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生活中,大到一座城,一個經濟系統,小至一本書,一個創意文案,每一件美好而智慧的事物,處處都是設計的痕跡。

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使我們的生活方式發生了許多本質性的變化;人工智能的飛速發展,迫使我們停下腳步重新思考AI與設計結合的可能性與侷限。

種種因素交織的時代變局下,王受之先生爲我帶來了他關於未來工業設計的思考。

王受之先生多年來一直擔任美國“藝術中心設計學院”教授,目前是上海科技大學創意與藝術學院副院長,參與了數百個重要項目的策劃與設計,是中國現代設計教育的奠基人。

在上海設計之都十週年工業設計主線論壇上,他從我們的生活出發,探討了以下問題:

工業設計產品的本質是什麼?

後新型冠狀病毒時代,工業設計會走向何方?

人工智能對工業設計有什麼影響?

王受之設計理論和設計史專家上海科技大學創意與藝術學院副院長

各位好,我是王受之,今天很高興能夠來到這裏講講關於工業設計的一些想法。

我一年前來過楊浦地區,當時這裏什麼都還沒有,但是工廠的尺度、船塢的規模給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

當時沿着水廠這裏一直走過楊浦大橋,另外那邊還有一段兩點多公里,非常大的一個區。我說這地方要是能夠正式做出來的話,那將是全球最大的文創,或者是產業創意區域。

沒有想到就隔了一年,這裏基本上已經有規模了。

今天看見簽了這個約覺得很高興,上海終於有了一塊新的、地標性的區域,看見那邊熱火朝天地在搬遷,現在還聽見有噪音,這地方再過一年恐怕就會變得非常好,這是我的第一個感覺。

很高興過了一年的時間又來到這塊地方,來給大家講講我的一些想法。今天我不準備在這裏做很多理論性的闡述,只是講一些自己最近的新想法。

從今年元月開始,我們就面臨了一場從來沒有人考慮過的傳染病。

我是教設計歷史的,我們講得最多的是1918年的西班牙流感,那場流感在我看來是一個不可想象的事情。全球有五億人感染,據說有5000萬人去世,但我們已經戰勝了這個疾病。

費城海軍船塢針對西班牙流感發出警告,表示僅船塢中就有1500例感染病例,30人死亡

我買了一本以色列作者寫的書,叫做《未來簡史》。書裏面他講了一句話:21世紀以來,人類已經戰勝了折磨我們5000多年的三大危險:一個是流行病,我們已經離它越來越遠;第二個是飢餓;第三個是戰爭。

他講的這三點,我在講課的時候也反覆跟學生講。但從今年看來,傳染病還沒有解決。

美國現在已經有幾百萬人感染,22萬人死亡,超過了美國幾場戰爭的總死亡人數。所以當初的那種樂觀現在不存在了,大家變得有些惶恐。在這個過程當中,有很多東西改變了我們傳統的生活。

美國每天的感染數和死亡數(3-9月)

我個人經歷過2003年的非典,在三個主要城市北京、廣州和香港都工作過。當時我也覺得很緊張,每個人都戴口罩,但是那個事情到了夏天一下子就過去了,所以我覺得就是一個暫時的過程。

但這一次疫情持續的時間很長,我首先要做的工作叫做慕課,就是在網上上課。我當時以爲做一次就算了,現在看這個情況,估計要長期這麼做下去。

講到這裏我就切入今天的主題,講一講我們未來的工業設計會走怎麼樣的方向。

剛剛過去的雙11銷售周,我們賣掉了4000多億消費品,可惜我沒有看到這些消費品屬於哪一類。大家知道第三季度美國的消費增長了25%,有一個數據出來,就是美國人都買了一些什麼。

六個最前的行業包括兩個類型的東西,第一是家居,第二是網絡產品,特別是網絡教學和網絡娛樂,這兩樣在美國創造了第三季度的消費高潮。

買網絡產品可以理解,去定Netflix,去定HBO,因爲在網上看東西或者是網上教學的人很多。

但第一類買家居產品的人讓我有點喫驚,大家病了待在家裏,政府給點救濟,爲什麼要去買家居產品?爲什麼那些100年都不改家居的人都在買?

王受之在演講現場

我打了很多電話,問美國朋友爲什麼要買這些東西。他們說這個道理很簡單,因爲他們本來以爲客廳就是客廳,現在終於感覺到,一定要把家變成上班的地方。

我們以後的客廳大概永遠也不會有人用了,我們要把當成一個辦公室,因爲我們要天天在這裏上班。在過去六個多月裏,很多人開始徹底地去改變。我認識的人裏大概有1/3的自己動手,進行了大規模的家居改造。

我們的工業產品設計可能面臨一個非常奇怪的時代,這就讓我產生了兩個想法。

第一個就是原來臨時化的網絡教學、網絡溝通、網絡商業產品,現在要變成可能相對的永久化。比方說我們拿一個iPad,或者用這個屏幕,我們看到的所有這些東西,都是前新型冠狀病毒時代的產品。

而現在我們邁入了後新型冠狀病毒時代,這個病毒的生命能力看起來比我們想象的要強大得太多了,這個時代有可能和我們共存。

我們原來老是說夏天病毒就沒了,結果過完夏天它生存得非常好,並且還在繼續變化。特別是在美國,大家覺得美國絕對能夠打敗它,結果就是打不敗,它反而把美國打敗了。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想一想,我們的視頻,我們的界面,包括我們用的手機,我們用的iPad,所有這些東西,如果跟我們共存起碼再生活十年以上的話,它們應該是一種什麼形態。

現在所有的概念都是在新型冠狀病毒以前形成的,有沒有辦法突破這一條障礙,形成一種新的設計理念:如果這種隔離狀態,或者是在飛機上的這種狀態,要改變成一個更加安全的狀態,又使人能夠工作和旅行的未來產品是什麼?

我在這裏沒有給出答案,但是我覺得這絕對是一個需求。如果我們做設計的人還是滿足於前新型冠狀病毒時代去考慮的話,我們就沒有辦法突破產品設計的下一波。

王受之在演講現場

我覺得全球一定有人在做這個事,誰先做這個事,就有可能變成工業設計下一步的一個發展。

這是我講的第一點,這一點我在心裏耿耿於懷,我希望用一個平臺來告訴工業設計師們,這說不定是你們一輩子只有一次的最重大的設計突破機會。

就像十多年前史蒂夫·喬布斯拿出第一個iphone,沒有鍵盤,全部用界面,徹底打破了手機的概念,變成了集所有功能於一身。那個時候我們驚爲天人,覺得它偉大無比。

其實我們現在也有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如果能夠走過去,做出一種新的界面產品,這個有可能變成我們設計的下一代。

第二個我思考的就是家居的形勢變化。我們原來的家居形式,從來沒有把家作爲工作場所。有些人可能會有一個書房,但基本上都是客廳,兩個臥室,大概是這麼一個佈局。

現在要逐步地過渡到你的家居可能是你永久的工作場所,所以室內設計、建築平面、辦公室安排、投影等等,這些東西就會產生一個改造。

我自己感覺,在未來三五年之內,人類的家居設計會有一個革命化的變化。這個也不是哪個國家想到的,大家都想到了,但是如果誰走先一步,這一步就是我們產業設計一個重大的突破。

這是在疫情過程當中,我考慮到的兩個新的設計方向。

第三個,我今天想講一講的,就是我們現在都在提的AI人工智能。

30多年前,我看過一部美國導演斯坦利·庫布里克拍的電影,《2001太空漫遊》,1968年上映。講的是電腦掌握了所有人的情緒,還會妒忌。

《2001太空漫遊》劇照

從1970年代到現在,我們都對人工智能有一個非常高的期待,對此我當然沒有任何異議。人工智能和工業設計的結合,我也在努力地做這個結合。

我現在有一個感覺,就是人工智能達到取代人類的智能的時代,我們這輩子看不到了。

最近伊隆·馬斯克有一個講話。他很悲傷,因爲他得了病,但他還是雄心勃勃地放SpaceX到天空。

他放了一個飛船到火星,這個飛船今天離火星還有一億公里遠,據說兩個月以後可以到達火星。當然他有一個雄心勃勃的計劃,一次發100人到火星表面上去。

但是我的感覺就是,通過這一次的疾病,我覺得人工智能要取代人類的智慧,這個時間比我們想象得要長得多,也就是說人工智能的限度我們要充分的給予考慮,而不是給予誇張。

我現在覺得設計行業把人工智能想得太大了,你要回過頭來想想,它事實上是有限的。當然我們可以有很聰明的人工智能,但那就意味着成本會非常高。

我家裏有一個掃地用的掃地機,上面當然有一塊芯片,那個東西很笨,掃到一個地方就卡在那裏,我每天要把它抱出來,它就不長腦子。

我花3000塊錢買了這個東西,我想讓它聰明一點,能夠記得住,結果它就記不住。後來有人說可以,要讓它記得住,那你就可能要多花3000塊錢。

6000塊錢買個掃地機,我覺得都可以僱一個阿姨來幫我掃了,都不需要它了。

所以我覺得AI是很重要,但是對AI的侷限性我們應該有充分的考慮。通過對AI的發展的可能性和它的侷限性,我們做出一個想法,這是我們工業設計能夠走上一條比較堅實道路的未來。

謝謝各位。

(本文未經造就授權,禁止轉載。)

編輯 | 田曉娜

視頻 | 孫曉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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