麼低?”蘇總嘆了口氣,“你出去吧,以後留點心,再不長記性就直接走人。”

沈抒大學剛畢業就進了這家大公司做辦公室助理,她導師和蘇總是大學同學,所以特地推薦她過來的。

沈抒大學裏成績優異,學習能力也很強,導師一直很滿意,所以一進公司就是辦公室助理,上升渠道很明白,辦公室主任或者蘇總祕書。

公司的人也都能看得出來,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蘇總是很想把沈抒提拔成得力助手的,所以總是有意無意讓現任總經理祕書朱然多教她一些。

沈抒走在回家的路上罵了自己有幾百遍,“不長腦子,朱姐說過合同,報表之類的都要做最後檢查的,怎麼就是記不住?等明天朱姐做完產檢回來,聽說了這件事,我又要被罵。”

想起朱然,沈抒又是一陣腿軟,懷孕的人脾氣不好,但朱然也沒有對她動輒打罵,頂多是她做了什麼錯事時開口教訓,毫不留情。

雖然話這麼說,但是該教給沈抒的,她也沒有保留。偶爾還會告訴沈抒一些職場道理,比如做事留三分,比如其實職場沒那麼殘酷,只是你要做個善良的人。

這些話沈抒的媽媽也常說,有時候沈抒還會驕傲地覺得,雖然自己媽媽做了一輩子家庭婦女,但是對職場還是明白得很。

除了這些,好像也就剩下朱然倨傲的性格有些難以忍受了,不過嚴師出高徒,她一遍遍安慰自己,在校時導師也一直對她很嚴厲,都是爲了她好。

果不其然第二天剛上班,朱然就把她叫了過去冷冷道:“扣掉這個月獎金。”

“好的,朱姐。”

沈抒臨走時看着已經三十多歲的朱然,又看了看她微微有些顯懷的肚子,心裏感嘆道,“真拼啊。”

2

一下班沈抒就拉着自己閨蜜林周喝酒去了,兩杯酒下肚舌頭就大了起來。

心裏那些小情緒一個接一個冒泡,拉着林周的袖子哭訴道:“獎金沒了哇,兩三千呢,夠我喫好幾頓了,憑什麼扣我錢?”

沈抒霸氣地一拍桌子,接着打了個嗝,睏意湧了上來,小聲嘟囔道:“明明不是我的錯。”

林周一抬手就把她從夢裏敲醒了,恨鐵不成鋼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不就是兩三千嘛,花錢買個教訓,多值。”

沈抒眯着眼還堅持跟她爭辯:“不是錢的事兒,關鍵是我沒錯。”

林周被氣笑了,猛地一晃沈抒,把她徹底晃醒了才正臉道:“沈抒你給我聽好了,你要是我手下的,出了這事兒,我一樣罵你。”

“對於一個老闆來說,誰對誰錯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力,是結果,只要是在不損害公司利益的前提下,老闆可以容忍一個有能力員工的小心機,但絕對不會容忍一個沒本事的傻逼員工。”

“你們公司合同是最後交給你負責了,那就是說,不管之前哪部分出了錯,最後都是你的錯,這就是老闆要的結果。”

“還有啊,”林周抬頭在沈抒腦袋上狠狠敲了一下,看沈抒捂着腦袋瞪她,接着道:“別傻乎乎的對什麼人都掏心掏肺,人心險惡,說不定什麼時候你就被別人賣了。”

林周在創業階段,她說的話肯定都是商場上得來的經驗,沈抒努力睜着眼睛聽,但醉意越發洶湧,她的上下眼皮都打了好久的架。

林周看得想笑,一把把她拽起來道:“記得防着點你那個朱姐,走吧,我們回去。”

3

沈抒一覺醒來腦子裏像個漿糊,只記得最後林周在她耳邊說的那句,“防着朱姐。”她撓撓頭,想不通,爲什麼。

9點的分針剛好走到沈抒一陣兵荒馬亂地收拾好,趕到公司,9點的分針剛好走到“5”上,沈抒心裏一陣哀慼,這下好了,全勤獎也沒了。

剛到工位上屁股還沒坐穩呢,蘇總的電話就從內線打過來了,沈抒在心裏哀嚎着,怎麼她剛遲到蘇總就知道了,難不成蘇總就坐在辦公室裏盯着她嗎?

忐忑着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沈抒走進了蘇總辦公室,沒有劈頭蓋臉迎來一頓教訓,蘇總只是示意她坐,然後專心去處理手上的文件了,過了兩分鐘,才起身朝她走過來。

給沈抒倒了杯茶,蘇總就徑直開口了,“小沈,我向你導師瞭解過你大學的情況,標準的優秀學生,沒接觸過什麼亂七八糟的情況。”

蘇總悠悠喝了口茶,開口道:“身爲你的領導,我有義務教導你一些事情。你要記得,現在你已經進社會了,做好本職工作只是你能力的一部分,你還要學會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學會看清人與人之間的利益關係。”

“這都能幫助你去更好的解決工作過程中遇到的問題,社會不是大學那個象牙塔,人們之間的關係沒有那麼純粹,尤其是大家同在一個公司裏,利益之爭是十分明顯的,你都要了解到,明白嗎?”

沈抒沒想到蘇總會一堆話砸下來,她不是很明白,但又覺得蘇總已經提示得很明白了,於是違心地點點頭,心裏開始犯嘀咕。

怎麼總覺得蘇總話裏有話呢?

看她還在想,蘇總擺擺手讓她出去了,盼着這孩子能早點開竅。

沈抒情商很低,待人接物全憑一顆真心,但她不傻,在把蘇總的話從腦子裏來回過了幾遍之後,她隱隱約約覺得,蘇總是想告訴她,學會防着跟自己有利益牽扯的人,那公司裏誰跟自己有利益牽扯啊?

4

林氏集團是公司常年的合作對象,每年他們都會派人來公司裏參觀,瞭解情況,以確定接下來一年的合作情況。

沈抒的工作也很簡單,接待來訪人員。

下班的時候朱然路過沈抒的工位,問道:“客人的飲食習慣、喜好還有接下來幾天的天氣狀況都查清楚了嗎?”

“嗯,”沈抒點頭,“我會擬好可選擇的菜譜的。”

“行,”朱然答道,“酒店我也訂好了,你不用管了。”

“好的,謝謝朱姐。”沈抒一臉感激。

朱然快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突然回頭道:“沈抒,負責好你手裏的事情就好,別的不用擔心,別太緊張。”

這是一句安慰的話,再正常不過,但不是朱姐這樣性格倨傲的人會對她說的。

“知道了,朱姐。”沈抒笑着回答,卻一下子戒備了起來。

也許人家是好意呢,沈抒安慰着自己,還是決定再去了解下情況,實在不怪她想太多,那天從蘇總辦公室出來,她導師也給她打了電話,明裏暗裏告誡她。

林周、蘇總、導師,這接二連三的,沈抒腦子再笨,也隱約明白,她可能無意中得罪誰了。

不過她沒有想到過朱然,因爲表面上看起來高高在上的人私下卻爲難一個小萌新,光是想想,她都覺得自己對不起朱然凌駕於衆生之上的傲態。

要不是她今天這句毀人設的話,沈抒估計還在別人身上找答案呢,這樣一想,當初合同那件事好像就是因爲朱然難得的“輕言柔語”才讓她大意的。

想到這裏,沈抒立馬動手查了朱然訂的酒店,五星級酒店沒錯,但是五間雙人房,難道要讓總經理跟主任擠在一塊睡嗎?

這下沈抒能百分之百的確定,朱然在整她。今年來訪人員臨時有變,具體的人員名單說是今天就會發到沈抒手裏。

但剛剛朱然走的時候,提都沒提這事兒,明天蘇總問起來,逃不過又是她的錯,沈抒就想不明白了,自己明明沒有的罪過她,她幹嘛總是玩陰招對付自己?

還是先解決酒店的問題,想了半天,沈抒確定自己沒有膽子去打擾蘇總,於是她選擇給對方公司的總經理祕書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沈抒就說明了來意,那邊就一句話,“這事兒你們朱祕書已經負責了,我不能確定你的身份,沒辦法告知你具體人員。”

沈抒急道:“我們可以加個微信,然後我把工作證拍給你,一切都有商量,如果到時候安排不好,影響了雙方合作,不是我們能承擔的。”

可對方還是那句話,無論沈抒怎麼說。

最後,沈抒反而冷靜下來了,她壓着疲憊道:“薛小姐,說實話,雙方合作多年了,您這樣藏着掖着很難讓我不懷疑你已經跟我公司某些人私下約定好了什麼,而不顧全雙方合作的大局,您覺得,如果貴公司領導知道了您的所作所爲,還會留您在公司嗎?”

對面冷笑一聲,剛想說些什麼,沈抒就開口了,“我知道,您覺得我沒證據,但就憑您一直在這兒跟我糾纏而不是儘快說明情況的態度就很能說明問題了,您好自爲之吧。”

對方譏諷道:“真以爲我們公司領導會聽你一個小丫頭片子的!”

沈抒揉揉眉,“啪”的一聲掛了電話,怒從心起。

她平復了下自己的情緒,片刻後撥通了另外一個電話,“林叔叔,您最近怎麼樣啊?”

電話裏傳出來了慈祥的笑聲,“小抒啊,你可是好久沒來家裏玩了。”

5

私費訂好了酒店,沈抒剛走到樓下,一陣尖銳的鳴笛聲就響了起來。

林周走下車,跑到沈抒身邊,吼道:“這你他媽都能忍,敢玩兒我閨蜜,看我收拾她。”

說着就要打電話,沈抒一把按住她道:“算了,一個孕婦,你想做什麼?再說了,”沈抒揉了揉頭痛的腦袋,林叔叔也說了,“她就是擔心自己生完孩子回來被我搶了地位,要真是想對付我,不會這麼小打小鬧的,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算了吧,就當是我們積德了。”

林周在她臉上巡迴了好幾圈,見她真沒生氣,才道:“行,那這次就算了,但是你不能一忍再忍啊,小人該收拾還是得收拾,要不然還有天理嗎?”

沈抒看她狂得不可一世的樣子,笑道:“你以爲你是天理嗎?”

“我不是,但我得讓她知道有這回事兒啊。”

沈抒點點頭,忽然嘆了一口氣。

林周咂咂嘴,沉默了一會兒道:“大學就勸過你,不要老是學習,見見人情世故沒壞處,現在好了吧,被社會逼着直麪人心,是不是很不舒服?”

沈抒接着點點頭,林周一巴掌拍下來,道:“這就是個小兒科,以後糟心事兒多着呢。”

沈抒重重嘆了一口氣,林周忽然正色道:“姐兒們,但是什麼時候都不能忘了你媽媽的話,就算見過再多的人心險惡,也要做個善良的人,這是我們的底線。”

沈抒一把抱住了林周,委屈道:“我就是覺得,做個大人好累啊。”

第二天在蘇總開口罵人之前,沈抒就把訂好的酒店報了上去,看着朱然青白交接的臉色,沈抒又是感慨又是生氣。

蘇總的眼神在兩個人之間轉了幾圈,最後說了句“都出去吧。”

6

多了戒心的沈抒接下來做事順風順水,朱然也再沒有跟她玩過小手段。之前那些壓抑的情緒在經過柳暗花明後都很快消失在陽光下了,看着朱然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她真心覺得,那些事情都過去了。

午休時間沈抒在廁所裏偷偷追小說的時候聽見了朱然的聲音,“方案已經被我拷貝好了,吳總什麼時候要?”

沈抒咬着脣仔細想了半天,確定公司裏沒有吳總,她下意識就打開了手機錄音,什麼事都要講證據,雖然她還不清楚具體什麼情況,但是先錄下來總是沒錯的。

她耐着性子接着聽,朱然道:“你確定我把招標方案給你們,吳總就會給我到你們公司工作的機會?”

沈抒捂緊了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可是她實在想不明白,蘇總從來沒說過要辭退她,怎麼她就這麼急着跳槽呢?

這次項目招標對他們公司來說風險很大,成功的話公司就會再往前一步,否則可能他們百十號人都要失業了。無論如何她都要跟蘇總商量下這件事。

蘇總聽完沈抒的話,沉默了半天,纔開口:“小沈,我不是不信你,但是朱然跟了我八年,她一旦跳槽,就意味着她這八年的努力都白費了,所以我要再慎重些。”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沈抒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還是聽見蘇總打電話道:“再做套招標方案。”

沈抒怎麼都想不明白,林周說過,老闆可以容忍有能力員工的小心機,但那是在不傷害公司的前提下,朱然這麼做,怎麼看都損害公司利益了吧。

沈抒鬱悶的打電話給林周,林周安靜了半晌,說,“我沒有你們蘇總瞭解朱然,但是姐兒們,有時候哪怕是你親耳聽見,親眼看見的東西,也不一定是真的,這世界真真假假,很難分辨。”

剛覺得自己有了幾分職場心得的沈抒,被這話打擊得半點自信都沒了。

7

沈抒等級不夠,沒資格去招標現場,但項目總監回來的時候對她怒目而視,就差沒直接撲上來咬她了。沈抒隱隱能猜到,項目部門又熬了幾個通宵做的招標方案估計沒派上用場。

蘇總也是冷着臉,一身寒氣幾乎能實質化了,不過是對着朱然的。她點人道:“朱然、小沈,還有張總監,來我辦公室一趟。”

沈抒一顆心掉到了冰水裏,她忽然意識過來,自己是被朱然騙了,她是故意讓自己聽到那段對話的,同事之間勾心鬥角,還讓公司浪費時間精力,她這工作怕是保不住了。

沈抒剛關上蘇總辦公室的門,一沓資料就摔了過來,摔在了朱然腳下。

蘇總大約是氣急了,尖着嗓子罵道:“朱然,我告訴過你,在我手下做事,能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合同的事兒是一次,林氏集團的事兒又是一次,我事後有沒有警告過你。”

“你跟着我多少年了,應該知道我什麼脾氣,這次的情況,你不要以爲沈抒沒證據我就也沒證據,你那些小把戲真當我不清楚嗎?”

朱然紅了眼眶道:“蘇總,我沒有。”

“沒有?”蘇總的聲音瞬間又拔高了,“那你給我解釋下爲什麼你的私人優盤裏出現了公司的招標方案,這是違反公司規定的,你總該知道吧?”

“我……”朱然囁喏了半天,什麼都沒說出來。

“我來說吧,你本來就是打算把方案賣給吳總的,對吧,後來你發現沈抒知道了這件事,索性就將計就計了,是不是?”

沈抒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連張總監都沒有想到。

蘇總嘆了口氣道:“朱然,職場上人是要精明點,但是至少要守住做人的底線,我知道,你一直擔心自己生完孩子回來位置就歸小沈了。”

“我理解,我當年也是這樣,可這不能成爲你一次又一次設計她的理由吧,我本來想着,如果你心性穩定,小沈也努力工作,你們一個升主任,一個在我身邊做祕書。”

“這麼多年,你也該往上再走一步了,但是你看看,現在我還能留你嗎?公司還能留你嗎?”

朱然聽了這話,已經呆了,她完全沒想到蘇總會是這個安排,臉上倨傲的神情一下子跌得粉碎,幾步走過去握住蘇總的手道:“蘇總,蘇姐,是我錯了,您再給我個機會,求您了。”

蘇總擺擺手道:“勞動法規定不能辭退孕期婦女,等你過了哺乳期,要是還想在公司做,我也不反對,”頓了頓,蘇總接着道:“從底層開始做。”

這話一說,沈抒就知道蘇總是不想再留朱然了,用了這麼多年才爬到一個不錯的位置,一朝打回解放前,朱然這麼倨傲的人,怎麼可能接受得了呢。

8

朱然滿臉淚走了出去。蘇總看了看剩下的兩個人,朝着沈抒開口道:“職場上的人際關係複雜也簡單,你只要記住一個‘利’字就好了,可是千萬不能學你朱姐,爲了利益,玩心計害人,做人的底線都沒了,今天這事兒就是給你個教訓,記住了,另外,這個月獎金沒了。”

沈抒連忙點點頭,這獎金扣得心甘情願,她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張總監,走出辦公室悄悄把門關好,忽然意識到,蘇總不想讓朱姐幹了,才當着她的面羞辱她,接下來還要重用張總監,所以自然也不會當着員工的面下他的面子。

想到這裏,沈抒頗有些自得,她的情商也不是低調無可救藥,至少攢多了經驗,還能救回來。

又想起朱然的境況,不免頗多感慨,職場上要不要善良,要怎麼善良,經歷了這麼多事,看似有了結果,但沈抒心裏知道,她還有很長的路要去摸索呢。作品名:《職場上要不要善良》;作者:饕餮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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