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匈奴的族源問題,太史公在《史記》中曾這麼記載,“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維。”也就在這一句的下面,後代史家註釋了那麼一條,“夏桀無道,湯放之鳴條,三年而死。其子獯鬻妻桀之衆妾,避居北野,隨畜移徙,中國謂之匈奴。”大意是夏朝被商湯推翻後,其末代君主桀被放逐,其子淳維不願臣服,遂帶着父親的一衆妃嬪跑到了北方草原,過起了遊牧生活,此即爲匈奴的始祖。不過,近現代許多史學家並不同意這種說法。於是乎,商代的鬼方、周代的獫狁、春秋的山戎,戰國的義渠,都被列入了討論名單。其實,這種因年代久遠和史料極度缺乏造成的史學疑問,在沒有相關文物出土之前,是很難找到確切答案的。不過,有一點卻是史學界公認的:匈奴的龍興寶地即是今陰山河套一帶。這裏草木繁盛又多禽獸,加之氣候溫和,使匈奴的遊牧業得到了很大的發展。西漢文學家劉向在《說苑》中記載了這麼一條史料,公元前312年“匈奴驅馳於樓煩之下”。由此可見,彼時匈奴的實力已經超過了同樣遊牧在河套地區的樓煩人。於是,受到攻擊的樓煩人爲了躲避匈奴的兵鋒,隨之向東侵入了趙國。

當時,趙國的軍事力量主要由步兵和戰車混合組成,其官兵穿的是寬袍戰衣,故而和騎術精湛且裝束簡便的少數民族騎兵打起來常處於下風。內有諸侯蠶食、外有戎狄欺凌,趙國君主武靈王不甘坐以待斃,遂於上臺後推行了震驚天下的“胡服騎射”,終於訓練出了一支精銳騎兵。以後的歷史耳熟能詳,變法後的趙國銳意擴邊,很快便取得了攻滅中山、驅逐樓煩等河套諸部的戰績。此後,趙國開始和匈奴本部直接接壤,摩擦亦隨之而來。或許是趙人覺得匈奴的戰鬥力超過了以前的樓煩,因此後來他們在新建制的雲中郡和雁門郡修建了內外兩道長城。但即使如此,那些匈奴人也常憑着熟悉地理的優勢繞過長城,對趙國邊境進行掠奪。這種頻繁的騷擾持續了數十年之久,直到一位叫李牧的趙國大將出現爲止。

總結起來,李牧對付匈奴就是八個字:堅壁清野,拒不出戰。因爲他知道匈奴人逐水草而放牧的遊牧經濟是粗放而不穩定的,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利用自然而不是像農耕文明那樣改造自然。所以,一遇到風災雨雪和嚴寒瘟疫,牲畜便會大量死亡。若長時間得不到掠奪物資的補給,其經濟便會萎靡。當然,掠奪的慾望也會成倍增加。所以,李牧當下要做的就是在嚴加訓練士兵的同時加強對匈奴國內的偵察。公元前265年,李牧見時機已到,遂發起了反擊之戰。史料記載,李牧爲引誘匈奴來襲,放出了漫山遍野的牛羊牲畜。看管這些牛羊的,還有不計其數的百姓。窮瘋了的匈奴人聽說後傾巢而出,結果卻陷入了16萬趙軍精銳的重重包圍。《李牧列傳》說,趙軍這次殲滅的匈奴騎兵有十餘萬。這份戰報有多少水分如今不可考證,但給匈奴造成的打擊卻是極其沉重的,以至於匈奴此後十餘年不敢入塞掠奪。不過,這種情況很快隨着趙國的滅亡而發生了改變。

公元前222年,在頭曼單于的帶領下,匈奴人再次返回了河套。可好景不長,匈奴返回河套不到7年,兼併六國的秦王朝便出動了三十萬大軍開向了陰山。頭曼單于不敢抗衡,乃率本部向北撤了七百餘里。失去了肥美的河套草原,加上東邊的東胡、西邊的月氏、北邊的丁零不斷擠壓匈奴的生存空間,使許多匈奴貴族對這位武力不振的單于漸漸產生了不滿。209年,秦帝國因濫用民力導致農民起義,北塞的秦軍奉命返回中原平叛,使陰山河套的守備空虛不少。北徙的頭曼單于聞訊大喜,遂帶領部族重返河套。或許頭曼單于還記得秦軍的赫赫軍威,所以他只是稍微南下了一點,並未完全收復河套失地。這樣一來,匈奴貴族們再也不能忍耐,他們遂拋棄了頭曼,默認了頭曼長子冒頓的軍事政變。史料記載,單于冒頓上臺後先是處決了反對者,然後又用驕兵之計襲破了強大的東胡和盤踞河西走廊的月氏及貝加爾湖一帶的丁零、遊牧河套的樓煩,甚至重新奪回了秦帝國侵佔的河套草原。於是,一個前所未有的草原大帝國就此成型。說它前所未有,不單是因爲它結束了草原自古以來羣雄割據的戰國時代以及控弦三十餘萬的軍事實力,還因爲它加強了以單于爲統治核心的政治組織並確立了穩定的繼承製度。

對於前者,史料記載得很清楚:在最高統治者單于以下,依次設立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等高級官職。因匈奴人尚左,所以左賢王地位極高,一般由太子擔任。從左右賢王到當戶,分別統率着數目不等的騎兵,多者上萬,少者數千,這些權貴都是匈奴單于的血親,一般由單于的子弟出任,被稱爲“二十四長”,是匈奴行政體系的第二個階層。行政體系的第三個階層是隸屬“二十四長”的千騎長、百騎長、十騎長等中下級官吏;對於後者,史料記載的也很明白,即父死子繼的傳襲制度。準確來說,是長子繼承製。當然,這還是因爲匈奴遊牧經濟的不穩定性,迫使匈奴人傾向強有力的單于掌權。可如果單于不幸子嗣斷絕,那麼單于的人選則會按照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左右大當戶依次順延。通俗來說,就是兄終弟及。爲何匈奴被漢朝重擊百餘年仍舊不落下風,這兩大軍政框架功不可沒。

前209年至前58年,匈奴單于傳承表

搭建好了軍政框架,冒頓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最大程度地從外界吸取資源來保持這種穩定。於是,在冒頓以及其子老上單于執政期間,匈奴除了從西域橫徵暴斂之外,還逼迫漢帝國簽訂了“和親”協議。於是,每年5000斛穀米、1萬石酒以及1萬匹絲綢的供奉便被匈奴收入囊中。可匈奴並不滿足,他們爲了攫取更多的收益,總是通過不間斷的入侵來迫使漢帝國簽定新的供奉協議。終於,漢帝國失去了耐心,遂在第五任皇帝劉徹的帶領下發動了反擊之戰。公元前127年,漢軍大將衛青率軍出雲中,一直打到了陰山山脈中的高闕,徹底收復了黃河以南,贏得了中原王朝在百年間最大的勝利。不過,這場大勝對漢朝最好的消息是催化了匈奴內部的矛盾。公元前126年,軍臣單于死、其弟伊稚斜驅逐了太子於單,成爲了第四任匈奴單于。也就是從此時起,匈奴三代單于遵守的父死子繼制在延續了83年後終被打破。有了這個先例,單于家族乃陷入無休止的內鬥中。史料記載,伊稚斜單于至握衍朐鞮單于繼位的68年間,匈奴一共換了九任單于。其中,父死子繼者四、兄弟繼承者四、季父子繼承者一;從官職分析,則是左賢王繼承者二人、左谷蠡王繼承者二人,右賢王繼承者二人,左大都尉繼承者一人。後來,隨着這種爭執的越加嚴重,終於演變成了歷史上著名的“五單于並立”的局面,雄霸一時的匈奴帝國自此衰落。

參考資料:《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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