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病房,常常意味着冰冷死寂。

結婚典禮,常常意味着喜慶生機。

那麼,如果在臨終病房裏辦婚禮,會是怎麼一番景象?

這不是電視劇,而是真實發生在一間病房裏——

生生

爲了讓病重的父親能在臨終前不留遺憾,親自參加自己的婚禮,小夥子羅碩專門將婚禮時間提前了兩個月。

羅碩是家裏獨子。

能親眼看着兒子娶媳婦,是爸爸最後的願望。

因此,處於癌症晚期的老羅經過了一系列治療後,最後選擇到海淀醫院安寧病房。

接受針對終末期病人的舒緩治療。

在這,困擾他兩年的病痛終於被抑制下來,精神狀態稍微好了些許。

但。

進了臨終關懷病房,相當於開啓了生命倒計時。

老羅心想,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爭取堅持到兒子結婚那天。

沒想到,他的身體狀況突然急轉直下。

就在前不久,主治醫師秦苑大夫私下找羅碩說明他爸的情況——

排尿不能直接排進尿道,甚至漏在了軟組織裏面。

這就相當於形成一個大膿腫,屬於盆腹腔大面積感染。

對病人而言,這個過程極其痛苦。

生不如死的疼痛,曾讓老羅想過自殺。

如果是五樓的病房,如今他可能已經不在了。

當時,老羅所在的三樓有個大平臺。

他想解脫,就跳下去了。

那是一個下着雪的冬天。

後來把他給凍醒了,沒死成。

出了這麼一件事,兒子也沒有怪他,只是教育了他:

“我都堅持到了現在,你怎麼回事,話都不留一句就走了?現在還不是(死的)時候,要是真到時候了,我支持你。”

兒子的話,把他說開了。

他下定決心,定個小目標,一定要堅持到兒子結婚。

但沒想到,病情惡化得這麼快。

換言之,儘管婚禮已經提前兩個月,老羅也很有可能撐不到那個時候。

不過,化驗結果還沒出來,羅碩決定先不告訴老羅。

假裝沒事發生,用討論婚禮的事來引開老羅的注意。

羅碩很少在爸爸面前展露出他脆弱的一面,儘量用最輕描淡寫的語氣,不讓爸爸擔心。

婚禮當天,他會給父親安排急救車,以備不時之需。

老羅卻提出了各種憂慮。

“叫急救車很貴吧?開急救車去婚禮,很不吉利吧?”

羅碩反而像個大人哄孩子的語氣,“沒事兒,不用擔心。”

還開了個玩笑,“咱辦婚禮還收份子錢了,是不是?都在份子錢裏了,都給你,都有。”

羅碩笑着,老羅彷彿也安心地點了點頭。

就在爺倆說着笑的間隙,醫生進來了。

CT結果不太好。

腹腔有瀰漫的感染,腸子在身體裏像氣球一樣漲着,所以現在,他連東西都不能喫了。

倒計時正在加速。

羅碩理解爸爸。

不怕死,而是怕留有遺憾。

老羅可以接受自己時日無多的事實,但他最大的遺憾,是沒法等到婚禮。

講到這,羅碩第一次哭了。

他不想讓爸爸帶着遺憾離開。

於是,就有了開頭那一幕——

在病房裏辦婚禮,一天之內。

在跟周圍的人都打過招呼後,羅碩回到爸爸身邊。

爺倆敞開了聊。

說着說着,聊到了身後事。

羅碩也很坦然,跟爸爸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把骨灰做成珠子,高溫一加壓,就能弄好幾百個

我想弄成一小盤擺在家裏

我也可以隨身帶着你,到處走走看看

剩下的呢,我就覺着你這一輩子也不容易,也沒去哪兒玩過,帶着你走走看看”

說着,羅碩第一次在父親面前,沒繃住。

老羅抽了張紙巾遞給他。

然而自己也帶着哭腔:

“謝謝兒子。”

《生生》這部紀錄片一共7集,講述了一個個面對“死亡”的故事。

死亡,對於國人來說,一向是禁忌的話題。

可誰能躲得過生老病死?

之所以害怕這個話題,是因爲我們逃避直面這個自然規則。

接受事實,才能減少遺憾。

老羅父子在病牀邊坦然談身後事,總好過人走茶涼後空悲嘆吧?

正如羅碩對父親所說,在他死後將骨灰變成珠子,就像帶着他去看這個世界。

這何嘗不是父親以另一種方式“生存”於世?

這種來自普通人的溫情和堅強,才最震撼人心。

從CT結果出來,到佈置病房,一天時間內,羅碩和他的朋友們,以及安寧病房的志願者團隊,通通“開掛”,分秒必爭。

老羅精神頭很好,居然還能幫忙張羅聯繫家屬。

羅碩也趕到了,爲了方便父親穿衣服,他特意準備了最大號的襯衫。

但即便如此,每一個動作都絲毫不輕鬆。

秦大夫一直守在牀邊,因爲老羅體內多處化膿感染,隨時有可能進入高危狀態。

她說,按老羅目前的身體狀況,穿一次西裝,等於正常人跑着爬上二十層樓。

婚禮就要開始了。

精心佈置的病房一下子變得喜慶起來,一改往日的死寂沉沉。

這是一場最特殊的婚禮,老羅看着兒子和兒媳,眼裏滿是不捨。

兒子和兒媳轉向老羅,此時兩位新人已經泣不成聲。

曾經,在CT結果出來前,兒子摸着父親的手,告訴他要“堅強”。

現在婚禮上,輪到老羅安慰兒子。

“堅強點,兒子,沒事兒”

兒子給父親深深鞠了一躬。

這聲謝謝,或許是對父親的養育之恩,也是對死亡最體面的告別。

老羅也動情地說了一番話。

“我也要謝謝你們,謝謝親家公親家母給我生了這麼好一個女兒

兒媳,太感謝了

你們以後的生活呢,照着你們的軌跡去,一步一步地好好生活

我不遺憾,我放心

放心我吧,你們不要過於壓抑,我沒關係的

咱們還是要高興,往下進行”

氣氛感染了每一個人。

從策劃到婚禮禮成,在所有人的幫助下,總共歷時18小時,羅碩最終完成了婚禮。

兒子的婚禮就像照進老羅黑暗中的光。

無論最後結果如何,老羅已經沒有遺憾了。

他畢竟已經感受過這個世界,也見證了兒子的婚禮。

可有些人的生命纔剛剛開啓。

北京大學人民醫院介入治療中心,一臺動脈栓塞手術正在進行。

這次手術難度巨大,因爲病人還是個11歲的孩子。

她叫夢帆。

半年前,夢帆開始腸梗阻。

因爲腫瘤壓迫神經,夢帆大便一次需要四到五個小時,再不做手術,情況會更糟。

而這次來北京,可能是他們一家最後的機會了。

很快,第三次栓塞手術如期而至。

因爲瘤體巨大,又長在骶骨血管和神經最豐富的的區域。

第三次栓塞手術不光難度大,時間長,病人的疼痛程度比前兩次要高出許多。

因爲介入治療並不是全麻,而是用風險相對低一點的局部麻醉代替。

就連醫生都說,這種疼痛難以忍受,不是說你意志力堅強點就能忍,是比嚴刑逼供還疼。

更何況夢帆才11歲。

別無選擇,再疼也要做。

在最難熬的時候,分別在手術室內外的夢帆和媽媽,都哭了。

疼痛,曾經讓夢帆不得不用頭撞牆。

疼痛或許可以衡量,但痛苦卻無法估量。

五年裏,一家人在絕望中煎熬,而如今能用四個月的等待,換來在痛苦中重啓的機會。

媽媽曾說,不管未來如何,能揣着希望過四個月,一家人還是幸福的。

同夢帆年齡相仿的秋園患有骨癌,他同樣在無休止的疼痛中等待重生。

起初,他還是個話癆,對着鏡頭說:

“我們年輕人嘛,你不能出去就沒腿沒手吧

我當時就在醫院裏面氣哭了”

半年來,秋園一直沒下過牀。

他曾無數次憧憬着能走出大山,到外面的世界跑一跑,看一看。

但沒想到,這次出來,卻是躺着的。

秋園說,他還有很多事情還沒做,不知道以後怎麼樣,難道以後還要一直在這,被這個病折磨下去嗎?

他不敢想象。

在回家等消息時,爸爸做了他最愛的土雞湯,秋園也打不起精神。

馬上就能知道結果了。

在等待的三週裏,秋園喫不好睡不着。

雖然這不是他們一家第一次聽到壞消息了,可當它真正來臨,還是會很揪心——

秋園的情況更嚴重了。

醫生給出一個最壞的結果:

保腿很難,得要有截肢的心理準備。

16歲的秋園第一次在鏡頭面前崩潰了。

剛出去買東西回來的爸爸似乎早有了心理建設。

爸爸湊近關心,反而讓秋園僅剩的心理防線瞬間崩塌。

前兩次化療,白白做了兩次,還是要做截肢手術

“爸爸我不想聽到那種話,我不要截肢”

不到萬不得已,秋園都會繼續做着保肢的努力。

三週化療慢慢過去,話癆秋園也漸漸變得寡言少語。

這就宛如真正的悲傷都是暗啞,但成長同樣也靜默無聲,卻充滿力量。

“現在住院真的讓我懂了很多,經歷了很多

我也感覺這是一次真正的成長,不是在肉體上的成長”

無論是秋園和夢帆這樣的花季少年,還是老羅這樣的垂暮老人。

他們都同樣經歷過癌症的折磨,痛苦是他們的日常。

對於秋園,儘管腿都無法伸直,但他依然想保住它。

對於夢帆,儘管栓塞手術比酷刑還難以忍受,但爲了活下去,她依然堅持。

對於老羅來說,儘管當時忍受的痛感已接近十級疼痛,但在婚禮現場,他沒有皺一下眉。

曾經,疼痛打垮了他們。

可有那麼一天,他們選擇接納痛苦,和愛他的人一起等待陽光,照進生命裏。

這一次次的死亡教育,無疑讓活着的人更珍惜當下。

生命與死亡是每個人都會遇到的終極命題。

逃避對事的思考,某種意義上就是在逃避對生的思考。

正如導演手記裏提到:

“生,可以多姿多彩。而死,亦可以靜美而多情。”

不管是年輕的秋園和夢帆爲了求生,在經歷生命考驗中,蛻變成長。

還是老羅走到生命的終點,依然堅持着參加兒子婚禮。

抑或着羅碩用另一種形式將父親留在世上。

他們都在向死而生。

而這,或許也是生命賦予我們最美好的意義——

不止來去,生生不已。

想看的,優酷有。

編輯:郵差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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