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額的預付制學費，加大了機構可能“跑路”和倒閉帶來的風險。而培訓機構會用各種買贈、折扣等活動吸引家長們一次性購買更多課程。

文｜陳茜

優勝教育“爆雷”了。

運營近20年、自稱在全國擁有千家校區的老牌培訓機構——優勝教育一夜“爆雷”，總部人去樓空，疑似“跑路”。來自北京各校區的家長聚集在此維權，要求退費，現場一度混亂。

不過在2020年10月21日晚間，優勝教育創始人陳昊開了一場“證明自己沒有跑路”的直播。他哭訴，優勝教育的資金鍊在今年4、5月份已經快斷裂，而“錢都用在經營上了，用在支付員工工資上了，用在支撐這麼大規模的機構上了。”

1999年成立，2004年開始商業運作的優勝教育，旗下涵蓋針對6~18歲人羣的學科類培訓業務，其中1對1輔導是其主打產品。

2019年9月，創辦20年的韋博英語突然倒閉，全國多地校區關門，引發退費潮。關於預付學費的風險，已經給很多家長上了沉重的一課。

疫情對線下培訓機構帶來巨大沖擊，這是優勝教育崩盤的直接原因嗎？自稱K12教育龍頭的優勝教育，資金鍊緣何會如此脆弱？一心爲孩子付出的家長們爲何會頻頻入“坑”？

激進擴張、管理漏洞這些都在爲“虛胖的大象”倒下“埋雷”。

人去樓空，退費無門

2020年10月19日，位於光華路SOHO的優勝教育總部人去樓空，來自北京各校區的家長聚集在此維權，現場一度混亂。

10月20日，已經有民警在此執勤，無法進入，依然不時有家長聞訊來此，希望討個說法。

《商學院》記者在現場向家長們瞭解到，他們的孩子大都在優勝上課多年，也是出於信任才一次交上萬元學費，沒想到一夜之間，“說倒就倒”，甚至有家長是孩子看到新聞告訴她，才知道事態嚴重。

優勝教育公司官方微博10月17日曾發文稱，優勝教育沒有破產，而且會越來越好。而陳昊在21日直播時稱，自己不會“跑路”，也不會破產，因爲全國還有60%優勝的學校在運營。

不過，北京各校區已經停課，不少老師告訴家長們要想退費，需要直接來總部解決。不過，這裏已經沒有人來對接。

在維權現場，一位北京東直門校區高一孩子的家長告訴《商學院》記者，去年8月，她剛爲女兒交了5萬多元1對1課程的學費，由於約的幾次課效果不理想，加上疫情中斷了學習，今年8月以來她一直在跟優勝申請退款，沒想到等來的是公司“跑路”的結果。

從這些家長購買的課程合同可知，優勝高一1對1全優課程1課時單價爲435元，在實際支付過程中，會有一些贈送課程和折扣課程。平均單價也在200元／課時以上。有家長購買的1對2全優課程，單價爲334元／課時。

1課時爲60分鐘，很多家長都是一次購買幾百課時，課程總價都在萬元以上。來自宣武校區的一位家長稱，自己所在的校區有交了30多萬元學費的家長。

如今校區停課，這些家長拿着收據和合同，退費無門。

面對如此衆多的退費請求，優勝教育的解決方案是什麼，以及資金鍊出現了什麼問題，公司是否會申請破產等問題，《商學院》記者向優勝教育方面發去採訪提綱，截至發稿並未收到回覆。

不過，一直稱自己沒有“跑路”的陳昊在直播中，給出的解決方案包括希望找到線下能夠復課的校址，線上開展小班課，並且呼籲投資人和加盟商夥伴們伸出援手，收購部分校區，能夠快速正常運轉。

在員工欠薪方面，陳昊稱，有大型機構已經明確表示接收優勝員工，償還部分欠薪，或者優勝活下來後，分期償還欠薪。

擴張失速，現金流缺乏科學管理

爲何這些老牌培訓機構在外界看來會瞬間倒塌，如此脆弱？疫情是否是直接原因？

拼圖資本創始合夥人及董事長王磊在接受《商學院》記者採訪時表示，“大多數線下教育機構其實沒有這麼脆弱，線上線下都會出現這種問題。”他分析，優勝教育可能因爲擴張速度太快，資金面上沒有做有效的管理，加上疫情，可能導致部分退費，以及教學質量差等問題引發的退費，進而形成連鎖反應。

王磊分析，優勝教育應該是沒有嚴格執行三個月預收費的規定，並且有可能把預收費當作確認收入進行不恰當擴張，擴張之後，教學質量和管理跟不上，形成擠兌，就有可能引發資金鍊斷裂。培訓機構只有進行科學的現金和預算管理，才能實現持續經營。

優勝教育官方曾對外稱，目前在全國有千餘家直營校區，在2018年宣稱“計劃在未來1~2年內開設2000家學習中心”。

陳昊在直播中承認，2018年優勝教育謀求上市、融資，發展過快，存在一些不規範的地方，造成了資金消耗。而他個人在管理和決策上也有失誤，很多校區現金流沒有以前健康。

在2018年、2019年發展不太好的情況下，疫情成爲壓垮優勝的“最後一根稻草”。從欠薪到罷課再到退費，形成了惡性循環，最終釀成了今天大規模退費擠兌的慘劇。

根據2020年5月上市公司金洲慈航發起的對優勝騰飛（優勝教育經營主體公司“優勝輝煌”的母公司）的重組公告顯示，優勝教育的校區在2019年總計734家，以合作／託管和直盟方式爲主，分別佔到58％和40％左右，直營只有16家，佔比2%。

其中，直盟是優勝教育在2012年推出的體系，即“直營＋加盟”模式。除品牌的使用授權外，由總部對所有加盟校區進行垂直統一化管理，保持統一的產品體系、品牌體系和資源體系。

直盟模式在資金鍊壓力大時爆雷風險更大。在21日的直播中，陳昊坦言，從2019年開始，很多加盟商由於經濟壓力開始“甩鍋”學校。今年2月~10月，優勝教育總部單方面接收的校區超過80個。

這讓風雨飄搖的優勝教育更加“雪上加霜”。在激進擴張中，近年優勝教育的經營狀況並不如意。

“忽悠式”被收購“流產”

今年5月，已經“披星戴帽”瀕臨退市邊緣的上市公司金洲慈航，擬以不超過5億元的自有現金（含自籌）收購北京優勝騰飛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優勝教育母公司）100%股權，優勝騰飛承諾未來 5 年實現淨利潤5億元。

一方是殘破不堪的金洲慈航謀求保殼自救，一面是存有隱雷的優勝教育希望搭上資本快車。

據瞭解，此時的優勝騰飛已經被曝出現拖欠員工工資、學員退費潮，以及多個教學中心關閉等負面消息。

並且根據重組公告，近3年優勝教育營收增速下滑，淨利潤呈現負增長。其中，2017年到2019年，優勝教育營業收入分別爲3.08億元、3.53億元、3.57億元，2019年增速僅爲1%；稅後淨利潤分別爲3864.12萬元、5919.92萬元、5339.52萬元，出現負增長。

在這一趨勢下，未來5年的5億元淨利潤實難實現。在深交所的關注函中直問，“是否存在忽悠式重組”。最終這次重組只停留在“意向”階段。

進軍資本市場失敗，也加速了優勝教育爆雷的速度。

一位來自馬甸校區的家長稱，與自己對接的老師也有2~3個月沒發工資了，社保斷繳，一些老師已經罷課。

早在今年2月，優勝教育就被曝出大規模欠薪消息。6月，哈爾濱和興校區因拖欠教師工資停課，家長們紛紛要求退費，當地教育局已介入調查。

但是，很多家長並沒有注意到這些潛在的經營性風險消息。紙包不住火，優勝教育如今撐不下去了。家長們該如何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變更法人無法脫責

雖然，陳昊在與家長們的視頻溝通中稱自己不會“跑路”，但是他應深知優勝教育的經營狀況出現問題，甚至早有準備。

根據天眼查顯示，10月14日，優勝教育的經營主體優勝輝煌教育科技有限公司法人代表由陳昊變爲其母親唐芳瓊。

前來維權的家長們對此認爲，陳昊已經準備“金蟬脫殼”，“跑路是早有預謀”。那麼變更法人代表後，陳昊是否就不受後續公司可能面臨的法律裁決限制呢？

北京京師律師事務所許浩律師向《商學院》記者解釋，只要此人仍實際負責公司的管理運營，並對該公司的債務清償安排產生直接影響，可以對其申請執行。

值得注意的是，優勝輝煌是優勝騰飛的全資子公司，而優勝騰飛的大股東目前仍是陳昊。可見，陳昊仍是優勝輝煌的實際控制人。

陳昊在直播中稱，變更法人給母親是爲了自己能更好貸款，因爲一旦因爲官司法人被列爲失信人就沒辦法貸款了。

從天眼查可知，今年10月13日，陳昊新註冊成立了泰州牛師來了教育科技有限公司，4月還註冊成立了泰州優勝牛師來了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

這是陳昊爲規避可能面臨的清償責任來轉移資產而設立的公司嗎？

關於“牛師來了”與優勝教育兩個品牌之間的關係，以及在優勝教育出現的經營狀況，新公司成立的主要目的等問題，截止發稿，記者並未收到回覆。

許浩律師表示，如果實際控制人惡意轉移公司資產通過民事訴訟追回，情節嚴重者可能構成挪用資金罪、職務侵佔罪等刑事犯罪。

預付學費的坑，需要制度來填

爲何家長們會頻頻陷入培訓機構“跑路”的陷阱之中？

雖然，2018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於規範校外培訓機構發展的意見》，要求校外培訓機構“不得一次性收取時間跨度超過3個月的費用”。但是在實際收費中，很多培訓機構並未按此執行，而是按照課時收費，時間跨度遠超3個月。

有家長向《商學院》記者表示，優勝教育是一次性收取課時費，具體上課時間自行預約，沒有限制必須3個月或1年上完。有的家長甚至一買就是幾年的課程。

高額的預付制學費，加大了機構可能“跑路”、倒閉帶來的風險。而培訓機構會用各種買贈、折扣等活動吸引家長們一次性購買更多課程。

有家長表示，就在“十一”期間，優勝教育還在大力促銷課程，比如買一萬贈一萬的活動。

因爲是老牌教育機構，在簽約時，很多家長都沒有索要發票。就這樣出於信任，他們或許將成爲優勝教育崩盤的“犧牲者”。

對於培訓機構收費行爲，還需要更有威懾力的規章制度來落實，進一步降低消費者的維權成本。

讓人失望的是，雖然陳昊稱將從10月22日開始，每天中午12點在抖音直播露面，向大家通告解決問題的進程，但是，當天並沒有如約出現。

優勝教育將如何來收拾殘局，對家長們和學生們負起責任來，《商學院》也將繼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