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唯一的城

作者|南方週末研究員 石登江

可視化|石登江 王淇

曾經有學者預測“二十一世紀將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個城市紀元,人類社會的幸福將更普遍地依賴一個安全與公正的城市環境”,時至今日,城市的蓬勃發展似乎在印證這種判斷。

人們希望將城市構築成一個穩定、舒適而美好的空間。然而,當越來越多的人來到城市,城市面臨的挑戰也與日俱增。哪座城市更適合人們,哪座城市的生活更舒適?

從一座城市的視角出發,面對數百萬、數千萬的人口,城市如何承壓,如何構建成一個能夠承載人們生活與夢想的空間?

南方週末城市(區域)研究中心嘗試運用量化模型,從安居指數、出行便捷度和收入三大維度出發,構建《57城生活舒適榜2022》,呈現中國不同城市的舒適度。

研究發現,生活舒適度更高的城市出現在長三角與珠三角的老牌工業強市之中。其中,紹興、無錫、蘇州“包攬”前三,佛山、東莞入圍前十。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量級的城市出現了經濟發展水平與生活舒適度“倒掛”的現象,一線城市出人意料地表現不佳。北京、上海、深圳排在末位;廣州則以相對於其他一線城市較低的住房價格,排在中游的位置。

房價與房租,生活舒適的祕密

居住成本較低,是老牌工業城市抬升生活舒適度的祕密。

安居指數聚焦“住房難”的問題,運用房租收入比和房價收入比兩項數據,衡量不同城市的住房壓力。

2021年開始,房地產行業迎來陣痛,房地產市場的穩定、健康發展將成爲新趨勢。這樣的變化,也影響着城市的生活舒適度。

在安居指數榜單上,老牌工業強市與部分西部城市憑藉較低的租房與購房價格和相對較高的收入水平形成了較大的優勢,銀川、紹興、煙臺包攬前三,佛山、長沙緊隨其後。

一線城市與部分新一線城市不出意料地排在末位,這也是一線城市和部分新一線城市在生活舒適榜上表現不佳的重要原因。

對比不同年份的安居指數,似乎沒有發生太多的改變——老牌工業強市與部分西部城市依舊堅挺,一線城市仍不盡如人意。對此《南方週末》曾對房價“模範生”——長沙做過深入探查,並指出長沙的“低房價”由“龐大的集資房存量”“地方政府招拍掛出讓的土地供應量充足”“地方政府嚴厲的調控政策”共同促成。

但是,變化往往發生在細節之中。通過分析細分指標,我們發現房地產行業在2021年發生了劇變。

研究發現,房地產行業的陣痛與新型冠狀病毒感染引發的不穩定因素疊加,導致房地產行業出現了微妙的“口紅效應”——其表現爲住房市場遇冷,房價下跌,更多居民選擇繼續租房,或者通過租房改善居住環境,從而導致房租價格上漲。

換句話說,在特殊的週期裏,買房的人少了,租房的人多了。而房價和房租的結構性變化,也悄然改變着不同城市的人們對生活的體驗。

這樣的變化在一線城市中的表現最爲顯著。房價收入比變化最大的城市是上海、北京和廈門,分別降低了6.51、5.39、5.06,這意味着2021年在這三座城市買一所宜居的住宅要比在2020年買少花費幾年的收入。

2021年有不少長租公寓“爆雷”,其主要原因是行業管理不規範。但是,房租收入比則出現了不同的變化,各大城市的房租與房租收入比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上升。房租收入比變化最大的城市是三亞、深圳、北京和上海,這四座城市都提高了10%左右。三座一線城市租房價格上漲合乎情理,因爲居住是剛需,買房的需求降低,租房的需求不變,甚至會上升。

而三亞房租收入比變化最大,則多少令人感到意外。回過頭去看房價收入比,我們發現三亞的房價收入比僅次於深圳,進一步細究則會發現,三亞是57座城市中爲數不多房價上漲的城市。相較於2020年,2021年三亞房價上漲了2506元/平方米,廈門上漲了1467元/平方米,深圳上漲了1287元/平方米。

三亞房價收入比高的原因是什麼,房價逆勢上揚的原因又是什麼?

這與三亞房地產行業的特性,以及海南建設自由貿易港,發展免稅行業息息相關。

與國內其他城市商品房開發與銷售不同的是,作爲旅遊勝地的三亞更看重“島外市場”,更注重發展旅遊房地產,也因此建造了一批豪宅,從而拉高了三亞的平均房價。

換句話說,要想在三亞擁有幸福生活,人們需要面對更高的居住成本和更大生活壓力。

三亞在房價收入比上做到了和一線城市比肩,而另一座身爲一線城市,卻在這個維度上與其他一線城市顯得格格不入的城市——廣州,向我們呈現了另外一種趨勢:無界交通使“廣州工作佛山買房”更爲現實,都市圈和城市羣的時代正在加速到來。

無界交通凝聚城市向心力

職住關係與城市化進程息息相關。伴隨着城市人口的增長和城市規模的擴張,工作空間與居住空間的錯位關係愈加顯著,其帶來的通勤問題已經成爲“最不受人們歡迎”的日常活動。更通俗來講,更便捷的通勤,意味着更舒適的生活。

研究團隊通過職住分離度、通勤空間半徑、通勤高峯擁堵指數三項數據,來觀察不同城市的出行便捷度。

研究結果顯示出行便捷度高的城市,依舊出現在了老牌工業強市與部分中西部城市之中。其中,南寧、常州、呼和浩特“包攬”前三,南昌、福州、廈門緊隨其後。

不出意料的是,一線城市與部分新一線城市再次敗下陣來。北京、上海、廣州均居於末位。其中,以重慶爲代表的部分城市,因爲地形複雜等因素,導致其在出行便捷度上表現不佳。

老牌工業強市與部分中西部城市出行便捷度高的原因不難理解,一是人口密度較低,二是製造業企業自有產業園,一般會幫助工人就近解決住宿問題。

一線城市與部分新一線城市出行便捷度低的原因同樣不難理解,一是人口密度高,二是第三產業人員流動需求高。

但是,在不同城市類型中,我們依舊找到了特例。出行便捷度高的城市中廈門是特例,廈門第三產業比重高,不同於傳統的工業城市。一線城市中,深圳是特例,與其他一線城市相比深圳“不太堵”。

這兩座城市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互聯網之城。深圳的互聯網基因不必贅述,而廈門同樣是一座隱形的互聯網之城。互聯網行業帶來的好處是,互聯網從業者工資相對較高,就近居住比例高,且因爲“加班文化”錯峯出行的可能性更高。此外,科技賦能交通,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城市交通壓力。

而兩者不同的是,深圳承載着比廈門更繁雜的交通壓力。這份壓力既因爲人口密度的不同,也因爲深圳承載着更多來自周邊城市的通勤需求。

2022年3月份百度地圖聯合北京交通發展研究院發佈的《2021年度中國交通報告》顯示,粵港澳大灣區交通互聯互通提速背景下,廣州、深圳等一線城市持續加強與周邊城市融合發展,出現跨城出行熱潮。其中,廣州市-佛山市、廣州市-東莞市、廣州市-深圳市、深圳市-東莞市、深圳市-惠州市等位列雙城駕車出行熱度前列。

跨城出行熱的出現,預示着都市圈和城市羣正在加速融合。南方週末城市(區域)研究中心專家委員會委員、上海交通大學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特聘教授陸銘在其新出版的《向心城市》中,提出了向心城市的概念和趨勢。在接受研究中心專訪時,他指出大城市產生人口集聚的同時,會聯合周邊的中小城市形成都市圈,在五十公里甚至七八十公里的範圍內,形成一體化的發展格局。

基於生活舒適指數的數據分析,研究團隊認爲,“在中心城市工作,在周邊城市買房”的現象將更加普遍,而各大城市依託都市圈和城市羣所搭建起來的立體式交通網絡,將突破行政邊界進入無界時代,凝聚城市向心力,與此同時中心城市將面臨更大的交通挑戰。

上海最會賺錢 廈門潛力最大

最後,我們回到和生活壓力最直接的問題——賺錢。

經濟水平的高低,是人們對一座城市最直觀的感受。人均可支配收入是一個人最終用於消費支出和儲蓄的總和,是衡量一座城市居民收入水平的重要標準。

在人均可支配收入榜中,一線城市毫不遜色,北上深廣依舊佔領前排,蘇州、杭州、南京等經濟強市緊隨其後。其中,上海以78027元繼續領先全國,穩坐“最賺錢城市”;北京以75002元名列第二;深圳憑藉70847元的成績位列第三。這也是北京和深圳首次突破7萬元大關。如果以2021年的增速計算,廣州、蘇州、杭州、南京、寧波、廈門這六座城市將在2022年邁入人均可支配收入7萬元的大關。

穩定的經濟發展增速與就業增長情況,是上海等經濟強市保障居民收入增長的基石。數據顯示,2021年上海市地區生產總值43214.85億元,增長8.1%,新增就業崗位63.51萬個,比上年增加6.47萬個。作爲中國的金融中心,上海的經濟韌性可見一斑。

此外,廈門是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量最大的城市,2021年增長了6222元,增速達10.7%。緊隨其後的是深圳、紹興,分別增長了5969和5909元。

廈門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增長與第三產業的發展密不可分。除了旅遊,廈門還是一座不折不扣的互聯網之城。據中國互聯網協會發布的《2021年中國互聯網百強企業》,廈門百強互聯網企業數量僅次於一線城市,與杭州數量相當。

在“人隨產業走”的規律下,產業發展所帶來的經濟水平提高和收入增長向來是城市吸引力的關鍵因素。但是,這一因素的重要性正在降低,中國城市正在從“以事業留人”轉向“以生活留人”。

這樣的趨勢在2021年人口流動的變化上得到了驗證。此前,研究中心發布《57城人口增長榜2021》指出,北上廣深的人口增速先後出現低速增長甚至負增長;以成都爲代表的“後浪”城市在人口吸引力上,已具備與深廣分庭抗禮的實力。

陸銘在接受研究中心專訪時指出,中國經濟已經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階段,正好處在人均GDP 1萬美元左右的水平。在發達國家的經驗裏,當跨過這個階段以後,收入水平持續提高會帶來消費在GDP中所佔比重持續上升,更重要的是服務消費增長會非常強勁。當人們對服務消費和生活質量的需求提升的時候,哪裏的生活質量高就會吸引更多的人住下來,並且在當地生活和工作。

研究團隊認爲,收入水平的高低是衡量一座城市吸引力的重要指標,但不再是決定性指標,高性價比的“住”和“行”所帶來的生活舒適度的提高,將成爲城市更爲顯著的吸引力。

責任編輯:劉萬里 SF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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