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深燃團隊 深燃 收錄於話題#全職爸爸 1 個 #職場 20 個 #家庭 1 個

作者 | 王敏

 

“職場男女瞧不起全職媽媽、全職媽媽瞧不起全職爸爸。”有人這樣形容育娃人羣的隱形鄙視鏈。

全職爸爸,成了很多人眼中,鄙視鏈最底端的人。

近日引發熱議的熱播劇《我們的婚姻》,就折射出這樣的矛盾。一位職場金領不理解妻子作爲全職媽媽的付出,而另一位全職媽媽更是譏諷同小區的一位全職爸爸,“什麼年代也得男人出去賺錢養家,天天在家帶孩子,不嫌丟人呀”。

當不當全職爸媽,背後的問題是家庭分工、精力分配。這個話題在打工人中也引發了討論。原本,“衝刺事業,還是照顧孩子?”就是很多打工人面臨的兩難選擇。

於一些想要在職場打拼的女性而言,願意放棄夢想成全妻子的全職爸爸,是“人間天花板”。但也有人不理解全職爸爸的選擇。

這個社會角色中的少數派,他們有着怎樣的經歷?深燃與幾位曾經在職場打拼多年,如今選擇迴歸家庭的全職爸爸聊了聊。

他們做出這個選擇,無一例外都是爲了和另一半共同分擔,用心經營好小家庭。在妻子月收入5萬+、但兼顧帶娃工作身體喫不消後,大奎放棄了工作支撐起大後方;唐洲在得知妻子有輕微產後抑鬱傾向後,逐步把工作轉爲兼職,做起全職爸爸,讓妻子重新成爲職場女強人。

但全職爸爸要面對的困難,不比職場少,除了瑣碎的家庭工作,還要考慮外界的眼光、在媽媽羣體中的尷尬、經濟的主動權等。

杯子在成爲全職爸爸後,爲了找到帶娃、家務和兼職這幾項事情的平衡,失眠症狀持續了400多天;蘇覓放棄創業,全職帶娃一年多,個人存款已經大幅縮水,最多能撐到明年底,未來面臨着如何把帶娃和賺錢兼顧好的難題。

他們和實打實做了六年全職爸爸的明星李承鉉一樣,對全職帶娃的不易深有體會,“耗費的時間和精力非常多,但是結果,看起來卻像一天都什麼沒有做”,但對這個選擇並不後悔。在他們眼中,對孩子的陪伴,花多少心思都是值得的。

裸辭、放棄創業,

他們選擇當全職爸爸

2022年3月9日,28歲的北漂全旭裸辭,正式成了一名全職爸爸。

“要用相機記錄平凡的生活,要給家人做一百道菜……”全旭對於成爲全職奶爸,有很多美好的設想,但偶爾也會自我懷疑,“這個選擇,正確嗎?”

新手全職爸爸初入“戰場”,心懷忐忑,不止全旭如此。在決定爸爸全職之前,每個家庭,都有過一番糾結和考量。

考量的兩個核心因素,一個是夫妻雙方是否能夠達成共識,認可並理解另一半的付出,另一個是經濟狀況,家庭經濟來源是否能夠支撐起日常開銷。

如果媽媽工作忙、收入高,另一方迴歸家庭,在照顧孩子、打理家庭上花費更多精力,似乎也順理成章。

90後的大奎,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成爲一名全職爸爸的。2015年,大奎一家還在浙江,妻子爲了緩解家裏的經濟壓力開始創業,創辦了一個網絡營銷推廣的工作室。創業後,順風順水,平均月收入很快就超過5萬。

但2017年,生完二胎後,要兼顧孩子和工作,工作很累,身體實在喫不消。儘管當時父母在身邊,可以幫忙帶3歲的大女兒,但妻子還是需要花很多精力在剛出生不久的二女兒身上,每天從早上7點開始一直忙到夜裏。小女兒睡着的時候,才能忙工作,經常熬到凌晨一兩點。

相比之下,大奎的工作不但經常出差,收入還少,只能月入幾千。這樣的情況大概維持了兩年,妻子終於說出了這個建議:“要不你乾脆回家幫我吧”。

當時,兩個女兒越來越大,需要更穩定的成長環境,最好是回到家鄉四川讀書。大奎衡量再三之後,在全家搬回四川的同時,也迴歸了家庭。

還有一些人當全職爸爸,不是因爲收入問題,完全是心疼另一半,理解全職媽媽的辛苦。

2021年8月兒子出生後,全旭的妻子就很少有出門的機會,晚上要熬夜餵奶,睡不好覺,他很擔心妻子的狀態。但自己每天要跨城從燕郊到北京上班,一般早上6點出發上班,晚上7點能下班都算早,而且路上經常堵車好幾個小時。爲了照顧妻子和孩子,全旭選擇先當一段時間的全職爸爸。

兒子出生後大約一年左右,唐洲才得知妻子有輕度產後抑鬱的症狀。“她平時特別好強,以前也是職場女強人”,唐洲從未把妻子和抑鬱這個詞聯繫起來。直到妻子自己意識到狀態不對,懷疑是產後抑鬱,主動和唐洲長談一次之後,唐洲慢慢從理解妻子、承擔家務,到成爲全職爸爸,讓愛人重回職場。

也有些爸爸選擇全職,不但是爲了支持另一半,還因爲在他們眼裏,育娃要比個人事業更重要。

在東部沿海地區某二線城市生活的杯子,曾在設計行業創業十年,每年收入三四十萬。在2019年女兒幼升小的時候,他果斷選擇了迴歸家庭。因爲當時當了六年多全職媽媽的妻子,正好遇到了一個餐飲創業的機會,“她有心重回職場,我必須要支持”。

在杯子眼中,迴歸家庭也是一個掌握育娃的主動權的機會。長輩曾幫忙照看過孩子,但他們和長輩的育娃觀念難以達成一致。“對孩子的教育投資,要比短期的工作收入更值得,要夫妻兩個自己育娃,那麼就只能一方有所捨棄。”

於是,杯子解散了工作室,回家扛起了帶娃的重任,把以前的部分工作轉爲了兼職。“帶娃是最重要的,但妻子創業纔剛剛起步,收入也不太穩定,我的兼職可以獲得一部分收入”。

身處武漢的蘇覓,在放棄創業後也迴歸了家庭,讓妻子回到工作崗位。2019年底,妻子休產假期間, 蘇覓退出了此前和朋友合夥開的活動策劃創業公司,打算另找創業機會,但恰好碰上了疫情,居家隔離的四個月裏,和女兒朝夕相處的日常,讓他覺得,育兒也是一份非常有價值的事情。

“Happy wife,happy life”,在蘇覓心目中,媽媽這一角色的幸福度,對於整個家庭的和諧至關重要。當看到賬戶的存款預期能夠支撐家庭未來3-5年的開銷時,蘇覓就打定了主意,自己先全職在家帶娃,讓妻子返回到小學老師的崗位上。

闖進媽媽羣體的“少數派”

做出決定的難度,和當上全職爸爸後面臨的生活相比,真的是“小巫見大巫”。

“2019年成爲全職爸爸後,我失眠了400多天”,杯子說道,要照顧孩子、要完成兼職工作、家務瑣事,還有來自長輩的壓力,這些都堆在了一起,“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杯子的困擾,不少全職爸爸都有。在成爲一個家庭的帶娃主力後,帶娃的忙碌和勞累,是全職爸爸要克服的第一關。當他們走上這條路,也深深體會到媽媽們的不易。

2020年9月開學,妻子回學校上班,蘇覓真正開始一個人帶娃。“每天早上8點多到晚上22點,女兒只要醒着,我都是不可能閒下來的。”他回憶,尤其在女兒一歲之前,晚上總是會醒,他要餵奶、換紙尿褲,很難睡個整覺。

女兒一歲體檢時,得知身高體重距離標準線還差一點,蘇覓一直琢磨着,怎麼才能讓孩子喫好,補充營養。輔食每隔四五天就要學道新的,一天三頓至少要保證兩三天不重樣。現在,女兒兩歲多,除了喫得好,蘇覓開始考慮,用什麼方式引導和教育孩子更合適。

全職爸爸只有在哄睡工作完成後,纔算是完成一天的任務。蘇覓在晚上10點女兒睡着後,才能獲得一點自由時間。

唐洲全職將近四年,也是在經歷了蘇覓這個階段後,終於熬到了孩子上幼兒園,可以在孩子上學期間休息了。他日常的狀態是,送兒子上學後,順帶買回當天的菜,上午做家務,下午給愛人準備健康餐、給兒子做營養餐,再去學校接兒子放學。

他開玩笑說,帶兒子從幼兒園回家,就是自己的“下班路”。回家路上會經過附近的溼地公園,他一般會帶孩子玩1小時左右再回家。

杯子卻並沒有因爲孩子上了小學,就變得輕鬆。他在引導女兒形成良好的學習習慣上,下了不少功夫。

升一年級前夕,女兒學習了一些銜接類課程,反而因爲超前學習對數學產生了深深的恐懼,非常牴觸數學題,只要一看到就會哭個不停。

看了大量的心理學書籍,杯子才明白女兒可能是“習得性無助”,開始下功夫調整孩子的心態。老師佈置的作業如果難度太大、不適合女兒,杯子會主動去找老師溝通降低難度,以持續鼓勵的方式,幫女兒找回信心。

育娃本身就是門很深的學問。除此之外,全職爸爸們作爲“少數派”,還要面對很多挑戰。

首先,迴歸家庭,就意味着個人收入減少,在家庭經濟上的主動權降低。全職爸爸們對於從另一半那裏獲取生活經費這件事,都有心理門檻。

“自尊心很受挫”,唐洲說道,妻子迴歸職場接近四年,收入從年薪20多萬漲到現在的50多萬,而唐洲轉爲兼職後的收入,收入從以前的20多萬,到現在一年不到10萬,完全覆蓋不了家庭支出。“妻子會經常安慰我,怕我難受,會主動給我開支。”

但蘇覓很難接受從另一半獲取生活開支的行爲。這兩年多沒有工作的時間裏,他一直在靠以前的存款撐着。“但妻子會主動承擔孩子的喫穿等部分開支。”

沒有收入來源的大奎,拿到了一張妻子的銀行卡。他選擇用這種方式,來避免從另一半那裏直接獲得生活開支。

兩個人的事可以商量解決,但外界不理解的眼光和議論,還需要全職爸爸們以強大的內心去面對。

有些長輩能夠尊重小兩口的決定,但有些會心存芥蒂。唐洲全職在家,最初碰到的問題主要來自雙方父母,唐洲說道,“我父母接受不了,只好回了老家,愛人父母看我的眼神也有所變化,這方面我只能交給她去解決,儘量少出現在岳父岳母面前。”

“爲什麼是爸爸在家帶娃,媽媽出去打拼?”杯子就聽到過這樣的議論,他選擇儘量忽略。

此外,當他們闖進以媽媽爲主力軍的帶娃羣體時,難免會遇到一些尷尬場景。杯子和女兒約朋友去附近公園玩時,總是會發現,幾乎沒有爸爸帶娃出來的。媽媽們可以快速打成一片,聊護膚、聊美妝、聊穿搭,但自己完全插不上嘴,只能默默尷尬。

蘇覓也有同感,自己在小區也很少見到全職爸爸。兩歲多的女兒已經有了社交需求,需要交朋友。蘇覓爲此開始擴大社交圈,比如專門約自己的老同學,一同帶着孩子探索新的遊玩場所。

全職帶娃,後悔嗎?

“爸爸帶娃,可能最開始會生疏,但從某些角度來看,也有一些優勢。”深燃接觸的幾位全職爸爸,都表達了類似觀點。

有時候,心思沒有那麼細膩的爸爸,反而會給予孩子更多的探索空間。唐洲舉了個例子,“在溼地公園裏,我會讓孩子在水邊玩,自己在一旁盯緊就好了。孩子想爬樹時,我會在樹下喊加油,但同行的一些媽媽或老人會特別緊張安全問題、害怕衣服弄髒。別的小孩總會對我家孩子投來羨慕的眼光。”

但當生活的瑣碎堆積在一起,全職爸爸也會有情緒的積壓。當看到明星李承鉉聊做全職爸爸時有段時間感到崩潰和無助,很多爸爸都會感同身受。

“爸爸們可能情感更厚重,也很難向媽媽們一樣,靠傾訴釋放情緒。”蘇覓說,“只能先一口悶下去,再自己慢慢消化”,每天哪怕短短5分鐘的獨處時間,也顯得格外珍貴。

至於未來,一些全職爸爸打算長期做下去,把照顧好家庭當成最重要的工作。

大奎就打算繼續全職在家。大奎妻子的工作室今年的效益不如往年,家庭收入會減少,但家鄉是四線小城市,實在不好找到合作的工作,他打算拍視頻做兼職,不過賬號一直沒有起色。好在還有以前的存款,能支撐下去。

杯子打算在未來三年內,邊帶娃邊兼職。妻子的餐飲創業只堅持了一年多就失敗了,還沒有找到新的職業方向,他轉成兼職後,家庭收入下降了三到五成。“至少在孩子小學階段,我要繼續陪伴孩子,不打算正式迴歸職場”,他說道,“好不容易和孩子培養出了默契,現在突然換成媽媽來主要帶孩子,孩子也很難適應”。

唐洲也不打算再回歸職場了。他說自己和妻子的理想狀態是,兩個人都回歸家庭,靠兼職賺錢養家。

但也有全職爸爸把這個選擇,當作是短期內家庭分工的最優解。

“等孩子越來越大,我的狀態肯定也會慢慢發生變化。”全旭已經計劃好,在今年國慶之前結束北漂生活,但具體去哪裏,要做全職爸爸到什麼時候,他也不確定。

蘇覓預計自己的存款,最多隻能支撐到明年年底。等女兒明年上了幼兒園,他就要尋找新的事業方向。他一直在拍視頻記錄自己的日常,希望能夠靠着母嬰博主的身份,獲得經濟來源,但至少現在還收入微薄,如果等明年還是沒有起色,他就要回老本行繼續創業了。

“男主外、女主內”的刻板印象正在被打破。無論是全職爸爸還是全職媽媽,都是一份特別辛苦的職業。“小家庭的美滿幸福,最關鍵的還是隊友的支持和理解。”唐洲說道。

*題圖來源於《我們的婚姻》。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全旭、蘇覓、杯子、唐洲、大奎爲化名。

你支持全職爸爸嗎?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