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漂漂 主播/雲灣

來源/《讀者》2020年第20期

我爸的朋友圈屏蔽了我。

但不僅僅是我,還有我的姐姐、姐夫們。

第一次發現他屏蔽我的時候,我還是蒙的,我以爲是他不會用朋友圈,所以不經意間屏蔽了我。後來我跟姐姐確認的時候,她也是一樣的猜想。

從我第一次用微信到現在已經7年,這期間我們都沒有見爸爸發過一條朋友圈,他只是偶爾給我們點贊,有時候簡短評論一下。

直到上個月,我去姐姐家裏玩,媽媽讓我給她清理手機內存。

然後我就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搗鼓手機。

家裏的燈都關了,只有陽臺的燈還亮着,我爸在那兒看短視頻。

我們倆隔着陽臺的玻璃門,誰也沒跟誰搭話,背景音就只有他用手機播放的“食物十大禁忌”“學會這些妙招不用找醫生”之類的老人必看視頻的聲音。

給媽媽清理完手機之後,我準備起身去洗澡,腦袋裏突然閃過一個疑問,我只問過姐姐能不能看到爸爸的朋友圈,那媽媽呢,她能看到嗎?

於是我瞄了一眼陽臺,老人家還坐在板凳上,左手夾着煙,右手握着手機。煙霧繚繞,我沒走到他跟前都能想象他皺着眉頭、眯着眼睛看手機的樣子。

我換了個姿勢躺好,手機背對着陽臺的方向,打開我媽的微信,偷偷點進我爸的朋友圈。果然是枕邊人,我終於有了爸爸朋友圈的入場券。

於是我把聲音關掉,慢慢往下翻看。

我爸發的朋友圈,大概可以分成三類:曬娃,生活,老年文。

曬娃基本上是拍小視頻曬他的外孫子,出門遛娃,小傢伙喫飯,小傢伙唱歌。有一個他拍的晚上整理玩具的小視頻觸動了我。

外甥有很多小玩具車,從3釐米長到30釐米長的都有。我爸晚上會把那些白天被孩子玩得遍地都是的車按尺寸大小排列好。

然後他配的文字是:“到晚上了,小夥伴的車隊收工了。”

看到這裏我輕輕嘆了口氣,我感受到的是爸爸的孤獨。

他離開老家來到城市,幫我姐姐帶小孩,周遭沒有熟悉的朋友,每天見到的面孔都是家人,社交基本靠微信。

而我的小外甥充當的是朋友的角色,每晚玩具車的歸隊就像是他們共同的約定。其他人都在忙工作,忙自己的事,也就他們倆相互陪伴着,從早到晚。

他朋友圈發的第二類——生活,其實也能跟老人文歸爲一類。

我自己是很喜歡日出日落,朝霞晚霞,爬山,逛公園的。我爸的朋友圈也是,他會拍早上藍藍的天空、傍晚西下的夕陽,但是他的心境跟我的很不一樣。

他配的文字是“又過了一天”“夕陽無限好”這類只說半句的話,性格敏感的他,感嘆時間的流逝多過讚美景色本身的美麗。

其他生活類的內容基本是記錄,去公園跟其他老頭老太太唱了歌,居住的城市潮溼多雨,回到老家報備一下之類的。

翻到底之後,我其實能理解他爲什麼要屏蔽子女了,一是他不想讓我們看到他感傷的一面;二是他發的內容(唱歌、老人文)是年輕一代並不入眼,甚至可能嗤之以鼻的,他也不想自己篤定的事情被人看不起。

爸爸不善言談,我也並不健談。

他聽到我快到家的時候會特地到小區門口接我,並排走的時候會伸手搭着我的肩膀,騎自行車想讓我坐後座。

我都沒有任何回應,也沒有像我姐那樣覺得他接我回家很溫馨。我就任他搭着肩不怎麼說話,也並不想讓他載我。久而久之,他就不再提前等我,兩個人走路就各走各的。

他走得快,就一路走在前頭,我就在後面走自己的。他年紀更大,腰更不好了,我以前覺得他載不動我,如今更不可能載得動了。

我能理解父親的角色是嚴父,但是倘若自小他能對子女溫柔些,給子女更多明面上的疼愛,父女間能有更多溝通交流,彼此的關係就會更柔和。

我其實一直記得,小時候在自行車後座上的我,眼前是父親那被汗浸溼的襯衫,以及他寬厚有力的肩膀,和頭頂斜上方的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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