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裏的歲月

文/餘茂園

城市裏的孩子，樂趣少得可憐。

鋼筋水泥的世界，四周都被高樓大廈所填滿，望得到的，只有四角的天空。沒有農村孩子那樣精彩有趣的童年時光，沒能在田野裏追着麥田瘋跑，更沒有過在夏天的傍晚裏，捕捉到螢火蟲的那份欣喜，城市裏的孩子，童年似乎總是少了幾分色彩。

好在還有一個老家可以回，我的婆婆爺爺住在農村。自我記事起，每年都會跟着爸爸媽媽回鄉下一趟，算是彌補了我缺少的鄉野時光。每次回家，我都像是一隻掙脫牢籠的小鳥，興奮地飛往天上去。爺爺奶奶那裏，藏滿了我甘甜的童年時光。

雖然每次回去的時間很短暫，但是那幾天，簡直是我的遊樂場。爺爺奶奶以種茶爲生，因此住的地方，背後就是一大片茶園。每次我總是一蹦一跳地奔赴那片茶園，像是抵達了我的天堂。那樣濃密的綠色，一片又一片，一叢又一叢，恰到好處地綴連在一起，彷彿整個世界都變成了墨綠色。茶園裏還常常伴有茶葉的清香，每當早上太陽剛出來的時候，我就會跟着婆婆爺爺一起上山採茶。走在一片片綠意盎然的茶園裏，彷彿走進了一個魔幻城堡。沁入鼻子裏的，是淡淡的幽香。婆婆爺爺總是很有耐心，他們一邊走，一邊慢慢地向我介紹不同類型的茶葉，“這是龍井茶，屬於綠茶的一種，你看它的根端。”我順着爺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綠色的一片，瞬間將我的眼簾覆蓋。我們一路走，爺爺一路給我講，“這是烏龍茶，爺爺啊，最喜歡喝這種，待會回家給你嚐嚐。”聽罷，我這一路更加有了期待。爺爺奶奶的茶園不大，卻盛着無數的浪漫，有輕風拂過我的臉頰，茶香一起衝了上來，沁入我的鼻尖，茶香裏，裝着我悠悠的童年。

除了種茶，爺爺奶奶也喜歡喝茶。在喝茶這上面，自然是爺爺更勝一籌。爺爺沒有讀過什麼書，對品茶卻頗有講究。當我第一次傻乎乎地泡茶，卻絲毫沒有泡出茶的濃香時，爺爺在一旁呵呵直樂。他總是這樣溫柔耐心，用他那雙皺巴巴的手，爲我一步步演示泡茶的步驟。泡茶還講究工序藝術，茶的數量不可過多，亦不可過少，稍有一絲不注意，便泡不出好茶。我看見爺爺將茶投入硃砂壺當中，又小心翼翼地揭開茶壺蓋子，將水環再輕輕地蓋上，沿着壺口慢慢地衝入。他的動作那麼慢，就像是一幅緩緩攤開的風景畫。我總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手上的動作，也不聲張，彷彿在等待着一件最神聖的事情發生。泡的時間也有講究，在泡好之後，爺爺總是會先端給我喝，一邊提醒着我不要被燙着。我早就在一旁迫不及待，打開茶壺蓋，開始享受一次絕妙的味覺體驗。第一口，彷彿世界上所有的愜意和舒適都瀰漫到了脣邊；再一口，茶的濃香開始緩緩溢出，彷彿跌入了一個夢境一般。我一邊品茶，一邊看着爺爺欣慰的笑容，爺爺最寵我，非要等到我喝完，才繼續下一道工序。在我喝完之後，他總是露出俏皮的笑容，對着我說：“園園，爺爺的手法不錯吧。”我一個勁兒地點頭。“以後常來看爺爺，我給你泡味道最好的茶喝，好不好？”“好”我一口允諾，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茶園的廣闊，茶香的濃厚，還有爺爺奶奶最親切的笑容，都成了我童年裏最揮之不去的溫暖記憶。

長大後，讀到蘇軾的“酒困路長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內心突然瀰漫出一絲傷感。這些年過去，老家的那片茶園早已不在，我最後一次看到它時，還是一片生機盎然的綠色，只是這裏馬上就要變成新的一方鋼筋水泥，連帶着我的那些童年記憶，一起被揉碎。爺爺也在某一天，永遠地離開了我們，生離與死別，原來就隔着一扇大門，我也告別了單純無知的年少，走向光鮮陸離的成人世界。我還是喜歡喝茶，只是不再像爺爺那樣泡茶，這門手藝，我一直都沒能學會，只是在未來的無數日子裏，每當我重新泡上一杯茶，那濃濃的茶香，那記憶裏最爛漫的歲月，又在一瞬間，重新地回到我的身邊，它們紮根在我的血脈深處，陪我一路，一路勇敢前行着。

作者簡介：餘茂園，首都師範大學研究生在讀。作品散見於《中國青年作家報》《花開不敗》《美文·青春版》《知識窗》《青春期健康》《現代青年》等刊物。

編輯：朱陽夏

責編：陳泰湧

審覈：萬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