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味道

文/楊犁民

春天的味道在野地裏。

乍暖還寒,折耳根就已經從地下生出了一對對尖尖的耳朵來,探聽春天的消息。

這些振翅欲飛的紅蝴蝶,有的停在土坎邊,有的停在荒野裏。隨便掀起一塊大石頭,或是撥開一片荒草叢,一大片一大片鮮豔的折耳根,頓時照亮了一雙雙驚喜的眼睛。

拿出一把小鋤頭,輕輕地,把深埋在地下的根挖出來,挖出一長串的牽扯與斷裂。連綿不絕的根蓮藕般鮮嫩雪白,像嬰兒的小腿,吹彈可破。

洗淨切碎後,將折耳根和着精鹽、醬油、陳醋、味精、香油、花椒等拌勻,紅是紅,白是白,綠是綠,整個春天就居住在一碟小小的瓷碗裏。生脆,清新,婉約,泥土和芬芳的氣息沁人心脾。

春天的味道在石窠中。

遠遠看去,野蔥的一頭秀髮盪漾在春風裏。朝啜春華,夜飲春雨。彷彿一夜之間,金風玉露便催生了這人間的小女子。在石窠裏,在夾縫中,獨自清高,獨自嫵媚。既不孤芳自賞,也不顧影自憐。只要頭頂一方藍天,腳踏一片薄土,便不悲傷,也不哭泣。一生守着自己的小窩,爲遠方那相知相惜的人,守身如玉。

一籠野蔥,就是一掛環佩叮噹的銀飾。蔥頭瑩白如琥珀,蔥葉瑩綠如絲線。

野蔥撒在菜豆腐上,一陣雲蒸霧繞,整個大鍋裏便瀰漫着野地的香氣。野蔥拌在辣椒碟裏,喫啥啥香,直浸入到了食物的骨頭裏。野蔥炒臘肉,則更具詩意與傳奇,鮮紅中透出嫩綠,清新裏蘊含陳臘,香氣縈繞,新舊糾纏,令人慾罷不能,近蔥情切。

春天的味道在草叢下。

蕨苔和薇菜是一對錶姐妹。黑土地上,荒草叢下,春風輕輕一吹,蕨苔和薇菜便堅定地破土而出,渾身溼漉漉的,像一個個捲髮的嬰兒。小腿肥胖着,小手緊握着,在春風的激勵裏,比賽生長。

作爲穿越千年時空隧道,從古代走來的一位女子,薇菜怕冷,頭上身上,整日裹着雪白的絨帽絨衣。多少年了,她金屋藏嬌般隱身在《詩經》裏,牽動着文人墨客的憐愛和思緒,令他們的文章,也因有了叫薇的女子而香豔了幾許。

蕨苔和薇菜雖然嬌嫩,彈折可斷,我見猶憐,開水焯過的蕨苔和薇菜,可涼拌,可熗炒,其風味卻是野氣十足。生澀裏透着滑潤,清苦中滿含微甘,意猶未盡,餘味深長。

春天的味道在竹林間。

只要一聲春雷落地,只要一夜細雨淋溼,尖尖的小竹筍便爭先恐後地拱破落葉覆蓋的地皮。它們戴着尖尖的筍殼帽子,透過濃密的林蔭,抬頭打量着世界和藍天。

一鋤下去,整個兒春筍翻身而出,彷彿一鋤挖到了個胖娃娃,頭小臀大,上尖下肥。一層層地剝開筍衣,就如取出襁褓中的嬰兒,一圈圈的點狀腰帶系在全身,憨態可掬。

切刀輕輕下去,筍肉層層,如蘭似雪,脆生生的,似切在了拿刀人的心裏。筍片適合炒臘肉,適合燉豬腳,筍味纏在精肉上,筍味滲進熱湯中,滋潤了味蕾,撫慰了胃壁。渾身舒坦,蕩氣迴腸。

春天的味道在樹巔上。

遠遠遠遠的,椿芽芳香馥郁,勾引着人的味蕾和腳步。椿芽近看遠卻無。站在遠處,椿樹的枝頭一片突兀。及至走近細看,不知什麼時候,枝頭已經萌發了淺淺的葉芽。彷彿誰的寸頭,髮絲染得紅紅的,鮮嫩欲滴。

一朵朵採摘下來,放進籃子裏,裝進袋子裏,小心翼翼地提起,如同提着一件瓷器。

採椿芽的手,也是濃香盈袖,三日不去。椿芽炒雞蛋,是香香聯合,異香互補,香上加香。一家炒,百家聞。一隻雞蛋,一朵椿芽,香透了乾坤和歷史。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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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朱陽夏    責編:陳泰湧    審覈:馮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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