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騎行、陸衝、露營等,飛盤也是後疫情時代年輕人迷戀的“新城市運動”之一。“飛盤熱”背後,飛盤俱樂部的生命週期卻不那麼樂觀,增速驚人,悄然消失的也不在少數,“大多數組織熬不過3個月”。“飛盤熱”也給飛盤、運動服、足球鞋、飛盤手套等裝備市場帶來了熱度,甚至讓原本空置率較高的足球場地也變得炙手可熱。

每經記者 楊昕怡    實習生 李宇彤 

“三四年前,飛盤圈裏沒有陌生人。”有7年“盤齡”的飛盤教練肅肅(化名)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近年來飛盤的出圈吸引了大量玩家湧入,“最近幾乎每天我都能聽到新的飛盤組織的名字。”

正如肅肅的切身體會一般,過去一年裏,尤其在2022年春天,飛盤這一小衆運動成功飛出原有圈層,霸佔了社交媒體的頭條以及線下的片片綠茵場。人們樂此不疲地將手中的輕薄圓盤扔出完美或不完美的弧線,復而追逐收回。“快樂都是飛盤給的!”他們說。

除了騎行、陸衝、露營等,飛盤也是後疫情時代年輕人迷戀的“新城市運動”之一。

隨着飛盤愛好者的激增,飛盤俱樂部順勢高速增長、大範圍擴張。從國內最早流行飛盤的北京、上海、成都等城市,熱潮逐步席捲鄭州、大連、蘇州等全國多個二線城市。

據飛盤內容平臺“盤盤圈”的不完全統計,截至2022年5月3日,全國共有高校飛盤隊157支,飛盤俱樂部和社羣共206個。

“飛盤熱”背後,飛盤俱樂部的生命週期卻不那麼樂觀。據肅肅觀察,今年以來北京的飛盤俱樂部在以驚人的速度增長,但是悄然消失的也不在少數,“大多數組織熬不過3個月”。

肅肅告訴記者,目前大部分飛盤俱樂部都是非盈利性質的,主要是爲了組織日常飛盤活動或組隊打比賽而組建的。

好消息是,據悉,國家體育總局將於8月6日至7日在西安舉辦首屆中國飛盤聯賽。

不過,“國字號”賽事的規劃會給飛盤俱樂部帶來更爲強勁的生命力嗎?

除了飛盤俱樂部以外,“飛盤熱”也給飛盤、運動服、足球鞋、飛盤手套等裝備市場帶來了熱度,甚至讓原本空置率較高的足球場地也變得炙手可熱。

作爲今年夏天的時尚運動風向標,飛盤能否留住這些追風者的心?飛盤俱樂部會成爲一門怎樣的生意經?“飛盤經濟”帶給相關行業的新機會又將持續多久?

“一定會火”的飛盤運動

讓飛盤在中國首次有出圈機會的,應該是脫口秀演員小北在去年10月演出時的一句調侃,“玩狗有啥意思,玩狗不如當狗。”

彼時,大多數中國人還對這項小衆運動的“成癮性”一無所知。

“上癮”,這是多位飛盤愛好者在描述自己的飛盤初體驗時一致提到的關鍵詞。

95後男生嘟嘟奇(化名)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最初是在2016年上大學時看到外教和一些學生玩飛盤,他抱着學口語的想法加入了,“誰知道就入了飛盤的坑,陷進去了,上頭了。”

像嘟嘟奇這樣的飛盤愛好者在國內爲數衆多。全國飛盤運動推廣委員會統計數據顯示,2021年,我國參與飛盤運動的人數爲50萬人左右。

不止是線下綠茵場,線上各大社交平臺也被陡增的飛盤愛好者們快速佔領。在小紅書,有關飛盤的筆記已超過35萬篇;“飛盤成爲年輕人社交新潮流”、“北京國安俱樂部售賣飛盤”等相關話題頻頻登上微博熱搜榜;“飛盤”話題下的抖音視頻播放量已達6.4億次。

與此同時,在小紅書於今年1月發佈的《2022年十大生活趨勢》報告中,涵蓋了飛盤、露營、槳板等流行戶外活動的“山系生活”位列其中。

就像這份趨勢報告中提及的理由一樣,“城市青年愛上山系生活”,越來越多的數據顯示,飛盤在年輕人的圈子裏徹底火了。

老玩家肅肅卻並不覺得飛盤的爆火在意料之外。

“第一次接觸飛盤的時候,我就知道它一定會火。”7月末的一天凌晨,剛剛結束了一堂飛盤訓練課的肅肅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說,“我玩過很多運動,能火的運動有5個特徵,飛盤都符合。”

“首先是趣味性,一項能火的運動勢必要讓大多數人比較容易地獲得快樂,不能門檻太高;其次是社交性,這項運動不能單單是一個人玩的。”據他介紹,一個飛盤局的人數在14至28人,這項運動有着強社交性。

此外,“這項運動得能夠展現自我,也就是可以拍照片、視頻去發朋友圈、抖音、小紅書。”肅肅說。

如今,只要在互聯網上搜索“飛盤”,你會發現,飛盤愛好者的靚麗照片和過程中的精彩接盤瞬間存在於每一個社交媒體平臺,甚至飛盤攝影師也成爲了飛盤局的標配。

一項運動是否有成爲“爆款”的潛力,從組織活動的角度來看,也需要具備一些必要條件。

“‘網紅’運動的單次參與者一定要多,這樣主辦方能把客單價拉下來,較低的客單價也能被更多圈層的消費者接受,讓更多人蔘與運動。”肅肅說,“最後一點是,這項活動還能夠迭代,不斷給玩家創造出新的體驗,例如密室逃脫從最初的密碼鎖演進到複雜機關的設置,再到NPC的加入等等。”

對於飛盤的出圈原因,灼識諮詢的諮詢經理董曉雅也在微信採訪時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疫情的反覆也是飛盤爆火的推手之一。“疫情之後,旅遊受到限制,人們轉向戶外活動尋找汗流浹背的感覺。加之人們對身體健康的關注,飛盤自然成了疫情後滿足大家此類需求的不二選擇。”

飛盤俱樂部:“大多熬不過3個月”

當人們被飛盤這項運動聚集起來時,飛盤俱樂部應運而生。

據飛盤內容平臺“盤盤圈”的不完全統計,截至2022年5月3日,全國共有飛盤俱樂部和社羣206個,其中上海、北京、廣州分別佔據了飛盤俱樂部總數的前三席。

對於這個粗略的統計結果,他表示,實際數字應該會多很多,“光我知道的很多隊伍就不在統計名單裏,而且誇張點說,最近幾乎每天我都能聽到新的飛盤組織的名字。”

飛盤俱樂部的數量準不準是一回事,在年輕人親手炒熱的“飛盤熱”中,飛盤俱樂部正在如野草般冒頭、生長着。

在北京,TOPWORK飛盤俱樂部就是其中一員。從今年4月首次接觸飛盤到開一家飛盤俱樂部,TOPWORK的主理人劉航只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起因是朋友帶我去其他俱樂部玩了一次盤,藉此機會瞭解了飛盤俱樂部的主要支出費用。”劉航回憶自己開俱樂部的契機,“大概思考了它的經濟效益後,我覺得我也可以辦一個俱樂部。”

劉航向記者介紹,俱樂部的開銷主要是場地、教練、攝影這三個板塊。在國內飛盤發展欠缺的情況下,飛盤愛好者的活動主要通過租借足球場地來滿足對草坪的需求。

根據場地選址的不同,劉航把每次飛盤局的門票單價制定在78元至88元的區間內,“活動組織從每週三到週日,一般單次是2個小時,有人可能會玩上三四個小時,那就要額外收費。”

自俱樂部成立以來,劉航發現,在短短兩個月內,俱樂部的參與人數已從二三十人迅速發展成了3個500人的社羣,達到1500人規模。

肅肅也提到,據他了解,北京最大的一家飛盤俱樂部大約在5000人左右,“每天都舉辦2~3場活動,一場二三十人,場地費一場最多1200元。其實大概只要四五個人就能辦好這個俱樂部,月收入非常可觀。”

“不過這樣大的俱樂部可能就一到兩家,屬於贏家通喫的模式,能掙大錢的就這麼幾個。”比起大型俱樂部,肅肅認爲,類似TOPWORK飛盤俱樂部的中小型俱樂部纔是絕對的大多數,“目前大多數中小飛盤俱樂部還是非盈利性質的,他們開得快,倒得也快,北京已經有很多飛盤俱樂部不見了。”

他說起身邊的例子。他一個朋友在今年2月成立一家飛盤俱樂部,並在不到5個月的時間裏將俱樂部從40多人壯大至400餘人。

“可是管理50個人的羣和管理500人的羣完全不同。”肅肅說,“而且作爲組織者,你承擔的風險往往比收益多很多,例如預定場地、準備前期物資耗費的心力,成員在活動中受傷問題等等。”

他向記者展示了該俱樂部微信羣聊截圖,7月1日,俱樂部主理人在這個414人的羣內表示,“本羣暫停營業,有新情況及時通知大家。”與此同時,還有慕名而來的新成員對俱樂部的暫停活動表示遺憾。

面對這些飛盤俱樂部的消失,究其原因,肅肅認爲是核心競爭力的缺乏。他表示,飛盤俱樂部在初期能招攬來很多初體驗玩家,但是如何留住這些玩家,是每家飛盤俱樂部終有一日需要面對的難題。

“開一家飛盤俱樂部很容易賺到第一筆錢,但是如果你沒有一個好的教練或者其他的好理由讓人們留下來,他們憑什麼一直選擇在你這裏玩?所以,飛盤俱樂部的存活也是大浪淘沙的過程,大多數的組織熬不過3個月。”

這一難題,也擺在劉航的面前。他考慮在俱樂部裏開設飛盤培訓課程,“目前還在摸索中,會對飛盤教練有資質上的篩選,也會定期對他們進行授課考覈。”

作爲一名有資質的飛盤教練,肅肅現在給兩傢俱樂部授課,既有面向新手的初級課,也有針對比賽隊伍的專業培訓課,平均一次課收費500元,一週上課總數在2到3次。

肅肅說,專項培訓是飛盤俱樂部的一個重要的盈利模式。一些較成熟的飛盤俱樂部會開設專項課程,例如正反手、弧線盤、高遠盤訓練等。

然而,飛盤教練的資質制度化並沒有跟上這項運動的走紅速度,飛盤教練的良莠不齊是普遍現象。“有些教練連正反手都扔不好,就在錯誤地教學員,這樣的做法真的會傷害整個運動。”肅肅說。

對於飛盤圈內魚龍混雜、缺乏行業標準的問題,劉航在接受採訪時提到,國家體育總局將在8月舉行飛盤聯賽,“國家重視了以後,就容易自上而下形成一套行業標準,讓更多的人愛上飛盤。”

據悉,8月6日至7日,首屆中國飛盤聯賽將在西安舉行,共有12支隊伍參賽,第一名將獲得25000元獎金。

對此,嘟嘟奇告訴記者,很多俱樂部的開設初衷就是爲了組隊打比賽,“不創立(俱樂部)的話,就會有人員流失,那麼出去打比賽就會很麻煩,需要和別人拼成一個隊伍。”

因此,在他所在的俱樂部裏,飛盤參與者共分爲“核心隊員”、“正式/潛力隊員”、“普通成員”、“興趣愛好者”這4類。其中,越接近核心隊員的參與者,收費越低;相對應的,俱樂部對其參與度、飛盤水平等方面也會有更多要求。

相較於盈利,在打比賽這一更簡單純粹的目的下,尤其還有“國字號”賽事的加持,或許飛盤俱樂部的生命週期將因此被拉長。

此外,在劉航看來,飛盤攝影的需求僅次於飛盤專項訓練課。

劉航的俱樂部裏有一位固定的攝影師,“屬於核心團隊成員”。據他了解,現在飛盤攝影的價格在每次400元至800元不等,跟拍2小時,出片量300張左右,“攝影師需要在運動中抓取大家搶盤、接盤的動態畫面,任務量還是很大的。”

裝備熱賣、場地漲價,飛盤能火過今年嗎?

玩飛盤的人多了,市場對飛盤的需求自然直線上升。

多位飛盤愛好者向記者介紹,飛盤運動的裝備較爲單一,主要就是飛盤。記者打開淘寶、京東等電商平臺發現,飛盤售價大多在20至100元之間。“價格差別主要是因爲盤上圖案的不同,還有一些和其他品牌聯名的飛盤,價格也會高一些。”劉航解釋。

2008年就開了一家飛盤淘寶店的Nick(化名)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飛盤爆火之後,確實多了很多買盤的人,“我們店鋪今年會有100%的增長,營業額突破100萬。”

通常,新用戶會選擇國產品牌飛盤,因爲“價格便宜、購買方便”。

據界面新聞報道,國內知名飛盤品牌“翼鯤飛盤”2021年營收接近6000萬元,且每年基本保持150%至200%的增長,其中超過70%產品營收來自海外,產品遠銷全球60多個國家和地區。

“很多新人玩家希望飛盤是個時尚潮流的運動,因此圖案搶眼或者一些涉嫌模仿的設計圖案會熱賣。國產飛盤就呈現出‘以貌取人’的情況,儘管很多商家和工廠還沒有取得國際認證。”Nick不諱言圈內的現狀。。

如果說飛盤的銷量上升是可以預見的,那麼飛盤熱還意外推動了一些行業發展。例如,定位新中產女性的瑜伽服賽道崛起得出乎意料。

據凌雁管理諮詢首席諮詢師林嶽觀察,Lululemon、Hoka、迪桑特等瑜伽服品牌銷量大增,Lululemon、蕉下等品牌還在品牌社羣內組織飛盤活動,以期搶佔飛盤服飾市場。此外,焦瑪、COCOFIT等輕運動服飾品牌也受到了資本的關注。

對於這一現象,林嶽分析表示,因爲不少飛盤愛好者是女性,加上社交的因素和屬性,“愛美”也成爲了飛盤運動中的一個重要訴求,所以和社交、形象、運動專業領域有關的周邊產品,都是有機會被飛盤熱帶動起來的。

裝備之外,飛盤場地也迎來了預定熱潮。自飛盤走紅以來,社交媒體上關於足球愛好者和飛盤愛好者對線下場地的爭奪屢見不鮮。

肅肅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北京大部分場地經營方都面向飛盤活動上漲了租賃費,“普漲了15%~20%”。7月,他的朋友圈裏也有人發文稱,北京一處球場自8月1日起,足球以外的運動5人制場地調整爲每2小時600元,7人制場地1100元。

“場地方給的漲價理由很簡單,因爲飛盤人多,其實這個道理也說得通,現在畢竟是賣方市場。”肅肅表示。

雖然從飛盤這項運動到周邊行業都熱得發燙,肅肅卻有幾分擔憂:飛盤能火過這個冬天嗎?

“現在才8月,已經有很多今年剛辦的俱樂部消失。再等到冬天,也許很多人不願意出去玩了。那麼,到明年開春又會有多少俱樂部存在,或者飛盤這個運動還火不火都不一定。”

肅肅的擔心不無道理。啓信寶產業鏈數據庫顯示,截至2022年6月30日,與飛盤相關的存續企業總量超過320家,相較於2018年的295家,5年來存續總量增長率不過8%。

而且在這320餘家企業中,超過50%的屬於製造業,集中在產業上游。由此可見,製造業的門檻偏低意味着大部分飛盤企業並未擁有自身壁壘,仍以薄利多銷爲主。

或許,這也解釋了爲什麼當飛盤被炒熱,資本卻少有動作的原因。據啓信寶統計,近五年來,大約只有10餘家飛盤相關企業擁有資本痕跡。投資界此前報道,有多位投資人表示,雖然飛盤火了,但他們對其盈利模式和行業前景仍持觀望態度。

董曉雅也和記者談到了飛盤運動的前景。她認爲,飛盤具有充分的可能性成爲經久不衰的運動,但“網紅”、“擺拍”、“打卡”這類曇花一現的現象級的詞語,由於飛盤的快速爆紅與這項運動進行了綁定。

“洗盤之後,能有多少真愛玩家會留下,仍需時間來觀察。不過換個角度想,網紅潮流開始靠向戶外運動,何嘗不是一種好現象呢?”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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