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是中西文化交流的“蜜月期”,西洋傳教士在中間扮演過重要角色。他們來的直接目的,就是傳教。爲了在歷史文化悠久的神州大地找到傳教的突破口,傳教士們表現出對儒家文化的包容與尊重,並將其教義與儒學相結合。他們的工作也超出傳教的範圍,特別突出的一點就是傳播科技,甚至進入仕途。

當時,一批傳統士大夫也漸漸熱衷於在科技方面有所成就,傳教士具備的近代科學,恰好成了他們渴望學習的知識。徐光啓、李之藻等人在與傳教士的科裏交流中形成“會通”的見識,他們把這種文化交流看成是學習機會,並積極地將學來的科技知識用於制訂曆法、水患災害、軍事等領域。

對於這種演變成勢的文化交流,朝堂並沒有形成一致看法,朝廷分爲容教派與反教派,在對待傳教士的態度上就有很大的不穩定性,時而和諧相處,時而針鋒相對。

當容教派佔上風時,許多傳教士都能得到重視。崇禎年間,傳教士湯若望等人就曾受到朝廷重用,參與過鑄造火器和修訂曆法等工作。

清軍入關後,湯若望繼續受到清廷重用,他曾多次陳述西洋歷之長,並準確預測了日食初虧、食甚、復圓的時刻,最終說服多爾袞,從順治二年開始,將其參與修訂的新曆《時憲曆》頒行天下。湯若望也因此被多爾袞任命爲欽天監正。此後,湯若望力圖獨尊西洋曆法,並壓制守舊的欽天監士人。

順治二年,湯若望“以修補新曆全書告成,恭敬御覽”。他因有功於朝廷,地位也節節攀升,甚至被順治尊稱爲“瑪法”(滿語意思爲爺爺)。因爲滿清處於興起階段,皇帝以及部分王公也有開拓進取精神,他們既吸收漢文化之精華,對西洋文明也有較濃厚的興趣,較少有“華夷之防”的觀念。

到了順治、康熙交替之際,反教勢力開始佔據上風。

順治十四年,爲了回應湯若望的壓制,已被解職的欽天監回回科的吳明煊上書,控告湯若望剝奪回回科的本職工作且西洋曆法有誤。但在奉命實際測量時,回回法推算有誤,吳明煊不僅沒有扳倒湯若望,自己反而獲罪。

湯若望因備受順治信任,以楊光先爲首的士大夫心懷不滿,他們寫了一系列的反傳教士和西洋曆法的文章,並廣爲傳播,但終順治一朝,也未威脅到湯若望的地位。待順治去世,鰲拜便代表這批保守士大夫的意願,對湯若望羣起而攻之。

楊光先由於有文化本位的觀念,以正統衛道士自居,將中西曆法問題上綱上線,藉助政治力量排斥西洋歷學以及傳教士。鰲拜有很強的權利慾,對西方文化敵視對待,並對西洋歷發全面攻擊,以至出現恢復舊曆的氣氛。

康熙三年七月,楊光先上書彈劾湯若望,並控告西洋傳教士三大罪狀:一、邪說惑衆;二、潛謀造反;三、曆法荒謬。要求將湯若望“依律正法”。接着,禮部審問湯若望,可湯若望當時已經七十多歲,“猝患瘻痹,口舌結塞。”因而,由南懷仁代爲答辯。

十一月,禮部剝奪湯若望、南懷仁等四位傳教士的公職,並逮捕入獄,交刑部議處。次年一月,判決意見經輔政大臣同意後,湯若望因圖謀不軌又是主犯而被判絞刑處死,另外三人各杖責一百,然後驅逐出境。

康熙四年四月,當輔政大臣最後審覈刑部判決時,竟認爲湯若望大逆不道,應該凌遲處死,至於其他傳教士應該杖責、拘禁以及流放。

但是,當湯若望的判決公文呈送到康熙與孝莊手中時,京城發生地震,皇宮與城牆爲之震動,許多房屋倒塌,教堂屋頂上的十字架也被震倒在地。這次地震持續三天,不同的人對此產生不同的看法,孝莊太后就認爲:

“湯若望向爲先帝所信任,禮待極隆,爾等欲置之死地,毋乃太過。”

於是,湯若望等傳教士全部無罪釋放,但鰲拜卻派楊光先替代湯若望的欽天監職位。

反教勢力並未因此而收斂,當湯若望回到教堂後,鰲拜等人又唆使不法之徒到教堂鬧事,將順治親賜刻有“通微教師”的石碑敲碎,並將湯若望驅逐出教堂。一年後,湯若望去世。

對於傳教士的不幸遭遇,孝莊太后曾多次向康熙辯白,認爲湯若望的西洋曆法二十年來並無錯誤,湯若望被迫害完全是受人誣陷。康熙親政後,便爲湯若望平反,下令歸還教堂房屋,恢復湯若望“通微教師”的封號。

湯若望被判刑,本質上是兩種文化的衝突,並夾雜着些許個人恩怨。在此程中,以楊光先爲代表的保守士大夫不僅在曆法上顯示出自己的無知,觀念上也存在着嚴重的“懼洋”甚至“排洋”思想,從而使他們將湯若望的西洋曆法視作“竊取正朔之權”的歪理邪說,認爲傳教士“借曆法以藏身金門,窺伺朝廷機密,內外勾連,謀爲不軌”。

固然,楊光先的觀念有些片面和過激,但他的“擔憂”也並非毫無依據。明朝中期以來,葡萄牙、西班牙、荷蘭等國就不斷在東南沿海活動,有部分傳教士暗中蒐集情報,尋釁滋事,引起很多百姓憤慨。

不過,康熙相比楊光先等人對待西洋文化的態度,反而更加務實。康熙本人對西洋科技感興趣,在保持氣節的同時,對傳教士並沒有全盤否定。他尊重西方科學,肯定傳教士對朝廷的作用,並在教廷能遵守“利瑪竇規矩”的前提下有限放開傳教士的活動範圍。

文化交流在於促進文化進步,開放包容的心態才能取長補短。湯若望是中西文化交流的使者,他的遭遇反應了朝堂對西洋文化的基本態度。康熙在處理此事的過程中,逐步確立了“唯是是從”的文化方針,他本人也開始積極學習西洋科學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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