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多食用紅肉比白肉有害，一部分原因是因爲紅肉會增加患心血管疾病的風險。一些研究發現，一種化合物——氧化三甲胺纔是罪魁禍首。但你一定想不到，這個分子在深海魚（白肉）中也很常見，那麼食用深海魚也會增加患心血管疾病的風險嗎？

“深海巨怪”

海洋中有很多奇蹟，就比如一條體長不到30釐米、長得像蝌蚪、膚色蒼白到近乎透明的魚，也可以是頂級捕食者。這種魚是馬里亞納獅子魚（Pseudoliparis swirei），遨遊在海底8000多米的區域，是人類想象中的“深海巨怪”。這裏的水壓足以把坦克壓扁，在此生活的馬里亞納獅子魚堪稱在生命極限上蹦迪，所以沒有生物敢來捕食它。

爲了扛住巨大的水壓，它們的骨骼會變薄，肌肉會變得更柔韌，裏面的纖維組織也會變得細密。它們沒有魚鱗，魚皮只是一層非常薄的膜，具有很強的通透性，能使它們身體內外的壓力維持平衡。但即便如此，在強大的壓力下，動物細胞中的蛋白質還是可能隨時變形，進而導致個體死亡。

而2016年的一項研究發現，在馬里亞納獅子魚體內，有種化合物——氧化三甲胺（TMAO，（CH3）3NO）的濃度很高，它能維持蛋白質結構的穩定性，扛住巨大的壓力。在海洋中用TMAO抗壓，似乎是一種常見的方法：魚類生活的海域越深，它們體內TMAO的濃度也會越高。

或許你不熟悉這種物質，但應該很熟悉它的味道：魚的身上總是帶着一股魚腥味，這個味道就是TMAO產生的。在魚死後，TMAO會降解產生三甲胺，魚腥味也就變成刺鼻的腥臭味了。三甲胺是一種有毒性的氣體，如果你不幸被這種氣味襲擊過，想必不會忘記從腸胃深處湧上的一股衝動。它會刺激眼睛、呼吸道和皮膚，引起一些不適的生理症狀，如噁心、嘔吐等。

除此之外，TMAO和三甲胺還會給人體帶來什麼影響呢？

TMAO會影響心血管

首先需要強調的是，我們食譜中的魚並不TMAO和三甲胺進入人體的唯一渠道。當我們美滋滋地享受羊肉、牛肉或者豬肉等紅肉時，一種類似於維生素的分子——左旋肉鹼（L-carnitine，能促進脂肪轉化爲能量）也就進入了人的腸胃，隨後會被人體轉化成三甲胺，後者會再轉變爲TMAO。

一些研究證明，食用紅肉之所以會導致患心血管疾病的風險增加，與TMA和TMAO顯著相關。近期，在一項發表於《自然·微生物學》的文章中，美國克利夫蘭診所的科學家詳細地解析了TMAO給人體帶來的危害，以及它們是如何產生的。

當人類攝入紅肉時，其中含有的左旋肉鹼會轉變成γBB，並進一步在一種細菌和肝臟中一種酶的作用下，最終轉變成TMAO。圖片來源於研究論文2

在人的腸道中，很多微生物能將左旋肉鹼轉化爲γ-丁酰甜菜鹼（γBB）；相比之下，只有很少的細菌能將γBB轉化爲TMA，此時TMA會被人體肝臟中的一種酶轉化成TMAO。在這項新研究中，科學家調查了2918位參與者空腹時血液中的γBB濃度，發現這種化合物的水平越高，個體患上多種心血管相關疾病以及併發症的風險都會增加。但是，進一步研究發現，只有當血液中γBB和TMAO的濃度均較高時，這些風險纔是升高的。如果TMAO的濃度低，就算γBB的濃度高，也不會有這些影響。

研究人員進一步培養了參與者糞便中的細菌，將它們植入無菌的小鼠體內。他們發現，當糞便中含有厭氧菌Emergencia timonensis時，小鼠體內的γBB就會被代謝成TMA，增加小鼠血液中TMAO的含量，進而導致小鼠的動脈損傷後出現血栓的風險增加。在這種細菌的DNA中，存在一個含6個基因（gbuA-gbuF）的gbu基因簇。當γBB增加時，這個基因簇的表達就會增強，促進γBB轉化成TMA，以及進一步轉化成TMAO。

這裏需要提示一下，每個人將左旋肉鹼轉化爲TMAO的能力都不一樣，雜食者在這方面的能力會遠高於素食者。研究人員還讓113個健康的人在攝入卡路里正常的情況，分爲3組分別攝入紅肉、白肉（包括禽、魚、蝦和雙殼類等）和全素食4周的時間，隨後轉變爲其他飲食方式。

當參與者糞便中的gbuA基因濃度越大時，血液中的TMAO水平也會更高。在紅肉、白肉和全素食3組中，參與者糞便中gbuA基因的濃度依次降低，但並不顯著。不過，當一些參與者從紅肉轉到素食時，血液中gbuA基因和TMAO的含量都降低了。而這個變化正是在腸道菌羣中佔比不到0.21%的厭氧菌Emergencia timonensis引起的。

中和有害作用

在我們的食譜中，紅肉的左旋肉鹼含量是最高的，雞肉、奶製品次之，最後是魚類。另外，在一些功能飲料和補充劑中，左旋肉鹼也很常見。而白肉比紅肉更健康，正是因爲對心臟的負面影響更小。但考慮到TMAO對心臟的負面影響，白肉中的深海魚可能要另外討論：它們對心血管產生的不良影響，或許能被這些魚類體內的健康的脂肪酸抵消。深海魚的油脂中含有豐富的不飽和脂肪酸，包括二十碳五烯酸（EPA）和二十二碳六烯酸（DHA），能降低多種心血管疾病的風險。因此，單從對心血管的影響來看，深海魚還是會比紅肉更健康。

當你開始攝入這些富含左旋肉鹼的食物或飲料時，實際上你正在馴化你的腸道菌羣。2013年，一項發表於《自然·醫學》（Nature Medicine）的研究曾證實，如果在長達15周的時間內，給小鼠餵養富含左旋肉鹼的食物，老鼠體內TMAO的水平會增加，出現動脈粥樣硬化的風險變爲正常飲食老鼠的2倍。當你攝入的紅肉越多，腸道中細菌將左旋肉鹼轉化爲TMA時，也會更高效，血液中TMAO水平也會增加的更快。反之，如果從富含左旋肉鹼的食譜轉爲正常食譜，可能也會反向馴化腸道菌羣。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目前一些治療方法和藥物，已能幫助降低人體內的TMAO含量。而在人體將左旋肉鹼代謝成TMAO的過程中，還有另外一種疾病——魚腥症（fish odor syndrome）。在這種疾病當中，TMA無法轉化成TMAO，從而開始在人體的汗液、尿液和呼出的氣體中富集。目前這種疾病暫時無法治療，還有待更多的研究。

撰文 | clefable

審校 | 栗子

參考鏈接：

https：//www.mapress.com/zt/article/view/zootaxa.4358.1.7（馬里亞納獅子魚，論文1）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64-021-01010-x （論文2）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64-021-01009-4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6181727/

https：//pubmed.ncbi.nlm.nih.gov/25440057/

https：//www.science.org/content/article/new-reason-why-red-meat-and-some-energy-drinks-may-be-bad-our-he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