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 9 日下午，剛剛被任命爲石家莊市人民政府副市長、代市長的馬宇駿首次出現在河北省召開疫情防控第二場新聞發佈會上。

他介紹，從 1 月 6 日凌晨，石家莊市對全體市民進行了全員的核酸檢測，到昨天晚上 12 時檢測全部結束，並且有了結果。累計檢出陽性人員354 人。儘管這兩天有的時候新增的陽性病例確診病例出現了下降，但是據專家們判斷，還不能確定現在已經出現了拐點。

1 月 2 日- 1 月 8 日各省市新增本土確診人數

圖片來源：自己做的

1 月 2 日- 1 月 8 日各省市新增本土確診人數

圖片來源：自己做的

爲防止疫情擴散、儘快控制傳播，石家莊、邢臺乃至整個河北省按下了緊急暫停鍵。一切都來得突然，讓所有人措手不及，但情況各異。

1

小區封閉

1 月 8 日，石家莊全市完成全員核酸檢測任務。此前 3 天，該市爲防疫情擴散做到不流動不聚集，下轄所有社區、村莊開始實施封閉措施管理。

家住石家莊裕華區的崔亞告訴「偶爾治癒」：「現在生活上肯定沒啥困難。就是心理壓力大。昨晚核酸檢測，看見穿着防護服的醫護人員，我從來沒感覺到疫情離我這麼近。」1 月 8 日上午，她所在的小區剛剛全部做完核酸檢測。

接下來，石家莊的封閉措施會持續到多久還不能確定。崔亞的小區樓長告訴大家繼續等消息。她說：「目前好像還沒有要解封的趨勢」。

1 月 8 日，石家莊疫情防控指揮部通知，全市居民居家日期延長至 7 天。崔亞昨天收到同住石家莊的同學發來的信息。同學的小區今天發佈通知，封閉將延長至 14 天。

1 月 5 日晚上，崔亞所在的小區所有入口都被封上了，進出口只留了一個，而且安排了人員 24 小時站崗。第二天一早，小區就播放廣播，禁止隨意出入，除了醫護人員等特殊工作者可以持 72 小時以內的核酸結果進出外，其他人一律不準進出，然後按樓進行核酸檢測。

某小區發佈的封閉管理通知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小區的居民，坐辦公室的就只能重新在家辦公，做服務行業的就只能放假。「封閉得比較突然。很多人沒有足夠的物資。之前還有超市能單給送，現在排隊都排到後天了，而且已經很少有超市接單了，」崔亞說。

2

物流停運

據「偶爾治癒」瞭解，石家莊的網購物流目前也已暫時停運。

崔亞說，她給孩子在網上買的輔食眼看到了石家莊，就差一步沒送到手裏，小區封閉的通知就來了。「現在網上買東西已經不發河北省了。我裝修買的浴室櫃都做好了，但賣家跟我說不能發河北。」

另一位家住石家莊新樂市的張茂告訴「偶爾治癒」，因爲已經歷過去年年初從武漢蔓延至全國的疫情，大家現在都「不太恐慌」。1 月 7 日確診的一位新樂市病例所住的小區與張茂的小區僅一牆之隔。按照指示，所有小區實施全封閉管理。

但相比於石家莊疫情爆發最初時的樂觀，張茂現在也開始有一些擔心。張茂的兒子負責當地一家大型菜市場的蔬菜運輸。

但前天兒子接到通知，與石家莊往來的國道、高速路全部封停。「家中的日常生活供給最多撐一週。」他擔心當地的物資出現供不應求的情況。

相比於生活物資的斷貨，更棘手的可能還是藥物。

爲解決去醫院輸液不方便的問題，石家莊結核病患者張淼在網上購買了同樣治療該病的利奈唑胺片劑，但「快遞不發，我就拿不到手。」

到了 1 月 8 日，張淼購買的注射液也只剩下三天的劑量了。利奈唑胺是治療結核病的基礎性用藥，主要用於抑制細菌感染。一旦停藥，患者面臨的最大風險就是耐藥。

張淼購買的利奈唑胺注射液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今天（1 月 9 日）張淼反覆向醫院藥房和石家莊市內的多家藥店打電話，問有沒有藥到貨。得到的都是「斷貨」回覆。

直到下午 3 點，張淼告訴「偶爾治癒」，醫院附近一家藥房的利奈唑胺注射液到貨了。但也是今天，石家莊市內的公交、出租車和地鐵已先後宣佈停運，「如何把藥送到患者手中」成爲了無解的問題。

「現在就是等 die。」在聊天的最後，張淼這樣寫道。

3

就醫困境

對於有就醫需求的人們來說，情況似乎更加危急，張淼就屬於這一類人。

1 月 5 日，張淼在石家莊所有小區開始封閉管理的這一天，從河北省胸科醫院出院，回到了位於石家莊市新樂市的家中。

在石家莊，只有兩家醫院收治肺結核病人，分別是石家莊市第五醫院和河北省胸科醫院。但在 1 月 7 日，石家莊市疫情防控新聞發佈會宣佈，石家莊市第五醫院爲五所騰空接診新冠患者的醫院之一，河北省胸科醫院也成爲了救治新冠患者的後備醫院。

圖片來源：醫院官網截圖

在出院時，醫生給張淼開好了未來兩週的治療藥物。但由於醫院藥房缺貨，處方中的利奈唑胺需要她自己去藥店購買。幸運的是張淼最終買到了一盒利奈唑胺葡萄糖注射液，這保證了她在接下來的一週有藥可用。

然而，由於社區實行封閉管理，怎麼輸液又成爲了張淼需要面對的新問題。

雖然舅舅就是醫護人員，但他所在的地區升級爲中風險，防疫工作接踵而至。「（舅舅）現在在大街上測體溫去了，只能趁着喫飯的功夫來給我扎一下，」張淼表示，舅舅並不能每天都能在飯點時爲她輸液。等不來舅舅，「有一天我爸都準備給我紮了」。

4

斷藥難題

除就醫需求外，一些重疾患者要面臨斷藥的風險。

靳飛 69 歲的母親是一名肺癌晚期患者，和父親在老家——石家莊市代管的晉州市生活，靠抗癌藥物維持治療。

1 月 6 日，身在石家莊市新華區的靳飛爲母親買到一盒抗癌藥「泰瑞沙」，本想寄回老家，但至今沒能送出。

靳飛爲母親購買的肺癌靶向藥「泰瑞沙」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他告訴「偶爾治癒」，買到藥後，他聯繫了一家又一家快遞公司，但都被告知受疫情影響，快遞公司雖可攬件，但無法將快遞送出石家莊市區。靳飛打「 110 」求助，「警方說他們的車也沒法出市區。」

現在石家莊疫情管控再度升級，靳飛所在的小區也已封閉式管理。如何把藥送回老家？他無計可施，發微博求助。如今母親在老家臥牀養病，抗癌藥剩 3 片，僅可維持 3 天，面臨斷藥風險，「我們心裏很着急」。

對此，「偶爾治癒」聯繫到晉州一個志願者組織「晉州愛心車友會」，但工作人員表示目前只能幫助晉州本地患者解決就醫的交通問題。「我們在晉州，也去不了石家莊，因爲市內封鎖了。」

5

錯過透析

而對於需要定期透析的尿毒症患者來說，「怎麼到醫院」、「怎麼出小區」成爲了突出問題。

「我們的車出不去，就是出去了，也進不了市裏。」1 月 9 日，成琳告訴「偶爾治癒」，她的父母自己住在正定縣，她的父親需要每週三次去河北醫科大學附屬第二醫院做透析。但 1 月 6 日以來，按時接受透析治療，變成一件困難重重、近乎不可能的任務。

1 月 8 日下午，社區「通過 120 看病的」的通知一度讓家屬們燃起希望，然而隨後就有病友反映進到市內接受治療後不能出城回家，交通工具也難以聯繫，病人只能滯留在城內，而醫院附近「暫無可接收病人的酒店」。

某小區的疫情防控通知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我爸爸的眼睛不好，看不到，我媽媽的腿也不好。現在就他們兩個在家，我們都很着急」。成琳說。「我們在二院有個羣，200 多人，都着急得不行。尤其是我們鎮裏的，住得偏遠的。」

截止 1 月 8 日，石家莊市的社區封閉管理已進行了 3 天。對需要一週透析兩次的患者而言，這還是一週內的一個正常的間隔時間。但對於需要一週透析三次的患者而言，他們已經錯過了一次透析。

河北省秦皇島慈善醫院腎內科齊卡醫生向「偶爾治癒」 證實了透析困難情況的存在，「現在規定的是有特殊情況，比如孕婦，透析都要通過 120 接送，很多患者一早就打了 120，排隊一直等到下午才能就診，費用也很貴。」

他提到政策的突然收緊，原本市內的患者憑藉診斷證明可以出入小區，今天也忽然「此路不通」了。「只要沒有按時透析，就會有風險，」齊醫生說，「如果病人一週沒有透析，死亡率可能達到 1 / 3。」

當「偶爾治癒」詢問齊醫生現在對患者有什麼好的建議是，「透析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次要，當務之急是和醫院的聯繫不要斷」他直接說。他希望相關工作組能注意到患者的透析需求，「一刀切會給這些病人造成困難。」

河北中醫肝病醫院腎內科醫生張壘也持相同觀點，「透析是沒有辦法被替代的，如果透析敢繼續停個三次、四次、五次乃至七八次，患者很有可能會因爲無法將代謝物排出體內出現感染，進而導致併發症。」

6

滯留生活

突如其來的疫情防控措施，也讓一些途經石家莊的人滯留此地。

21 歲的李欣就是其中之一。1 月 6 日這天，她搭乘從長春飛往石家莊的航班，如果一切順利，她將從石家莊中轉，乘坐飛往老家甘肅白銀的飛機，和家人團聚。

1 月 6 日下午，李欣下了飛機才知道飛往白銀的航班已被取消。她立刻用手機預訂從石家莊開往白銀的高鐵票。但等她擠上大巴，趕到高鐵站時卻發現高鐵站也已經封閉。

「當時我看到高鐵站外拉起了警戒線，有安保人員在那裏守着。好幾個穿防護服、戴口罩的工作人員攔下想要進站的人，告訴人們高鐵站已經關了，只出不進。」李欣說。

第二天，多個航空公司通知，受石家莊疫情影響，取消了石家莊機場的航班。石家莊市政府官網亦顯示，因本地疫情原因，石家莊客運總站暫時停運。

2021 年 1 月 7 日，航拍封閉後的石家莊站

圖片來源：東方IC

1 月 8 日早上，酒店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她，酒店將從今天起關門停業，李欣需要換酒店。李欣先後找了幾家賓館，但都被要求出示七日內核酸檢測報告才能入住。等待檢測結果的時候，她無處可去，只能到附近的派出所求助。

到昨天晚上六點多，警察帶着李欣到派出所附近一家賓館，和賓館老闆協調過後，終於住進賓館，「不用擔心露宿街頭了」。也是在昨天晚上，她終於拿到核酸檢測報告，「警察說石家莊要這樣防控一段時間，我就先預訂了一週的賓館房間。」

據李欣介紹，賓館附近餐館關閉，外賣停送，今天她從商店買來方便麪充飢。「我加進一個微博羣，裏面有 30 多個人，和我一樣滯留在石家莊。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回家。」

如今她內心很焦急，家裏人也擔憂滯留在石家莊的她，「一整天都在給我打電話」。「現在火車站封了，航班停運。我不知道自己還要再石家莊待多久。」李欣說。

7

接種疫苗

2021 年春節如臨近，國內疫情防控將再次面臨大考，情況不容樂觀。

國家衛生健康委副主任、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科研攻關組疫苗研發專班負責人曾益新特別強調，各地要實事求是報告，不隱瞞不拖延。適當擴大「應檢盡檢」核酸檢測範圍，增加定期檢測頻次。面對境外輸入風險持續加大的現狀，加強人物同防，外防輸入。

而針對此次河北疫情從農村地區爆發的情況，曾益新專門提及，醫療機構尤其是城鄉基層醫療機構，要完善防控機制，專人專班負責，定期開展檢查，對現有的定點醫院和發熱門診進行再評估，不符合要求的要堅決取消或儘快改造到位，配齊配足設備、人員，嚴格發熱病人閉環管理的要求。

疫苗接種被認爲是最有效的預防方式。也備受關注。

針對石家莊等地疫情持續進展，國家方面是否考慮在嚴重地區開展優先接種的問題，國家衛生健康委疾控局負責人崔鋼表示，河北省目前已經接種人數將近 14 萬。

當前，河北省要儘快加快進度，儘早完成對重點人羣的疫苗接種。但是否針對石家莊疫情調整疫苗接種策略，河北省會根據整個防控工作的需要，包括疫苗的特性等綜合因素統籌考慮。

曾益新說，截至目前，國內已累計開展新冠病毒疫苗接種 900 多萬劑次。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人物皆爲化名）

撰文 梁振 潘聞博 郭欣然 鍾筱初

圖表製作劉之湄

監製李晨

封面圖來源 站酷海洛

合作專家 連亨寧

西部戰區總醫院呼吸與危重症醫學科主治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