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抵達江北機場,又一次午夜時分,獨自一人,寂然相思。

猶記得,兩年半前,我從林芝飛往南京,途徑重慶,望眼欲穿,盼的是回家看望咿呀學語的兒子;如今,我只身一人,留下尚在襁褓的女兒和剛讀幼兒園的兒子,蜷縮在機場長椅上,等一場一個人的遠行。

曾經,也是在江北,同樣的地點,同樣是夜深人靜,我因爲錯過了回家的航班痛哭不已,關於生活,第一次強烈感受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離家愈來愈近,卻深恨沒有一雙翱翔的翅膀,帶我飛向目的地。如今,我孑然一身,安頓好一雙兒女,千叮萬囑,帶着一箱行李,拖着滿心不捨,萬般相思,去往更遠的城市,開始一個人的獨居,時間愈近,愈是焦慮。

二十多年來,我從沒有任何一個時刻,感覺時間像過去的一年這般飛逝。時間似乎突然有了翅膀,只一個回眸和轉身的功夫,便翩然而過,悄然逝去了。

都說快樂的時間總是飛快,可是,過去的這一年,我的辛苦和快樂似乎是夾雜摻半的。陪伴一雙兒女,快樂是真的快樂,可日日應對兩個幼兒,疲憊也的確一刻都不曾消減。

儘管如此,我依然格外珍視這一年經歷的種種,以及自己悄然之間不經意的成長。

爲人母,已不是第一次,可女兒的出生依舊帶給了我很多關於生活的體悟,讓我重新以一個母親的身份審視自己。

也許,是因爲母愛無私,總想所有都爲了子女,也許,是因爲年歲漸長,開始感到生活不易,也或許,是因爲這一年經歷了生離死別的殘酷,情感總會瞬間凝聚,無法自已,百感交集。

原以爲,我從不會因分別而流淚,可情到深處,依舊無法堅如磐石。那麼多年過去了,一直渴望刀槍不入的小女孩呀,依舊還是個柔弱女子,依舊會說話的瞬間便溼潤了雙眼。

有時候,人就是一個矛盾的載體,明明很累,卻依然不願逃離。

這一年,經歷了懷孕生產之痛,經歷了全職帶娃的心累,也經歷了產後腰疼的痛苦,我常常在深夜裏突然無法入睡,然後在黑暗中睜大雙眼,思索生命的意義。

無論是從身體還是內心層面來說,這一年對我來說都是刻骨銘心的,因爲這一年我似乎突然長大了,內心也變得超然了。曾經不能原諒的,現在包容了,曾經無法釋懷的,現在也看淡了。

日日帶娃,蓬頭垢面,身材變形,產後脫髮,產後腰疼,所有別人經歷過的問題,我都一一經歷了個遍。

慶山曾在《蓮花》一書中寫道:“假如你面前有一個按鈕,按下後便可以瞬間毫無痛苦地消失,你會按嗎?”

曾經,看到這樣的句子,我的回答是肯定的。

有那麼一段日子,我總是莫名其妙難過,喜歡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願訴說所有喜樂。

回頭想想,我應該是經歷了產後抑鬱。那段難熬的日子,幸有老公寬慰,兒子溫暖,再難也總算熬了出來。

筋疲力竭,身心俱疲時,無數次想着假期結束便是出頭之日,可是離家的時候,我到底舍不下嗷嗷待哺的女兒,放不下可愛的兒子,於是離別愈近,焦慮愈深。

離家前,一雙兒女均在酣睡,老公催我起身,而我卻捨不得離開,眼睛一直在一雙兒女間遊離。婆婆笑說,越看會越不想走。

轉身離開,纔到電梯,便已熱淚盈眶。

如果說,我從不害怕別離,那是因爲離別的都不是我最愛的人。世間種種,唯有情感假裝不來,愛了,纔會痛,痛了,會更愛。所有的愛都是情到深處,無法自已。這一雙兒女,是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我最親近的人,也是我內心最大的安慰。

總想把最好的都留給他們,總想把自己曾經缺失的愛都彌補給他們。

兒子總會對我說:“媽媽,你真是個好媽媽。”

我問他爲何,他回答說:“因爲你愛我,還會陪我玩遊戲。”

其實,我並不是一個稱職的媽媽,不曾在他需要的時候陪在身邊,不曾歲歲年年,用愛澆灌。可是,他對我很是寬容,也很是親暱,他是我的小男子漢,他給予我的幸福與快樂,是我遠遠不能用語言準確描述的。

世間種種,很難事事順遂,而我,也不再刻意追求事事圓滿,唯願身邊所愛之人都喜樂康健。

這一夜,從南京到重慶,從重慶到林芝,看着城市燈火通明的夜景,卻找不到絲毫歸宿感,一切都和我無關。

機場人來人往,卻都一個個面帶倦容,似乎旅途輾轉最是煎熬。我不曾知曉他們來自哪裏,又去往何處,亦不曾知曉,有幾人和我一樣,獨自一人,奔赴他鄉?

秋已深,夜已涼,縷縷離愁才下眉頭,又上心頭,點點滴滴惹人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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