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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有數DataVision

2012年的一天,李誕和王建國拿着一個牛皮紙包走進上海的一家漢庭酒店,裏面裝的是給《今晚80後脫口秀》編了幾個段子,拿到的7000塊現金稿費。兩人心裏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這樣都能賺到錢,這輩子還能餓死?”

而如今,跟着李誕的脫口秀演員們確實很難餓死了,中國的脫口秀行業有且只有笑果文化這一個IP,李誕則坐在王座上,不斷重複着2017年就放下的一句狠話:“我們喜歡這個市場只有我們。不要有第二名,不要有競爭。”

想要在一個行業裏成爲絕對強勢的No.1,要麼在產業鏈的某一個環節掌控最核心的競爭力,就像蘋果之於果鏈一樣;要麼自己包攬整個產業鏈,上中下游全部自己做。

笑果選擇的正是後者,從上游培訓新人到中游內容製作,再到下游IP變現,產業鏈中的每一個環節都有笑果的身影,而正因如此,當最新一季的《脫口秀大會》跌落神壇之時,似乎整個脫口秀行業都陷入了困境。

本文試圖回答一個問題:

我們如何才能不斷被脫口秀“逗笑”。

01

從破圈到衰落

在中國,脫口秀一直披着小衆文化的外衣,被相聲、小品、二人轉打的抬不起頭,德雲社和開心麻花纔是喜劇之王。

包裹着圈層與地域色彩,只有相應的人羣才能理解的生活敘事,小衆且地下才是常態,從業者少,收入低,看的人也少。最接近出圈的《壹周立波秀》的收視率不過0.82%,僅有同期非誠勿擾的四分之一不到。

直到2017年,脫口秀行業的轉折之年。在這一年,脫口秀綜藝播放量和演員收入齊飛。

這一年吐槽大會第一季開播,總播放量超過14.5億,同年,脫口秀大會相繼突破11億的播放量。兩檔節目加起來,終於能趕上《中國好聲音第四季》的播放量。

所有人都認爲《脫口秀大會》會一年比一年好,市場一年比一年大。資本也開始進入這一行業,2016年拿到爲王思聰領投普斯資本1.4億打造了《脫口秀大會第一季》,去年更是加入到了騰訊系版圖中,騰訊持股比例達到12.55%,成爲了笑果文化的第三大股東,估值達到40億元。

而常常被拎出來吐槽的老闆李誕,其實持股比例只有不足5%。

而這一行的主要收入來源有三方:線上節目、線下演出、演員商演。

線上節目是以《脫口秀大會》爲代表的的綜藝,相比於第一季全無利潤,而不得不停播兩年。播放量達到21億的第三季日子就要好過不少,就公開消息來看,藍河綿羊奶的冠名權費用爲3千萬,同等級的冠名品牌有六家,還有一些諸如51talk、知乎等公司的贊助收入。

線上節目的火熱帶動了線下產業,笑果文化2021年在全國舉辦了超1500場演出及開放麥,覆蓋近30個城市的40多萬觀衆,全年演出票房超8000萬元。

同時,熱度高的頭部演員開始接洽商務、參與綜藝節目;節目中以個人口播形式穿插的廣告也越來越多,如楊笠在《脫口秀大會第三季》爆火出圈後,接到了二十多個代言,呼蘭參加華泰證券節目,一小時出場費逼近百萬。即使一些腰部演員,也能有一些穩定的商演機會。

要知道,雖《脫口秀大會第三季》播放量達到21億,而同年的《乘風破浪的姐姐》卻有近50億的播放量,脫口秀還遠遠談不上萬人空巷。

但笑果文化和它的演員們卻實打實的一起富了起來,笑果“人人都能講五分鐘”的口號似乎成爲了一時之間的財富密碼,畢竟講段子,總比唱跳RAP簡單多了。

可第五季的評分,給蠢蠢欲動的入局者們潑了一盆冷水。

堪比《小時代》的評分,微博上的冷嘲熱諷,節目死氣沉沉,與大衆缺乏共鳴,甚至毫無交集,大家說的更多的是,今年快樂5分鐘生氣5小時...

最表層的問題,自然是不夠好笑了。

不難理解,脫口秀大會的一些金梗,需要很強的文化積累才能get笑點,這已然超越了國人平均文化水平的上限。就拿最接地氣的何廣智的地鐵段子——雖然每天都擠地鐵的上班族,仍是一個只屬於一二線城市的場景。

做一場好的脫口秀,一個精彩的段子,主要有兩個要素:一是對社會現象的評論引起觀衆的共鳴,二是以幽默的形式呈現,引起觀衆的發笑。笑果文化創始人葉烽曾的說:“脫口秀不是段子,是你被生活猛烈撞擊後發出的笑聲“。

就如一個表演者不能放低姿態,就很難觸及更廣泛的共鳴,到頭來是在自說自話,還不如躺在牀上刷抖音豈不快哉?

這也是李誕爲什麼一直強調每個人都能說五分鐘脫口秀,不追求曲高和寡,而是選擇不斷降維降維再降維,當然在今天,五環內精英再怎麼降維,也很難繼續向下穿透:五環外的人對五環內流行哪個藝人、哪部美劇、哪款應用一無所知,也沒興趣知道;五環內對五環外平日裏玩什麼、刷什麼、跟什麼大哥、做誰的家人,一樣是毫無察覺。

但創作能力的脫節只是顯露出來的表症,更深層次的問題,則是笑果的“造星模式”可能並不適合脫口秀行業。

02

低效造星綜藝

《脫口秀大會》造星的效率太低了。

如果說《脫口秀大會第一季》像是《中國好聲音》式的選秀節目,那麼到了第五季,它卻變成了《乘風破浪的姐姐》這種競技類綜藝。

前者是草根養成明星,其商業價值不只是節目本身帶來的廣告位,還有養成後簽約藝人帶來的持續不斷的長期收入。而且一個成功的節目,每一期都能不斷創造新鮮的明星,它是可複用的。

而後者的盈利基本集中在廣告位這單一收入之上。

可到了《脫口秀大會》這裏,這種轉變過程卻是不可逆的:花費數年時間培養的明星和創作能力構築了節目的基石和業內的影響力,而想要保持這種影響力,就需要不斷地在後續節目中使用同一幫人。

作爲一年一度最關鍵的節目,笑果不敢辦一場沒有呼蘭、鳥鳥、徐志勝等一批老人,一批保證能夠“逗笑”觀衆的老人的《脫口秀大會》。

關鍵的C位必須給這些“成熟演員”,留給新鮮血液的位置極度稀缺。正如這次走到八強的演員中,只有毛豆一位新人一般。

這些都能解釋爲什麼第五季會遭遇如此多的差評:老演員的產能被消耗殆盡,新人演員青黃不接,節目不斷重複強調“這屆新人很厲害”,“公平競演 ”成了笑話等。

03

被掏空的罐子

可對今天的笑果來說,最龐大的現金流來源,還是這羣已經功成名就的明星藝人們。

就以目前笑果的收入組成來說,超過40%的收入來源於線上的《脫口秀大會》,而脫口秀大會的播放量,又來自於笑果數年時間積澱下來的明星藝人們,這一點在第五季尤爲明顯:新人如雲的預賽階段頻繁被噴上熱搜,而到了半決賽決賽,評分纔開始上漲。

而在八強期間,演員的平均從業年齡,幾乎約等於《脫口秀大會》的節目年齡。這些通過時間沉澱下來的演員,成就瞭如今的笑果文化。

更別提剩下的,由線下演出、商演、代言構成的另外60%的收入來源了,這部分更依賴演員自身的流量。

因此,笑果的核心能力,實際上是培養脫口秀明星,或者說更像經紀公司。

這和歐美國家的模式完全不同。在20世紀初成爲美國電視節目的“Talk Show”,由言辭犀利的主持人邀請不同的明星嘉賓組成,言談間美式幽默信手拈來。收視率常年榜首的《奧普拉脫口秀》,其主持人奧普拉·溫弗瑞,身價高達26億美元。

相對於這種個人秀,笑果文化更像是一個孵化器,意圖將脫口秀產業的聚光燈分散在更多演員身上,以機構化的形象去不斷培養演員,以求儘可能的拉長公司所能夠覆蓋的產業鏈。

在這條產業鏈中,笑果上游挖掘培養人才,中游線下開放麥和商演,線上內容製作,下游是營銷推廣。

這種模式在中國其實已經非常成熟,諸如《中國好聲音》等各類草根選秀節目就是非常好的案例:通過綜藝創造設置流量話題,打造人設,最終出道變現。

而矛盾由此誕生:一般綜藝明星所需要的技能是唱歌跳舞、魔術雜技,這些技能都是能夠以熟練度來衡量的。但脫口秀需要的是創作能力,是對喜劇的理想和追求。

前者是可以被訓練出來的,而後者,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天分決定的。脫口秀演員就像一個罐子,正在不斷地被掏空。

硬核喜劇創始人馮子龍曾說過:“脫口秀看到最後看的是誰呢?行業發展到一定階段,演員會有分化,有喜歡簡單純搞笑的,也有深度文本的,但是一定不會只停留眼花繚亂的人設上。”

因此,當演員們掏空了自己,寫了兩年膾炙人口的段子,成爲了小有名氣的脫口秀明星後,公司開始要求他們變現,參加商演,接受代言,甚至還要抵抗線下小老闆們的金錢誘惑。創作靈感就會被迅速侵蝕。

你喜歡喫雞蛋,但不用認識母雞,然而脫口秀的這個母雞又要下蛋又要拋頭露面。創作能力本質上,是你要深入地參與生活,然後閉門造車。

一個一年365天都在“走穴”的脫口秀演員是不可能寫出好段子的。

如果想要徹底扭轉這種局面,就需要幕後編輯團隊的不斷努力,努力承擔爲每一個新鮮血液寫出“好笑”的段子的責任,工業化流水線式的生產脫口秀明星,就和我們現在看到的絕大多數流量小生一樣。

因而,今天的笑果文化,對於脫口秀行業來說,依然算是一片實現喜劇理想的淨土。

尾聲

據澎湃新聞報道,脫口秀演員李波在一場演出中含有調侃上海疫情、調侃未成年人等內容,被罰款五萬元。

對比相聲等其他表演來說,脫口秀的魅力在於讓生活的庸常變得生動。

脫口秀作爲一種記錄文化與社會巨大變化的載體,節目內容與政治、經濟、文化以及社會發展密不可分。通過諷刺幽默的話語對社會和生活進行探討是脫口秀的本質,這使得它成爲一項有深度的表演藝術。

作爲語言的藝術,脫口秀最吸引人的的地方來源於生活的表達提煉和精神沉澱,而精神沉澱能迅速引起大衆共鳴——這二者無疑都是這項產業繼續傳承的堅實基礎。

但如今的脫口秀演員們拿着熬夜一週寫出來的講稿交給編輯們看,最怕聽到的一句話可能就是:“這段子挺好笑,但是......”

反反覆覆修改幾輪,再滿腹才華充滿激情的創作者也會感到疲憊。

既然和電影、新聞等一衆傳媒行業走在同一條道路上,給金典娟珊牛打打廣告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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