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世上，我們都想着如何爲自己而努力。比如，自己要喫好，要穿好，要賺錢，要享受，要追求屬於自己的名譽地位，要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

一、人之一生，爲人還是爲己？

這裏提出一個問題：人生當爲己還是爲人？思考的角度不同，答案顯然是不同的。

一則，若從利人還是利己的角度來看，當然應該利人。

奧地利心理學家阿德勒說：“人只有在爲別人做貢獻的時候，才能真正地塑造自己，進而感受到存在的意義”、“人生的意義無他，就兩個字：奉獻。”

作爲一箇中醫人，我很認可這樣的觀點。我堅信，人生是利他的，越是利他，就越快樂；越是利己，就越遠離快樂。

我在微博裏反覆直面強調我的觀點：人活着的終極意義只在於利他。自己享受什麼都無所謂，也不必追求，但需時時利他。生活工作中我常這樣想：今天我要爲他人奉獻什麼？想明白了，就去認真做事。

二則，若從提升修養的角度來看，當然應該爲己。

《論語》明確地說：“子曰：古之學者爲己，今之學者爲人。”意思是說，古代的人學習是爲了提升自己的修養，而今天的人學習是爲了裝飾自己，顯示給別人看。孔子是尊古的，在孔子看來，古人的觀念往往是內求的，守正的。

日本企業家稻盛和夫也有類似的觀點，他說：“人活着的意義和人生的價值就在於提升心性，磨鍊靈魂。簡單地說，就是這樣。”

我很欣賞稻盛先生的觀點，人生短暫，不過數十年光陰，若不能好好修心養心正心，讓自己的精神境界得以提升，此生還能有什麼收穫呢？！

二、“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嗎？

一般把“爲己”理解爲：利益自己，只爲自己好，爲自己的名與利，略與自私自利意思相近。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一書有一句話：“生物只是作爲基因的容器，基因總是出於爲自己的存在和複製的目的直接或間接地操控着生物體，而人類亦是如此。”換句話說，人不過也是自私的生物。爲自己去拼命賺錢，動力纔是最大的。

老子所說的“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其中的“爲”是“修習、修煉”的意思；天誅地滅,是並列結構,就是天地誅滅的意思。講通俗一點就是：人生在世，如果不修習自己的德行，不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那麼天理難容。

由此我們知道，不管是老子還是孔子，都談到“爲己”，指的都是提高自己，在修身進德和長本事兩方面提升自己的境界。這與追逐名利地位等完全無關。

中醫是一個利人的職業。當然，中醫也是一個“爲己”的職業。角度不同，本質是一樣的。

三、先爲己，再爲人

關於爲己還是爲人，錢穆先生在《論語新解》中如此解釋：“孔子所謂‘爲己’，殆指德行之科言。‘爲人’，指言語、政事、文學之科言。”

從《論語》全書來看，孔子是主張修己爲本的。只有先‘爲己’，然後才能‘爲人’。而今時我們的學校教育基本上是以‘爲人’爲本，重在提高學生的專業知識，至於德行修養等關於‘爲己’的能力，則基本上忽視了。

如此教育的結果顯然偏離了孔子的理念，結果就是，有人雖然博士畢業，但賴在家裏無所事事，因爲無法獨立生存；有人北大畢業卻殺死母親……，爲什麼今時的教育會出現失敗？我認爲根本問題是，我們沒有重視‘爲己’，沒有在精神境界與德行修養上下功夫。

按錢穆先生的觀點，我的結論是：我們應該先學爲己，再學爲人。爲己是本，爲人是標。

從中國傳統文化來分析，內爲本，外爲標；德爲本，財爲標；精神境界爲本，知識能力爲標。從養生的角度來看，《內經》明確地說：“恬淡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安從來”，這個道理與中國傳統文化的理念是相通相貫的。

心爲本，身爲標。心正則身正，心安則身安。推之，心正則外境皆正，心安則所慮皆得。

《論語》有“子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按以上理念去理解，己立己達是爲己，立人達人是爲人。爲己爲先，爲己之後，才能爲人。

作爲一箇中醫人，我的理解是：德爲本，術爲標。術以德爲本，有術無德，術能害人。有德無術，術能自生

俗話說：“心若不安，何以立身”？又說：“心不立，何以立”？這兩句話對於學習中醫極有幫助。中醫以心爲本，以身爲標；以內爲本，以外爲標；以德爲本，以術爲標。所謂安心、立心，即是修心正心養心。心正則身正，心安則身安，心立則身立。心中若能相信中醫、堅守中醫、執着中醫，則自然能刻苦努力，矢志進取。

這個道理亦可推之於病人。爲什麼生病？因爲心失其正。如何康復？先正心。正心即是“爲己”，康復則是“爲人”。

我常建議病人正心，心爲五臟六腑之大主，心正了，身才會正，人才能健康起來。有人問，生了病，爲什麼要修心？這跟健康有什麼關係？我認爲，關係非常大。前提是我們要對生命有正確的認識。生命是天地的產物，人要健康，就要秉承天地之德。天地以善爲德，以德爲本。修心，其實是讓我們跟上天地的步伐。

當然，關於爲人和爲己，我們還可以這樣理解：“爲”是做的意思，爲人即做人，爲己是做好自己。

試舉例說明，不少影視歌明星被衆人所捧，爲什麼？因爲他（她）們“爲人”的本領非一般人所能及。然而，其中有人卻吸毒、逃稅，或有其他醜聞，甚至陷入法網，這說明他（她）們沒有學得最基本的“爲己”功夫。

中醫以臨牀爲本，要想提升臨牀水平，要先提升醫術，這是“爲己”；然後才能在臨牀上游刃有餘，這是“爲人”。

小結：

作爲一箇中醫人，我時時會有這樣的感悟：餘生很短，再不努力，就來不及了。如何努力？當然是正心修身，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簡單來說，就是先做好自己。（董洪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