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歸·長生玦》

【一】

衆妖皆說“生而如詩,死而若雪”是對白狐詩雪最好的評價。可我不這麼認爲。

我所看到的詩雪是風流妖媚的狐狸精,是禍亂蒼生的塗山狐王,是誤我終生的白狐詩雪。

我想我對詩雪是有些怨恨的。她毫無預兆的闖入我的生活,擾亂了我的清修後,又悄無聲息的離去。

即使我是慈悲爲懷的僧人,也無法不怨她恨她。

我常常會想,若是我在出家前與她重逢,我一定會爲這樣妖媚的女子所傾倒。只可惜,一入佛門深似海,從此只有青燈古佛,再無兒女情長。

印象中的初遇,是在報慈寺外。那時她是塗山叱吒風雲的狐王,白衣飄飄,如詩如雪,當真是應了她的名。相比之下,身披袈裟,手持禪杖的我倒顯得有些寒酸。

但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身爲捉妖僧,只要負責捉妖就好。主動送上門的妖孽,更是不能放過。

那時她已有三百歲,年紀不算大,卻已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即使面對圍攻,也毫無懼色。她反而一臉坦然的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想,讓她死個明白也好,便道:“貧僧法號非一。”

“出家前的名字?”她又問道。

“前塵往事已如煙,貧僧法號非一。”我輕描淡寫的說着,手中禪杖對準她的胸口。其他捉妖僧也已蓄勢待發,隨時準備取她性命。

“名字。”她向前走了幾步,離我不過幾米之距,仍執拗的問。

“慕長生。”吐出這個久違的名字時,我的禪杖同時貫穿她的胸口。她的嘴角流出一絲血跡,卻仍是笑容不減。白衣沾染了血跡,襯的她更加妖豔。近在咫尺,我能清楚的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菩提香。

我忽然覺得一陣暈眩,心中暗叫不好。剛想退開,還是晚了一步。最後的意識裏,我只聽到一句“若得長生,願與天絕。”

【二】

塗山之中有一處禁地,名曰“長生亭”。

長生亭是詩雪親手建造的,這裏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融入了她深入骨髓的感情。

只是那時,我並不能理解這份感情。

在我的認知裏,妖魔精怪應該是厭惡我們這些捉妖僧的。所以我很不理解,詩雪爲何會在長生亭中供奉着一尊佛像?又爲何會給這處院落取名爲長生亭,還特意讓我住在這裏?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巧合。是否在許多年前,我和她曾相識,在一段我缺失的記憶裏。

小時候的事我已經不記得了。從我記事起,我就一直生活在報慈寺。住持說我是被他從山裏撿回來的,本想留下做個小沙彌,卻未曾想到我身懷捉妖天賦,對妖異常敏 感。

十年清修,一朝功成。

如今,我是名滿天下的捉妖僧非一。

“長生,在想什麼?”一雙嫩白的手臂環上我的腰,詩雪在我耳邊吐氣如蘭。

“狐王請自重。”我移開她的手,不敢看她。

通過這幾天的觀察,我發現了兩件事。

第一,狐王喜歡我,她想同我成親,並且已經在準備婚宴。至於第二,便是狐王不喜穿衣服。譬如此刻,她一 絲 不 掛的站在我身後挑 逗我。

我閉上眼,手中佛珠輕輕捻動,嘴裏念着:“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身後傳來一聲嘆息,接着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我回頭環視了一圈寂靜的房間,心裏忽然覺得空落落的。

院中的紅梅搖曳下一樹落紅,似是在嘲笑誰的不解風情,又似是在爲誰的癡情感傷。

夜風拂過,冷意自敞開的領口蔓延至全身,就着月光,我細細打量起頸上的玉玦,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只刻了“慕長生”三個字。

這三個字的背後掩埋了一段怎樣的過往已不得而知,甩了甩頭,我的目光漸漸變得清明。

那些錯綜複雜的過往與我無關,我只是捉妖僧非一。

【三】

第二天又是一個晴天,陽光透過半開的軒窗灑入。詩雪倚在窗口看着我悠悠轉醒,脣邊勾起嫵媚笑意,“長生,試下衣服吧!”

我這才注意到,她的手中捧着一個托盤。嫁衣如火,灼傷了我的眼。

我別過頭去不再看她,自顧自的誦起佛經。她也不惱,將衣服放在窗邊,雙足輕點翻窗而入,靜靜坐在一旁聽我吟誦經文。

許久未聽到動靜,倒是我先沉不住氣,回頭看她在耍什麼花樣。

窗外飄來紅梅暗香,有幾朵梅花落在她的髮梢,陽光柔柔的灑下,爲她周身鍍上一層華光。一向笑容妖媚的女子此時正睡得酣甜,少了幾許妖媚,多了幾分清麗。

這樣的詩雪好像……還不錯。

我絲毫沒有察覺自己脣邊淺淡的笑意,將袈裟脫下蓋在她身上,然後將她輕輕抱到牀上。瞥了眼窗邊的喜服,我悄無聲息的出了門。

既入佛門,怎可有情?

塗山,留不住非一。

迎着塗山的風雪下山,一路上我都沒有遇到阻攔。逃跑似乎意外的順利,順利到我都不敢相信。暢通無阻的走到山腳,我才知曉,原來一切都在詩雪的掌控中,我從未逃離她。

原本應該在房中熟睡的女子,此刻站在雪中與我遙遙相望。我常常懷疑詩雪沒有冷的感官,即使是在塗山最寒冷的風雪中,她也只着一身如雪薄紗,大片雪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點點雪花落在她身上,美得不可方物。

她就靜靜的站在那裏望着我,臉上是說不出的委屈,讓我覺得良心莫名受到了譴責。我們對望良久,山下有兩道人影向我們靠近,詩雪看了他們一眼,瞬間移動到我身前。

待那二人走近,我纔看清是誰,一個是臨江城小有名氣的劍客琅然。另一個,如果我猜的不錯,應該也是塗山狐妖。

只見詩雪笑意盈盈的掃落琅然肩上的碎雪,媚聲道:“愣頭小子,你輸了。”

之後的對話裏,我大概聽出了事情的原委。詩雪同琅然打了個賭,她似乎用一種卑鄙的手段贏了琅然,讓琅然差點錯失了對他重要的人。

而這些事,都只是她的過去,我未曾參與過的時光。心中騰起一股無名怒火,我一遍又一遍的轉動着佛珠,輕誦着佛偈。

可這些都無法消除我心中的怒火。

詩雪似乎發現了我的異常,不安的看了我一眼,想同我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我看着她和琅然親暱的距離,捻動佛珠的力道不自覺大了幾分。佛珠承受不住,突然斷裂,散落一地的珠子滾入雪中,烙下深深的痕跡。

我扭頭便往山上走,不理會詩雪一遍又一遍喚我的聲音。

既然逃不掉,索性就留在她身邊,讓她灰飛煙滅,以絕後患。

這纔是一個捉妖僧應做的事情。

【四】

兩日後,詩雪邀了她的好友夜舟、青熒以及琅然來長生亭一聚。

我照舊坐在亭中誦着佛經,他們在亭外歡聲笑語。詩雪不時跑到我身邊跟我說些她們的趣事。

我無奈的搖搖頭,這個狐王真是一點狐王的樣子都沒有,反倒像個小孩子一樣粘人。在她身邊,我好像很容易被打動,不自覺的會笑出聲,過去十八年的笑加起來恐怕也沒有這兩個月多。

這樣,好像也不錯。

想着想着,我竟笑出聲來。詩雪像見了鬼一樣,眼睛瞪得老大,結結巴巴的說:“長生,原來你還會笑啊!很久沒見你笑過了,我還以爲那個老禿驢把你教成面癱了呢!”

“很久?那是多久?你到底什麼意思?”我捕捉到了這句話的重點,抓着她的肩膀問道。

“沒,沒什麼。”她的目光有些躲閃,掙脫開我,又跑回了夜舟他們身邊。

天色漸晚,月亮的輪廓已經在天邊顯現。詩雪隨夜舟他們一起離開,似是在刻意躲着我。往常詩雪恨不得賴在長生亭不走,今天如此反常讓我對她那句話產生了深究之意。

手指不自覺的撫着頸上的玉玦,慕長生究竟有怎樣的過往,我迫切的想知道。

一連幾天我都沒有見過詩雪,卻意外的收到了住持的來信。

信裏是很簡潔的一句話,目標卻很明確。

將信銷燬後,我去了詩雪住的長生殿。

走到迴廊轉角,我聽到小妖的私語聲從不遠處傳來。

“狐王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再這樣下去,恐怕撐不了多久了。”一個糯糯的快哭出來的聲音說。

“都怪那個慕長生,若是狐王的守命鎖還在,也不會這樣了。”另一個聲音憤憤不平的說。

“你們兩個別說了,狐王決定的事情我們無權插手,快點給狐王送藥去吧,當務之急是讓狐王養好身子。”又一個無奈的聲音說。這個聲音我認得,是青熒。

我走到長生殿門口時,恰巧遇上剛纔那兩個小妖。她們戒備的看着我,似乎我稍有動作,她們就會立刻殺了我。

我有太多的疑問需要解決,今天必須要見到詩雪。

“把藥給我吧,我給她送進去。”我朝她們伸出手,接過托盤,無視她們古怪的神色,徑自入了長生殿。

淡淡的菩提香縈繞鼻尖,透過重重簾幔,我看到詩雪躺在牀上,面無血色,像個瀕死的人一樣脆弱。

只要一刀,我就可以結束她的性命。

“詩雪,喫藥。”我輕聲喚她,撥開簾幔,端着粥走到她牀邊。

纖長如蝶翼的睫毛顫了顫,卻沒有睜開。她像夢囈般呢喃,“長生,你又食言了……”

“什麼食言了?”我眉頭緊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有點燙,應該是發燒了。

“你答應了要娶我的,可是你忘了啊!”

“我什麼時候說過?”

“小時候啊,你肯定不記得我了,那個時候你才幾歲,分開這麼多年,你已經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了……”她忽然委屈的嗚咽起來,抓住我的衣袖不放。

我一邊哄着她,一邊想,原來我們真的有一段過去,只是不知爲何我和一隻狐妖有過去。這樣讓我如何面對住持和同門,又該如何完成師命?

【五】

詩雪的病在來年開春纔有所好轉。

這期間,青熒來找過我。她說:“詩雪曾失去過一大半妖力,一到冬天就會體虛,而且她連守命鎖都送人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可以存活。我希望你可以完成她最後的心願。”

猶豫了許久,我還是去找了詩雪。她正坐在牀上擺弄一面鏡子,她的面色已不再蒼白,卻仍舊透露着虛弱。

見到我來,她有些慌張的收了鏡子,招呼我坐下。我坐在她牀邊凝視着她,感受到她眼中濃濃的不安。

我想我應該做點什麼。

於是,我喝了一口藥,捧住她的臉,對着她沒有血色的脣吻了上。歡欣,不安,迷茫,依次在她眼中流淌,最後,她閉上眼,沉溺於此。只是她眼中流出的淚讓人看了爲之心疼。

這一吻,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感受到缺氧才結束。

我想,我已經不能再做捉妖僧了,我竟對一隻妖動了情。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竟覺得房裏的光線有些曖昧,鬼使神差的對詩雪說了句:“詩雪,我們成親吧!”

她傻愣愣的眨着美眸,問了一句:“長生,你是不是發燒了?有沒有去看大夫?”說着,還作勢要伸手探我的額頭。

我握住她的手,極盡溫柔的說:“我是認真的,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就成親。”

看着她由迷茫到歡欣的模樣,我有些歉疚的別過頭去。我的確是認真的,只可惜她的身體好不了了。

婚禮定在了一個月後。這一個月,塗山的狐妖都在爲狐王的婚禮忙碌,他們對我的態度好了很多,只有青熒,每次見到我都是冷着一張臉。

詩雪的身體好了許多,已經能下牀走動,我常常扶着她到塗山之巔看雪。

生而如詩,死而若雪。

她笑吟吟的對我說:“長生,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請把我葬在雪中,這裏將是我最好的歸宿。”

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卻一句話也說不出。我只能默默點頭。詩雪有顆七竅玲瓏心,她什麼都知道,卻什麼也不點破,就這樣縱容我的胡作非爲。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或許妖纔是這世間的至善之物,而人類纔是最醜陋骯髒的生靈。

但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她是妖,我是捉妖僧,註定的天敵。

“詩雪,對不起。如果你現在束手就擒,我可以讓他們放你一條生路。”

“你說的是這些死人嗎?”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是青熒。我回身,數十顆頭顱滾到我腳邊,都是我的同門師兄弟。鮮血融化了腳下的積雪,我的眼中是一片血紅。

我看看冷漠的青熒,又望望平靜的詩雪,瞭然又悽慘的笑了,“原來狐王早有計劃,看來是非一輸了。”

“你沒有輸,是我輸了,輸給了我的執念。我可以死,但我不能拿塗山做陪葬。”詩雪很平靜的對我說。

風雪驟起,青熒緩步走來,長劍抵住我脖頸,冷笑着說:“你以爲,塗山是什麼鳥都能進的?若是連一隻信鴿都攔不住,我們還能活到現在?”

我瞭然的點點頭,“原來那封信你們早就看過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青熒,放他走吧,算我求你。”詩雪突然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

“狐王……”青熒給我施了個定身咒,急急的跑到詩雪身旁。詩雪對她耳語了幾句,然後轉向我,笑盈盈的說:“長生,我不怪你給我下毒。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我從來沒有怪過你。”說着,她又吐出一口黑血。

漫天風雪中,詩雪溫柔的注視着我,直到閉上了眼。臉上有溫熱的液體滑過,我忽然想起初見時她說的那句“若得長生,願與天絕。”

若是能得到慕長生,願意與天下爲敵嗎?

【六】

詩雪死後,青熒繼任了塗山狐王。在青熒的帶領下,塗山越來越冷清,就像亙古不化的積雪一樣。

我被囚禁在長生亭裏,青燈古佛,永享孤獨。

不知道被囚禁在長生亭的第幾個年頭,青熒突然來看了我一次。

她扔給我一面鏡子,冷冷的說:“這是往生鏡,詩雪死前曾交代我不可以讓你知道以前的事,但我總覺得畢竟你是當事人,還是應該知曉的。希望你看完以後,不會死於自己的愧疚之心,畢竟她希望你活着。”

說完這句話,青熒轉身就走,紅衣墨髮消失在我的視線裏,這一生,我再未見過她。

拾起那面鏡子細細打量,竟是詩雪病時我見過的那面。想必,那時她是在回憶往事了。

鏡子上漸漸顯現一些畫面,由模糊到清晰,一點一滴都在凌遲我的心。

塗山的風雪在冬日格外凜冽,一隻白狐口中叼着一個籃子迎着風雪前行,籃子中的小男孩很安靜的躺在裏面,一動不動就像死了一般。每走一段路,白狐都會停下用毛茸茸的身子包裹他,給他溫暖,確保他還活着再繼續前行。

如此往復,走到山頂時,白狐已經接近筋疲力盡,卻仍叼着小男孩往宮殿走,只有去了那裏小男孩纔有活下來的可能。

歷盡艱辛,終於避開巡查的狐妖進了宮殿。白狐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扎着兩根小辮子,脣紅齒白的可愛女童。

她把小男孩放在牀上,雙手結印,散發白光的指尖對準他眉心,爲他輸入靈力。她竭盡所能的救治,終是保住了他的命。她將他藏在塗山最隱祕的山洞裏,施了結界保護他,只爲讓他平安長大留下陪她。

因爲她實在是太寂寞了。

她是下一任狐王,註定要統領塗山,享盡孤單。

在人間撿到這個被遺棄的小孩時,她忽然覺得感同身受,被選爲狐王,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拋棄。爲了塗山,犧牲一隻狐妖,真是划算。

想到這裏,她心下一動,命人偷偷將貼身的守命鎖打造成一塊玉玦。守命鎖相當於狐王的第二條命,一旦離身,狐王便失去了生命的保障。她在玉玦中注入百年妖力,足夠護他一世安好無憂。

她聽說人類都渴慕長生,於是親手在玉玦上刻下“慕長生”三字,以此作爲他的名,贈他一世長生。

有了慕長生之後,她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忙碌了一天,偷偷跑去看他。他對她露出的笑,足以讓她忘記所有悲傷。人類的小孩,真是單純美好。

他的眼中一片清明,映着她少時的模樣。

她笑的眉眼彎彎,問他:“長生,你長大後娶我好不好?我不想做妖了,我想做和你一樣的人,過平平淡淡的生活。”

年幼的小孩哪裏懂得她的意思,只是咯咯笑着把玩她垂落的青絲。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長生,你要記得長大後要娶我。”她自我安慰般的說着,對着他粉嫩的臉蛋親了一口,滿足的睡在他身邊。

她自私的想把他永遠留在身邊,但塗山數百雙眼睛盯着她,她又能留他多久?

長老們已經發現了她的異常,想必很快也會發現他的存在,她必須在長老發怒前把他送走。

她又一次瞞着長老們偷偷下山,卻在山腳下遭到了捉妖僧的伏擊。

那時她才兩百多歲,拼盡所有法力才從捉妖僧的手下逃脫,卻也因此傷了身子,連慕長生也被捉妖僧帶走了。

傷勢稍好後,她下山打探過慕長生的安危。得知他做了報慈寺的僧人,也就安了心,至少他還活着。

她在塗山蓋了一座長生亭,裏面供奉着佛像。她一邊養傷,一邊祈求慕長生可以平安長大。

如此又是十六年,重出江湖之日,她孤身前往報慈寺接他回家……

後面的事情無需再看,他全都知曉。淚水模糊了雙眼,胸前的玉玦隱隱發燙,似是在譴責他的恩將仇報。

緊緊的握住玉玦,有些不敢相信,這竟是詩雪的第二條命。她一直在捨命相護,可他還是親手殺了她。

那一吻,他將毒藥親口餵給她,她含淚嚥下苦澀的藥汁,未曾多言。

直到死,她都不曾怪過他。

【尾聲】

塗山有一處禁地,名曰“長生亭”。

據說這是塗山第四任狐王詩雪親手建造的,因爲她的意中人叫慕長生,這裏便用他的名字來命名。

據資歷年長的狐妖們說,這裏面住着一個捉妖僧,是詩雪的意中人。詩雪死後沒幾年,捉妖僧像是瘋了一樣砸了長生亭裏供奉的佛像,整日裏把自己關在屋中抱着一身嫁衣,對着一面鏡子發呆。

第五任狐王青熒怕他發瘋傷人,在長生亭外布了結界,外面的人進不去,裏面的人出不來,倒像是囚禁。

不過一個瘋了的捉妖僧,也不會有人在意。

時間久了,長生亭便漸漸被人遺忘。直到青熒死後,結界鬆動,有大膽好事的小妖偷偷溜進長生亭一探究竟。

這才發現,原來捉妖僧早已死去多年。奇怪的是,他的屍體並沒有腐爛,反而有淡淡的菩提香在空中浮動。狐妖們覺得詭異,草草把他埋在了院中的紅梅樹下,便也散了。只有紅梅樹搖曳下一樹落紅,似是爲誰揮灑的血淚。

一段塵封的往事,除了紅梅樹,再無人知曉。

那之後,長生亭成了塗山永遠的禁地,無人踏足。

文/莫依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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