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曹操的大軍沿着大道迅速挺進，成百上千的糧船沿着新降的河道乘風向前初夏的天氣，變化無常，大軍出發不久，就淅瀝地下起雨來。雨天路滑，給行軍帶來了不少困難。曹軍士氣振奮，冒雨急進，五月初就到達無終。大軍在無終整體幾天後，曹操命令先遣部隊繼續向前進發。雨愈下愈大。沿着渤海一帶的道路，地勢低窪，有的地方已經積水成河。“山洪暴發，部隊被阻，無法前進。”“海水氾濫，道路被淹。”先遣部隊被阻的消息接連不斷地傳來。滯留在無終的大部隊，情緒也很焦急。

找到了嚮導

“雨下個沒完沒了，部隊在這裏，不進不退，怎麼辦呢?”“真倒黴!碰上這壞天氣。”兵士們的這些議論，偶爾也傳進曹操的耳裏。他深知這種困難的局面，必須迅速扭轉，否則將會挫傷士氣。曹操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軍事家。十幾年來，他經歷過許多危難，都由於他的沉着機智，善於傾聽部下建議而化險爲夷。因此他相信當前的困難，也一定能夠克服。他日夜思慮，眼睛都熬得有點紅了。有一天，他想起《孫子兵法》中的一句話:不知山林、險阻之形，不能行軍。他想，目前碰到的困難，正是因爲不熟悉這一帶地形。要是能找到另一條進軍的道路，那就好了。可是誰能回答這個問題呢?

想着想着，他忽然想起部下有個新來的謀士叫邢顒，這人在無終地區的徐無山上生活過多年，也許熟悉這一帶地形，不妨找他來問問。邢顒接到曹操的召喚，立刻冒雨來到曹操的大帳。曹操說:“眼下軍隊被大水阻擋，留在這裏已好幾天了。你在這一帶住過，可知道除了這條幹道外，還有沒有別的路可通柳城?”邢顒訕訕地回答:“司空，太抱歉了。有沒有其他的路可通，我也不知道。”

邢顒看看曹操失望的神色，沉吟了一會，說:“不過，我有一個好友，非常熟悉這一帶的情況。如果他肯出來的話，說不定可以解決這個困難。”曹操急急地問:“誰?”邢顒說:“徐無山上的田疇。”旁邊的一位謀士聽說是田疇，接口說:“田疇麼?他在這一帶很有名氣。聽說過去袁紹五次請他下山做官，他堅決不肯。我們要請他幫助，只怕他不出來。”曹操對邢顒說:“他是你的好友，就勞你駕走一趟轉達我對他的敬意，無論如何要請他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當天，邢顒滿懷希望地帶着兩個兵士出發。沒幾天，他們就趕到徐無山。徐無山上的田疇是無終地區一個地主。董卓之亂以後，他不滿豪強專政，帶着他的家人和佃戶等遷居徐無山中。後來，徐無山附近一帶受到烏丸奴隸主貴族的騷擾，受害的百姓紛紛進山避難，開墾荒地，因此聚居的人漸漸增多。當邢顒等來到一個大村落前面的時候，田疇正揮着幾十個兵士在場地上操練。邢顒快步上前招呼。老友重逢，分外親切。田疇把客人請進一座瓦房。兩人略略交談了別後的情況。

邢顒說明了來意後，田疇爽朗地回答說:“烏丸長期對我們騷擾侵襲，這裏的人都很痛恨。我們人少，沒有力量消滅他。如今司空帶領大軍征討正合我們的心意，我應當盡一份力量。”邢顒見田疇一口答應，喜出望外，就問:“司空盼得很急，你看什麼時動身?”“馬上就走。”田疇說罷，立即吩咐左右，準備行裝。田疇左右的人感到奇怪，忍不住問:“從前袁紹幾次派人請你出山，都被你嚴詞拒絕了這次曹操一請，你就迫不及待地要走，這是什麼道理呢?”田疇笑着回答說:“道理很清楚。袁紹搶地盤，鬧割據，勾結烏丸，幹盡壞事，我怎麼肯跟他打交道呢?曹操主張統一，反對豪強兼併，現在又親自率領大軍，北伐烏丸，我當然應該出去囉。”說罷，便同邢顒一起備馬登程。

曹操焦急地昐望了幾天，終於盼到邢顒回來了。邢一踏進門就喜形於色地說:“請來了。”曹操走出營帳，迎了上去，一迭連聲地對田疇說:“請，請。”坐定後，大家便開門見山地談起了伐烏丸的事。曹操說:“大水淹沒了幹道，大軍停滯在這裏，我心裏很着急。想請你來出出主意。”田疇回答說:“這條路確實不好走。每年夏秋雨季，常常積水成河。說它淺吧，車馬不能通行;說它深吧，船隻又不能行駛。”曹操急着插話:“還有其他路嗎?“有倒是有，不過，那條路很不容易走啊!從前關內人要到關外，都取道盧龍白檀，到平岡。到了平岡，離柳城就只有二百來里路了。可惜這條路，年長日久，陷塌毀壞，近兩百年來已經很少有人走了。要走這條路，難吶。”

曹操聽到這裏，堅定地說:“只要有路，不管怎麼艱難險阻，也要走過去。”接着，又問田疇，“有帶路的人嗎?”“有。我們那裏有些佃戶，小時候跟着爹孃沿着這條路到過平岡。近十多年來，烏丸貴族抓去了不少漢民，有些人就是摸着這條小路逃回來的。可以叫他們帶路。”曹操聽了十分興奮，說:“那還得麻煩你找幾個嚮導囉。”田疇又獻計說:“走小路有一個好處。現在蹋頓正把不少兵力集中在沿海大道上設防。他萬萬想不到我們會走這條險道。我們隱蔽而迅速地通過這條小路進兵，就可以把蹋頓打個措手不及。”

曹操站起來，果斷地說:“好，那就撤兵改道。”接着他又說:“我們還得佈下一個疑兵之計，迷惑、麻敵人，不能讓敵人發覺。”於是他一面下令撤兵，一面派人在沿海的要道岔口，豎起一塊塊木牌，上面寫着:夏天多雨，道路不通，等到秋冬，再行進軍。曹操撤兵的消息不久便沸沸揚揚在無終地區傳開了。深受烏丸貴族殘害的老百姓，都在議論。有的抱怨說：“鬧了半天，還是打不成功。”也有人說:“別泄氣，過了秋天還要打呢。”

隱藏在無終附近的烏丸密探，聽到了老百姓的議論，又偷偷地去看了看豎着的木牌，急忙把探得的消息，飛報蹋頓。蹋頓得報，衝着袁尚、袁熙哈哈大笑，得意地說：“我早說過，這條路曹操走不了。柳城是我的天下，他休想動我一根毫毛!現在，他乖乖的退了，算是便宜了他。”從此，蹋頓對曹操的防備，漸漸鬆懈了下來。他哪裏知道，曹軍已從小道兼程疾進，烏丸奴隸主的末日已經不遠了。

直搗柳城

夜深月黑，細雨濛濛。一支長長的隊伍悄悄地離開無終，沿着小路前進。幾天後，大軍進入徐無山。一連幾天急行軍，後續部隊有的走了岔道，有的被沉重的物資拖累，掉了一大段。這使曹操感到不安。他便對田疇說:“這次打烏丸，關鍵在於進兵神速。從這裏到柳城，路途很長，又很荒僻，得多找一些帶路的。“你看要找多少呢?”田疇問道。曹操略略計算了一下說：“能有五百名左右就差不多了。”田時一口答應，立刻吩咐家兵分頭出去招募。半天功夫，招募到了一批山民。他們中間，有的是從烏丸逃回來的，有的想到烏丸去尋找自己被擄的親人。田疇也撥出一部分家兵，滿了五百人。急速進軍，曹操又組成了一支幾千輕騎的先遣部隊，以張遼爲先鋒。

第二天下午，先遣部隊在山民的帶領下，向盧龍塞進發。從徐無到盧龍，羣山蜿蜒連綿，一座比一座高峻。高聳的石峯，像一柄柄利劍；陡峭的巖壁，從山腰直插到山頂。曹操和張遼帶着先遣隊，越過深澗，穿過葛藤荊棘，整天在深山老林裏摸索前進。先遣部隊逢山開路，遇河架橋，走了一千多里人煙稀少的地區。他們越過盧龍，穿過白檀。夏末秋初，到達了平岡附近。這天，曹操命令隊伍在林間宿營。眼看到了平地，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營地上，兵士們三五成羣地扯開了:“走了兩個多月山路，爬上爬下，精疲力盡，真想舒舒坦坦地躺兩天哩。”“聽說前面山頭少了，走起來鬆快多啦。”“到柳城要不了幾天了。說不定我們走到蹋頓這小子腳邊，他還矇在鼓裏睡大覺吶。”

密林的黃昏黑得快，曹操的大帳裏已經點上了油燈。他正默默地在思索着什麼。一個月來，大軍得到徐無山山民的幫助，順利越過了難以想象的險道，奇襲的勝利已經在望。眼下，人困馬乏，後續部隊還沒有趕到。他想趁這個間隙，讓大家在這裏好好休整一下，養精蓄銳，直搗柳城。夜風陣陣吹來，密林發出時強時弱的呼嘯。兵士們都已酣然入睡。

忽然，帳門的帷幕掀開了。張遼神情緊張地走進來。“司空，剛纔探馬來報，離此十幾裏的密林中，發現了烏丸的偵騎。”“逮住了嗎?”曹操盯着問。“逃跑了。”過事出意外，曹操不禁一怔。他背手來回踱了幾步，果斷地對張遼說:道“情況緊急，不能再等大部隊了，必須連夜行動，火速前進。奇襲成敗，在此一舉。曹操立刻披甲升帳。不一會，部將們已整整齊齊站列在兩邊。大家看到曹操神態嚴肅，都料想一定發生了什麼緊急的變化。曹操傳來帶路的嚮導，問道:“前邊有沒有高山險口?”“約摸再走百把裏地，有一座白狼山，也叫白狼堆。”

曹操嚴肅地掃視了大家一眼說:“敵人已經發現了我們。形勢緊急，刻不容緩。我們必須在拂曉前佔領白狼堆，不得有誤。”墨黑的夜晚，曹操的先遣部隊在林間急速前進。烏丸的偵騎發現了曹操的軍隊，飛也似地逃回柳城報告。這天深夜，在蹋頓單于的營帳裏，鼓樂陣陣，十幾個歌伎輕歌曼舞，蹋頓和一批貴族正在尋歡作樂。偵騎闖進營帳，結結巴巴地報告說:“王爺，不好了!平……平岡附近，發現曹………曹操大隊騎兵!”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猶如五雷轟頂，把蹋頓震得瞠目結舌。左右的大小頭目，亂成一團。袁尚、袁熙本來就是驚弓之鳥，這下嚇得面如死灰。袁熙暗牽了一下袁尚的衣角。袁尚哆哆嗦嗦站起來，湊近蹋頓說:“王爺，我們麻痹輕敵，中了曹操的奸計了。還是先避一避爲好。”蹋頓瞪着發紅的眼睛，聲嘶力竭地狂叫:“來得正好，我與他拼了!傳令騎兵集合，馬上出發。”並厲聲對袁尚、袁熙說：“你們慌什麼，跟我一起走。”蹋頓帶着騎兵，匆匆忙忙向白狼堆趕去。

拂曉，等到蹋頓的騎兵趕到白狼堆時，曹軍早已佔據了有利地形。這時曹操的後部隊還沒有趕到，烏丸騎兵在人數上佔着優勢。曹軍中有些人看到蜂擁而至的敵騎，不免暗暗擔憂。曹操帶着張遼登上山崗，居高臨下，細細觀察了一番。只見敵軍旗幟東歪西倒，隊伍雜亂無章。曹操滿有把握地對張遼說:“敵軍人數雖多，不過是羣烏合之衆。趁他們陣腳未穩，你可帶兵衝殺。”說完，把一面令旗交與張遼。

張遼接過令旗，飛身上馬，帶着數千輕騎，猶如猛虎下山，風馳電掣，衝到陣前。張遼一見蹋頓，怒從心頭起，不禁破口大罵:“作惡多端的狗強盜，你的末日到了。”他掄起大刀，拍馬上前，帶頭衝進敵陣。曹軍的輕騎，乘勢衝殺過去。戰場上，吶喊聲、馬蹄聲、刀戟聲響成一片。烏丸的騎兵被衝得七零八落。蹋頓眼看招架不住，只得下令退守柳城。張遼看到蹋頓喪魂落魄地向柳城狂奔，立刻縱馬緊緊追趕。

蹋頓逃到半路，迎面奔來一支人馬，心裏一喜，以爲是援軍到了。哪知對方扯破喉嚨在呼喊了:“王爺，柳城的漢民造反了!”蹋頓彷彿又當頭捱了一棒，進退不得，不知怎樣好。正在這時候，張遼已經飛馬趕到，直撲蹋頓。蹋頓嚇得面無人色，兩腿發軟，在馬上搖晃了一下。張遼手起刀落，一刀把蹋頓砍下了馬。曹軍乘勝追擊，烏丸騎兵腹背受擊，紛紛投降了。

袁尚、袁熙根本沒敢靠近陣前，一直心神不定地在遠處觀望。聽到蹋頓被殺和柳城的漢民暴動的消息，驚恐得差一點掉下馬來。樹倒猢猻散，袁尚兄弟慌忙帶着殘部，伏鞍狂奔，沒命地向北逃竄，投奔當時盤踞平州的公孫康去了。曹操勝利進軍，佔領了柳城。

東臨碣石

柳城的山前山後，一片悲喜交集的情景。五百多名山民中，不少人找到了離散多年的親人。成上萬被烏丸奴隸主貴族擄去的漢民，紛紛要求回老家。曹操決定讓他們回河北屯田安家。烏丸平定後，不少部將正等待向平州進兵，乘勝打擊公孫康，剿滅袁尚、袁熙。可是，曹操卻發出了準備回師的命令。部將們覺得奇怪:“怎麼不打平州了。讓袁尚兄弟道遙法外麼?”曹操笑笑說:“不必興師動衆了。我正等待公孫康把袁尚、袁熙的頭顱送來吶。”部將們看曹操胸有成竹的樣子，便不再多說了可心裏暗暗納罕。曹操率領大軍和大批漢民踏上了勝利的歸途。出發沒幾天，衛士來報：公孫康派使者獻袁尚袁熙的頭顱來了。

近旁的部將看到事情果如曹操所料，都說不出的驚奇。使者走後，一個部將就問:“我們不打公孫康，公孫康卻殺了袁尚兄弟，這是什麼道理呢?”曹操回答說:“公孫康一向怕袁氏併吞他。如果我們追逼太緊，他們就會合夥頑抗；反過來，我們不打公孫康，他們就會自相殘殺。這是勢所必然的。”部將們聽了都暗暗佩服曹操的遠見和謀略。

氣候漸漸轉冷，曹軍離開柳城也一天比一天遠了。俗話說，久雨必有長晴。一連好久不下雨，北方又變得乾旱起來。隊伍和百姓，長途跋涉在人煙稀少的山路上，沒有水，糧食也漸漸少下去了。飢渴威脅着大家，面對這樣的情況，曹操毅然下令:殺掉軍馬充飢，擇地鑿井取水。命令一下，大家的情緒很高。爲了找水，不少人通宵達旦，鑿了二十丈左右深，才獲得水源。就這樣，一路上殺了幾千匹馬，鑿了無數口井，終於安然走完了二百里缺糧無水的行程。暮秋季節，大軍來到碣石山畔。

碣石山像威武不屈的巨人一樣，矗立在渤海之濱。曹操滿懷勝利的喜悅，揮鞭躍馬，登上了碣石山巔。秋風蕭瑟，時弱時強。曹操凝視着浩瀚的大海，碧波盪漾，一望無際。遠處的島嶼，隱隱約約地聳出水面。大自然雄偉壯麗的景色，祖國美好的山河，把曹操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不禁隨口吟哦起來：“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突然幾陣秋風掠過，滿山蔥鬱的樹木發出嘩嘩的聲音。巨大的海浪鋪天蓋地撲來，衝擊着山邊的岩石。光輝燦爛的太陽彷彿在大海里運行。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裏。”當天晚上，曹操在行營裏，回想起白天的情景，激動的心情，象大海里的波濤一樣洶湧澎湃。他雖然已經五十三歲了，但依然雄心勃勃地渴望統一中國。想到這裏，他揮筆疾書:“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爲土灰。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結語

曹操一向不信天命，認爲人間萬物有生必有死，即使像傳說中長壽千年的神龜、騰雲駕霧的神龍，也免不了化爲塵土。自然規律是不可抗拒的。但是，他並不消極悲觀，而是積極進取。他自比伏在馬廄中的千里馬，雖然老了，依舊渴望着馳騁疆場，掃平羣兇。這豪放的詩篇，真摯地表露了曹操奮發自強、人定勝天、積極樂觀的精神，抒發了曹操變革現實的志願，也對反動儒學的天命論，提出了勇敢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