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破滅後的失語

那是1954年的夏天,長江流域連續暴雨引發全流域性巨大洪水。26歲的劉長江,距大學畢業還有4個月,便被緊急派往醫療隊,來到安慶。很快,他遇到一位難產的女性,情況非常危急。

“說是生孩子生不出來了。身子出來了,腦袋卡在那了,這麻煩了。怎麼辦呢?我就去吧,帶着書在竹排上頭看。白天走夜裏到的。”——劉長江採訪整理。

“我腦子還算不傻,試了一下,按着這個書上的機制,費了老大勁一下子出來了,完了胎盤也出來了,肚子挺好挺順利。大家說,不容易,劉長江解決一個難產。”

“上海來的神醫”,劉長江的事蹟很快傳遍了安慶的大街小巷。馬上,他那個簡陋不堪的診室外,被鄉親們圍得水泄不通。患者們急切地向劉長江訴說着自己的痛苦,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翻翻書就能夠解決的問題。

“人家就說哎呀,這上海來的架子太大了。開頭是神醫,感謝,後來有意見。我是有苦說不出,無奈,我就下決心,我說非要攻下來。”

一場洪水,如驚風飄過。這是劉長江第一次參加醫療隊,第一次獨自行醫,第一次看到女性那無法言說的痛苦,也是第一次領會到自己的渺小與無力。

此後,劉長江的一生,都對醫療隊抱有特殊的情感。在國力尚且薄弱的年代,他總是惦念着那些醫療之手尚未深入觸及的地方。而他要做的,不僅是救治,更是將女性那些“原本如此”的感知與痛苦,變成“不必如此”的現實與希望。

走到患者身邊

上世紀60年代,新中國匆忙應對着第二次人口出生高峯的到來。此後,因生產損傷所致的女性痛苦,在農村尤爲嚴重。比如子宮脫垂的患者,其子宮會從正常位置脫出體外,不僅如此,患者很可能會同時遭遇月經紊亂、排尿困難、壓力性尿失禁等併發症困擾。總之,這是女性共同的隱痛,也是醫者,集體性的擔憂。

爲解決農村偏遠地區醫療條件滯後問題,一場聲勢浩大的巡迴醫療就此拉開序幕。這一次,劉長江以一名優秀婦產科大夫的身份,參加了支援河西地區的醫療隊。他要去的地方是甘肅“陽關”,劉長江如今都記得,在那裏的所見所聞。

“那貧苦的厲害。冬天孩子多大了都只有一個棉襖,稍微長一點,連褲子都沒有,中午跑到太陽照的地方,靠着牆在那取暖。就這樣,很苦的。”

“個人衛生不懂,說起來簡直是讓人難以想象。像現在是月經墊,那時候沒有,甚至連大便都不擦,你想想那個衣服到什麼程度,你沒法想象。”

劉長江自小頭腦靈活,這讓他在面對各種婦女病難題的時候總能找到行之有效的辦法。沒有車,他就一步一步穿過風沙走到病人身邊,沒有麻醉,他就利用針刺麻醉的方法減少病人的痛苦,沒有正規的助產士,他就一個一個的手把手教學。

等着等着,終於到了70年代,“計劃生育”開始推行,長、短效避孕藥相繼問世。1977年,國家撥專款免費治療,上百萬的子宮脫垂患者和數萬名尿瘻患者得到治療。同時,這些預防措施,隨着前後十批醫療隊,一同進入了祖國的大西北,爲新中國的婦女們送去了爭取尊嚴與幸福最可靠的辦法。

永不放棄

劉長江爲女性患者帶去了希望,但他又何嘗不曾被女性力量所支撐?年幼喪父,母親用盡一生爲他撐起整片天空。爲了供養他讀大學,母親放棄醫生身份,選擇去天津永利鹼廠做助產士,只因爲在大工廠裏,收入更高。

母親身上那份靜默的堅持,使得劉長江對女性痛苦的透視帶着一份深情,更帶着一份決絕。1973年,他進入北京婦產醫院負責腫瘤科攻堅。當年國內最先進的婦產醫院,是爲數不多能夠配備先進氧氣機的醫院,甚至北京第一臺進口的近距離放射治療機鈷-60也被安排在這裏。

但設備先進了,人手卻跟不上來。劉長江和一名護士,便是婦科腫瘤組的全部人員。“我們兩個,先是看門診。沒有病房,借婦科的病房來接收我的病人。然後我的助手得請婦科的醫生,幫我一塊兒上手術檯做手術。但是也解決問題了,沒有妨礙病人的治療。”

劉長江明白,這個新生的婦科腫瘤組,是每個患者最後的希望,他絕不能輕易言敗。至今他仍記得一位宮頸癌患者,在經歷盆骨、頭皮、肺部數次轉移後,他始終相伴左右,默默陪護給予治療。“不放棄”這三個字,被劉長江執着地放到了對抗癌症的戰場上,他大膽採取多學科共同協作工作,千方百計地攻堅克難。

劉長江這一生,好比春光裏的綠,只顧着拼命。他少有“爲何如此”的疑問,更多時,是對疾病“未必如此”的質疑。他用對抗的姿態拓展了治療的侷限,他又用前行的倔強回應了生活的饋贈。

更多關乎民族大業、救治大任的故事,敬請關注北京廣播電視臺生活頻道6月26日起每週六19點45分播出的25集大型紀錄片《共和國醫者》。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