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李春蓮 舒婭疆 蒙婷婷

世界光伏看中國，中國光伏看樂山。

自新中國第一爐多晶硅誕生，中國晶硅光伏產業便在樂山生了根。經過半個多世紀的追“光”逐“鏈”，這裏爲中國晶硅光伏產業培育了一代又一代領軍人物。“雙碳”目標提出後，樂山更是一路高歌猛進，加快實施晶硅光伏產業“頭號工程”。多晶硅製造從克、千克，到以噸、萬噸級計數，產能不斷擴大，技術持續迭代，生產工藝實現了從依賴到引領，光伏產業也在“中國綠色硅谷”紮根發芽，茁壯長大。

順勢而爲，乘勢而上。過去十幾年，我國光伏產業經歷了三次劇烈波動的週期。特別是2023年以來，光伏產業因資本一擁而入導致結構性過剩，但樂山卻在大洗牌中成長，一次次技術革新猶如脫胎換骨，一步步發展壯大並穿越週期。

近日，《證券日報》記者來到樂山市五通橋區，採訪光伏產業鏈相關人士和企業，探尋樂山光伏產業發展歷程以及未來的進擊之路。

靠技術穿越產業週期

目前，全球前十強光伏企業中，已有5家通過直接或參股方式在樂山紮根，上下游企業聚集於此，持續擴大產能並延伸產業鏈。樂山硅料產能已穩居全球第一方陣，光伏產業鏈條愈發完善，低成本競爭優勢凸顯，成爲推動我國乃至世界光伏產業發展的重要力量。

在樂山市京運通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樂山京運通”）的生產車間內，一臺臺單晶爐整齊矗立，猶如一片鋼鐵森林，氣勢磅礴。單晶爐爐頂部的提拉頭快速旋轉，伴隨着不斷髮出的機器運轉聲，正是一派忙碌而有序的工作景象。

據工作人員介紹，樂山京運通以高壽命N型拉晶技術爲品質基礎，升級AI智能拉晶技術系統，實現了全程無人干預、智能拉晶。

不僅是樂山京運通的車間繁忙有序，記者在四川永祥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永祥股份”）旗下的永祥新能源、永祥能源科技公司中心控制室也看到，硅料生產運行數據實時更新，實現全智能控制，只需工人守着六七臺電腦，進行實時查看記錄並操控完成。

2023年以來，光伏行業調整進入白熱化階段，產能過剩之下，不少企業不得不控產減產，但在樂山市五通橋區，新的項目還在加速建設中。

樂山光伏企業如今的技術底氣，正是來自不斷的研發革新、升級和轉化。

被譽爲“中國多晶硅黃埔軍校”的樂山，其光伏產業有着悠久的歷史。早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三線建設”時期，原冶金工業部有色金屬研究院第一研究所（也稱739）內遷到樂山的峨眉山市，建成第一個多晶硅生產車間，研究所也開始了多晶硅的研製和生產，並在2000年建成了全國首條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多晶硅生產線。

2008年至2011年，受國際金融危機、歐美“反傾銷反補貼”等多重因素影響，多晶硅產業經歷了兩次非常殘酷的大洗牌。對於產業調整，多位親歷者在接受《證券日報》記者採訪時都頗爲感慨。

“非常慘烈，樂山當時已投產的7家多晶硅企業，最後只剩1家勉強維持開工。”樂山市人民政府副市長張國清向記者表示，但同時，生存危機也倒逼企業苦練內功。

作爲當時唯一“倖存”的企業，通威旗下永祥股份在通威集團董事局主席劉漢元的領導下，選擇技術攻堅，引進院校合作，同時獲得政府3億元貸款的扶持，實現了技術突破。永祥股份最早的老廠產能是3000噸，通過不斷技術革新，在原有土地面積下的現產能達到2萬噸，作爲多晶硅主要生產成本的電力消耗也大幅下降。

技術攻關貫穿永祥股份整個發展歷程。2010年至2015年，永祥股份旗下的永祥多晶硅公司通過四次技改，先後攻克多晶硅副產物四氯化硅冷氫化、高效還原等核心技術瓶頸，硅料生產成本大幅降低。這也是其發展的分水嶺和轉折點，此前公司需要從外面引入專家、設備、技術，再進行消化和吸收，而在完成技改後，公司團隊順利實現突破、自主掌握了整個工藝，並且做到了當時全球單線產能最大（1.5萬噸）的一條生產線。2023年以來，永祥股份的科創立項有200多個，其中既包括重大科創項目，也包括小型改善項目。

永祥股份投資總監程豪向《證券日報》記者表示，公司每一次技術迭代都圍繞降本增效，最終讓終端發電成本進一步下降。

“這是技術攻堅帶來的成果，是核心技術的價值體現。”樂山市發展改革委副主任陳德術向《證券日報》記者表示，永祥股份不僅打破了國外“卡脖子”技術的制約，同時降低了國內多晶硅生產成本，而這個核心技術都來源於樂山。

在新技術加持下，樂山光伏產業進入“春天”，駛上高速發展的快車道。

張國清進一步表示，每一次波動既是行業優勝劣汰的洗牌，也是企業創新升級的自我重塑，過往歷史證明，只有技術升級領先、降本增效突出的晶硅光伏企業，才能最終安全跨越產業週期。

上下游融合滲透

永祥股份本部的辦公樓坐落在樂山市五通橋區的一處山頭上，站在落地窗前遠眺，“打造高純晶硅的世界級龍頭企業和世界級清潔能源公司”的標語顯得格外醒目。朝左看去，樂山協鑫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的廠區就在永祥股份隔壁，順着下山的方向走，青島高測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北京京運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京運通”）、晶科能源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晶科能源”）等公司的樂山工廠亦在不遠處。

從永祥新能源、永祥能源科技的晶硅產品生產線下來，過條馬路就可以到達下游企業的生產線，最遠的也不超過10分鐘車程。如此有效和快速的銜接，背後是強大的產業鏈能力。

以晶科能源爲例，其在樂山的廠區毗鄰上游硅料供應商永祥股份，單晶爐等部分生產設備也來自五通橋區的企業。佈局樂山以後，晶科能源原材料等方面的運輸成本得以大幅節省。

追“光”逐“鏈”，串珠成片，光伏企業逐漸聚集於此，從硅料“一枝獨秀”到拉棒切片“百花齊放”，各企業緊密銜接，產業集羣效應已經成爲推動樂山晶硅光伏產業發展及企業協同合作的重要優勢。

對於產業集羣效應給生產經營工作帶來的便利，各企業高管都頗爲感慨。

作爲一家總部在北京的企業，京運通坦言看中了樂山良好的光伏產業基礎。“樂山光伏產業的上下游配套已相對比較完善，比如，上游硅料供應商永祥股份與公司毗鄰，公司需要的原材料，對方能夠快速及時地送到。在樂山建廠和上游企業進行配套協作，能幫助公司有效節約運輸、倉儲、物流成本，控制庫存，爲公司的運營週轉效率帶來顯著提升。”樂山京運通副總經理張鵬表示。

據瞭解，永祥股份的部分項目已有隆基綠能、晶科能源、京運通、天合光能等行業夥伴參股投資。2017年至2022年，永祥股份及其控股股東通威股份陸續與全球光伏頭部企業隆基綠能、天合光能、晶科能源及京運通等公司就單晶硅棒、切片、高純晶硅、拉棒、高效晶硅電池等系列項目，通過戰略入股、參股投資、合作共建、戰略增資擴股等方式，進行深度綁定，強強聯手。

這種產業上下游“捆綁式”發展，有利於產業鏈專業分工、優勢互補，可以優化行業生態、減少重複投資，推動光伏產業產能優化、產業升級，促進光伏發電成本持續降低，加快光伏發電平價上網進度。

張鵬向記者表示：“紮根樂山以後，京運通和當地的頭部光伏企業更加緊密地聯結在了一起。目前在樂山，整個光伏產業鏈上下游都是聯通的，頭部企業彼此之間相互融合、滲透，充分發揮各自的優勢協同發展，形成產品質量和價格競爭優勢，繼續築牢行業領先地位，共同促進行業健康可持續發展。”

“樂山力爭到2025年，形成70萬噸硅料、100吉瓦拉棒切方、100吉瓦切片、50吉瓦電池片和30吉瓦組件產能，產值超2000億元，建成全球重要的光伏能源產業基地，努力爲全省甚至全國貢獻一個世界級的先進製造業集羣。”張國清說。

“中國綠色硅谷”崛起故事多

從國內光伏產業分佈情況來看，以常州、鹽城、無錫等爲代表的華東地區和以包頭等爲代表的北方地區，陸續在產業鏈中形成各有側重、規模龐大的光伏產區。而在西南地區，樂山是其中的佼佼者，不斷吸引着光伏頭部企業前來投資佈局。多位企業人士在接受記者採訪時提到，樂山光伏產業一步步發展壯大，離不開良好的營商環境和強大的要素保證。

有企業代表向《證券日報》記者表示，樂山全域的電力能源均爲綠色水電，這在光伏產品出口時具備“碳足跡溯源”優勢。

硅料是高載能產業，對電力需求旺盛。對光伏企業來說，電價佔據整個生產成本的較大比例。四川水電資源豐富，樂山的電價對企業有較強的吸引力。當地光伏企業全部使用水電，真正實現了以“清潔能源”製造“新能源”。在我國光伏加速出海的趨勢下，“中國綠色硅谷”降能耗、用綠電的優勢尤爲關鍵。

不僅僅是綠色能源優勢，政策支持也被多家企業反覆提及。

永祥股份是最早入駐五通橋區的樂山本土光伏企業。程豪表示，樂山市政府及五通橋區政府的高效運作令人印象深刻。

“作爲一次又一次以‘通威速度’刷新行業紀錄的企業，我們的項目建設一般只需要一年左右就實現‘從無到有’，並把一座工廠運營起來，在這個過程中，每一個環節對時間的要求都卡得非常緊。而公司與政府相關部門銜接最爲緊密的部分就是拿地與供電。”程豪說。

此前永祥股份因旗下項目的建設需要，對供電有着較爲迫切的需求，2023年9月份，樂山南500千伏智能變電站成功投運，爲五通橋晶硅光伏產業園區新增80萬千瓦負荷提供供電保障，該變電站投運速度之快超出預期，也順利幫助公司解決了難題。

而這只是樂山市成立專班幫助光伏企業解決問題、滿足企業需求的一個縮影。

樂山在推進政策配套方面可謂不遺餘力，除了出臺《關於加快樂山“中國綠色硅谷”建設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外，還通過《進一步加快晶硅光伏產業發展支持政策》，爲晶硅光伏產業提供財稅支持、金融支持、人才支持和要素支持。樂山市級有關部門已相繼出臺100多條支持政策，爲“中國綠色硅谷”建設保駕護航、添磚加瓦。

目前，除了推動五通橋區創建國家級經濟開發區以外，樂山也在進一步統籌整合市域資源、加快調整優化產業的空間佈局，比如加速相關園區道路、電力、水網、固廢堆場等基礎設施建設，推動電池片、組件、配套項目等向峨眉山市、犍爲縣、樂山高新區等地有序拓展，打造以五通橋爲核心區，相關區域高效協同的“中國綠色硅谷”。

“我們把晶硅光伏產業作爲‘頭號工程’，正在舉全市之力發展光伏產業集羣，而這個戰略性新興產業也被列入了四川省23個戰略性新興產業集羣當中。”陳德術表示。

光儲平價大有可爲

進入2024年，儘管光伏產業調整仍有繼續之勢，但樂山通過多年的技術迭代，面對本輪產業調整頗有信心。

記者綜合多方消息獲悉，目前通威永祥高純晶硅、協鑫顆粒硅的生產成本遠遠低於行業平均水平。其中協鑫顆粒硅生產成本不到3.6萬元/噸，相較於其他同行，具有較強的市場競爭力。

光伏產業鏈降成本是必然趨勢。2020年被認爲是光伏平價上網的元年，彼時，光伏行業開始出現大規模增長。隨着各路資本的湧入，產能結構性過剩也成爲必然。從2020年到2023年，光伏全行業成本持續下降，在2022年最高峯時硅料供應極度短缺，終端組件價格一度賣到2.2元/瓦甚至2.3元/瓦，而在2023年，組件價格已跌破1元/瓦，終端電站的建設成本被大幅壓縮。而這些壓縮出來的成本，未來有望爲儲能環節盈利讓出空間。

程豪認爲：“下一步還需要繼續突破的地方就是光儲平價。目前儲能的成本還是偏高，我們未來要爲光儲平價助力，目前這個路徑已經較爲清晰。未來一旦實現光儲平價，將會進一步打開光伏行業發展的空間。”

在“雙碳”目標指引下，推動發展方式綠色轉型、加快建設新型能源體系、提升可再生能源佔比等一系列舉措不斷紮實推進。

作爲“中國綠色硅谷”，樂山市的光伏產業未來仍大有可爲。在此背景下，不論是企業還是政府部門，也都在進一步尋求可持續以及高質量發展。如何在競爭中不斷保持優勢，也需要新的發展思路。

張國清表示：“目前，樂山市晶硅光伏產業還存在‘前端較重後端較輕’的現象，只有儘快補齊短板、完善鏈條，才能優勢互補、良性循環，才能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贏得主動、立於不敗之地。”

因此，樂山堅持晶硅光伏全鏈條發展目標，正在抓緊延鏈補鏈工作，聚力產業“強而精”。

“現在各地招商競爭非常激烈，不少地方都在大力發展光伏產業。”樂山市經濟合作和外事局副局長李想向《證券日報》記者表示，“樂山在晶硅光伏產業前端已具備行業領先實力，硅料、拉棒切方、切片環節已經匯聚了5家行業頭部企業，未來我們將繼續做優做強硅料、拉棒等環節。目前我們正在洽談電池片、組件等環節的相關項目，未來還會逐步把儲能板塊建立起來。樂山希望把謀劃做長遠，把服務做紮實，用實實在在的效果和可預期的未來，吸引更多晶硅光伏企業入駐，實現全產業鏈佈局。”

光伏行業保持領先競爭力仍需進階。2024年全國能源工作會議提出，要聚焦落實“雙碳”目標任務，持續優化調整能源結構，大力提升新能源安全可靠替代水平，加快推進能源綠色低碳轉型。同時，瞄準能源科技自立自強，深入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完善能源科技創新體系，着力推動科技與產業融通銜接，紮實開展能源標準化工作，提升能源產業鏈供應鏈自主可控水平，着力打造能源科技創新高地。

面向未來，不僅僅是樂山光伏產業，整個光伏行業都需要在技術創新中不斷提升競爭力，力爭在能源轉型中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

（編輯 張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