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歸碩士花31萬元拜師養生，“大師”因詐騙罪獲刑5年現上訴
海歸碩士花31萬元拜師養生，“大師”因詐騙罪獲刑5年現上訴
在一間100多平米的會議室裏，有20多人圍成一圈，正在聽由熊某主講的養生培訓課。北京順義民警在此將51歲的熊某抓獲。
33歲報警人劉某稱，熊某自稱“觀音第八代弟子”，會法術，祖傳捏筋、刮痧、推拿、中醫理療，已收取劉某46萬元，其中31萬元爲“拜師費”。後經警方調查，被抓“大師”熊某隻是一個雲南籍的普通中年婦女。
▲熊某的講座
2021年年底，熊某被一審法院以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並處罰金和歸還劉某錢款。目前，熊某不服判決已提起上訴，二審法院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正在審理中。
熊某認爲，海歸碩士劉某作爲行爲人，支付“拜師費”、調理費等費用系民事法律關係，自己未違法，未達到刑事欺詐的程度，熊某請求法院改判無罪或發回重審。
“大師”收31萬元拜師費
據北京順義警方公佈的信息，2021年3月底，劉某大病初癒後比較注重養生，在關注“大師”熊某以後，便開始跟她私聊。“大師”將劉某拉到了一個以養生爲名的聊天羣中，羣裏有60餘人。
順義警方公佈的信息還包括，在羣裏，“大師”自稱觀音菩薩第八代弟子，有法力、會治病救人。聊天羣中像劉某這樣大病初癒的人員居多，不定期還會組織羣裏的人見面“普度衆生”。爲此，“大師”在羣內獲得較高的威信，劉某也對“大師”的法力深信不疑。在跟大師求“帶帶”的過程中，滿懷激情地交了數十萬元的拜師費後，成功拜在“大師”門下。同年5月初，“大師”以看病救人、註冊公司等理由再次向劉某索要錢財時，被劉某的愛人發現並報警求助。
2021年5月5日，熊某被羈押，5月21日被逮捕。該案一審由北京市順義區人民法院審理。
劉某作爲證人陳述稱，他在發生一起事故後，因腦出血留下後遺症，感覺頭腦裏出現一些神學的想法，就開始關注這方面的內容。2021年2月，他在某短視頻平臺上認識馮某，馮某將劉某推薦給桂某、熊某。
證人馮某則表示，熊某曾給她的一個朋友調理身體，她通過朋友加了熊某的微信，熊某先是給她按摩身體、免費送熊某自己調理的草藥，她食用後覺得身體變輕鬆了，她便主動給過熊某一些錢，還將想拜熊某爲師的劉某推薦給了熊某。
紅星新聞記者查詢到，網絡上熊某的宣傳資料爲“中國望診第一人，中國疑難病症指導中心主任，上海湘尹秦餘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長，高級兒童中醫調養師、高級中醫體質辨識與調理師、中醫瀉血療法師、御醫第七代傳人，熊某祖傳千人一方，異病同治，締造東方醫藥歷史神話”。資料中還包含各種證書和聘書。
證人李某明表示，他開辦了一家老子養生方面的培訓公司，熊某會在公司的培訓班講課，喜歡講一些飛檐走壁、穿牆過屋等“祝由術”，李某明就勸熊某少講這些東西多講養生，“不要發展成封建迷信”。多名在李某明所開培訓班聽熊某講老子養生課的人表示，熊某會在養生培訓班上自稱是“御醫第七代傳人”“中國面診第一人”。
劉某還表示，熊某曾對他說，“她可以‘通靈’，是觀世音菩薩的護法，當年帶領99名弟子下界普度衆生，說我是其中之一，所以我要拜她爲師，還說拜師費是上天規定的。”
▲2021年4月15日，劉某在湖南永州拜熊某爲師，並轉賬31萬元“拜師費”
2021年4月15日，劉某在湖南永州拜熊某爲師，並轉賬31萬元“拜師費”，熊某承諾之後會用價值31萬元的中草藥幫他調理身體。拜師後，熊某給劉某做了2次拔經絡，給了劉某一些中草藥。4月28日，劉某給熊某轉賬15萬元，稱是用於支付雲南採藥工的工錢。
劉某表示，此後熊某還以一些其他理由讓他轉錢，如熊某參加網絡評選需要給投票的人贈藥，暗示需要劉某承擔贈藥費300萬元，以及準備開中醫養生公司需要註冊金100萬元。劉某當時的邏輯認識中，熊某用“通靈”告知他投資策略，他按照策略賺了一大筆錢。
劉某的妻子孫某表示，劉某先後多次給熊某轉賬，4月29日，劉某還帶自己的父親參加熊某組織的培訓班，劉某父親回家後說熊某讓大家禁食7天，父親就不再參加培訓。孫某於2021年5月4日聽到熊某讓劉某籌集錢，一部分用於公司註冊，一部分用於贈送藥品。當時劉某準備籌集這500萬元，孫某認爲這是詐騙，就報案了。
劉某稱，他先後因爲各種原因給熊某轉賬七八十萬元。熊某被抓後，他還想請律師將她保釋出來。
孫某將劉某和熊某的微信聊天記錄提供給警方，聊天記錄中顯示，熊某自稱是上天派來的，要收齊99個徒弟，要幫劉某掃清孽障，要派天兵天神天將來保護他。對於這些聽起來讓人覺得可笑的說法，劉某卻深信不疑。
“大師”無從醫資格證
證人胡某表示，他是熊某所在村的村民代表，該村位於雲南楚雄彝族自治州，熊某家無人行醫。
熊某的哥哥作爲證人，表示他們的父母都未行醫，爺爺也是農民，知道一些治拉肚子、止疼等小毛病的土方子。爺爺去世時，熊某還未成年，熊某後來離開家，學會按摩、推拿，還給家人看過病。
陳某系熊某的女兒，陳某證言，父母離婚後，她從小與父親生活，其外公是村裏的“土醫生”，母親熊某會通過食療和手法幫人治病，經濟來源是幫人調理身體。2021年3月，熊某說要收一個徒弟，希望有人傳承她的手藝。
證人李某證言，他與熊某2012年相識，熊某給他看病，半個月後腰不疼了。李某便與熊某一起，合開了一家公司，熊某是法人，而這個公司只是個空殼。
一審判決書顯示，熊某在庭前多次供述與辯解，她經朋友介紹認識劉某，劉某表示他和他的父親身體不好需要調理，“我就跟他說了一下我的見解，裏面夾雜着一些鬼神方面的事，把他唬住了，對方就特別認可我，要拜我爲師，我就藉機讓對方出31萬元拜師費，對方於4月14日來湖南找我拜師，並給我轉賬31萬元。之後我給了他一些我做的中藥丸讓他拿去調理，對方很信服我，我說什麼對方都聽。”
熊某提到，她因爲有貸款還不上利息，欠了15萬元，就編出需要支付雲南採藥工錢的說法，讓熊某給她轉賬15萬元。“後來我編造理由跟對方要錢，但是對方還沒有給我，我就在順義某度假酒店講課時被警察抓了。”
熊某也承認，她未獲得從醫資格證，也沒有藥監局等部門出具的製藥資格證，給劉某的中藥丸是她的一個偏方，裏面有一些昆蟲，是蜈蚣、蠍子等，還有中草藥，功效就是排毒。熊某在認識劉某前，還欠有采藥錢5萬元。
當熊某得知劉某家族有腫瘤病史後，便說她的藥可以調解，藥方是祖傳的。“我想着還有一筆貸款15萬元沒還，就和劉某說雲南採藥錢需要15萬元，劉某說沒事，反正他們一家都要調身體，就當場給我轉了15萬元。”
此外，劉某給熊某外籍男友轉賬20萬元一事，熊某也知情。
熊某與劉某微信聊天截圖和記錄證實，熊某提到“每個地址（弟子） 都是31萬拜師費，拜完師我會讓十倍千倍的進賬還能夠幫人渡人”“我收徒弟是有條件的，我收了你的所有災難我都要替你擋，還要用我的功德去讓你的護法歸位，上天規定的”等內容。
一審以詐騙罪被判有期徒刑5年
一審法院審理時認爲，關於熊某和她的辯護人提出無罪辯護的意見，結合案件證據，可以充分證實熊某通過虛構她系中醫傳人，宣揚其精通祝由術、會通靈、能爲人治病擋災等封建迷信言論，騙取被害人的信任，並進而以拜師費、採藥錢等爲名騙取被害人錢款的事實。
關於熊某辯護人主張熊某確實具有治病救人的能力、並未虛構事實，並提請馮某、李某、陳某等人出庭、提交相關材料證實治療成功的病例。一方面，因熊某並無行醫資格，其是否具有治病救人的能力，法院對此無法覈實；另一方面，熊某是否有行醫能力、是否曾爲他人治好疾病並不影響對本案事實的認定。
關於劉某是否陷入錯誤認識而支付熊某錢款、本案是否屬於民事欺詐、劉某是否具有過錯的問題。法院認爲，劉某出庭證實其當初系受熊某蠱惑而拜師，並非僅僅爲調理身體支付費用。且本案涉及款項金額巨大，與通常爲調理身體支付的合理對價相差甚遠，應屬社會危害性較大的犯罪行爲。熊某提出系劉某爲調理身體主動拜師並自願支付的拜師費，雙方是師徒關係、系民事欺詐的辯護意見不能成立。
法院還認爲，熊某無正當理由，利用封建迷信以拜師、採藥等爲名，向劉某索取錢款的行爲，本身已表明了他非法佔有他人錢財的故意，且收到錢財後，並未表示要退還，還繼續向劉某索要大額錢款，至於大部分錢款尚在賬戶內未使用，是報警案發後公安及時採取凍結措施所致，不能推翻熊某非法佔有的目的。
2021年12月27日，北京市順義區人民法院以詐騙罪，判處熊某有期徒刑5年，並處罰金5萬元；在案凍結及扣押的款項發還劉某46萬元，餘款衝抵罰金。
熊某上訴，
認爲收費是民事行爲
熊某不滿一審判決上訴，請求改判熊某不構成詐騙罪或者將本案發回一審法院重新審理。此案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正在審理中。
熊某的女兒陳某向紅星新聞記者表示，在熊某被抓後，劉某起初一直主張自己未被欺騙，只是想拜師學東西，劉某還曾聘請律師，向各個機關寫信反映其是自願。只是臨近一審才否認，劉某才說沒有拜師。“根據以往的聊天記錄，劉某跟我母親交流都叫我母親師傅。在我母親正式收他爲徒之前，他見到我母親就下跪，一口一個師傅的叫着。我母親也是看他很誠心，經過一段考察才慎重收他爲徒。很多人都見證過，劉某拜師有拜師儀式，行跪拜禮。”
▲部分轉賬情況銀行流水單
陳某還表示，她們認爲劉某交拜師費系民事行爲，熊某被抓後，不久就上了社會新聞，有報道說拜師費被熊某揮霍一空，實際上錢一直在母親賬戶上。“我們祖上都有接觸中醫養生這一塊，也用偏方治好了很多問題，我母親有這方面的手藝。最開始劉某自己就在研究這一方面的東西，也體驗過我母親的治療手法，覺得有用才拜師。劉某如果不想再拜師，可以跟我們協商，將前期治療成本扣除，可以退款，爲什麼將拜師費也歸納爲詐騙？我們不認同這一點。”
熊某已委託北京市一法律師事務所周兆成律師作爲該案二審的辯護律師，周兆成告訴紅星新聞記者，本案爭議的一個焦點爲，熊某收取劉某的31萬拜師費到底是不是犯罪所得。
周兆成提到，雖然病歷顯示劉某腦子曾經受過傷，但是一審時劉某出庭時思路清晰，且劉某從事金融行業工作，海歸碩士，具有較高的社會認知能力。拜師的時候，劉某是自費購買機票到湖南拜師，在妻子報警前，始終未向警方報案。
“劉某主動向熊某拜師；熊某也的確給劉某以及家人調理了身體，還使用了名貴藥材。熊某確實具備調理身體的能力並且有成功病例。作爲‘學生’的劉某跟着熊某參與了學習調理方法。”周兆成表示。
紅星新聞記者 陳卿媛
責任編輯：梁斌 SF0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