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形,火鍋有情

文/陳泰湧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個“養”,當然不僅僅是說喫,卻也離不開喫。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皆與食有關,也就是說每天一睜開眼,就得去找食,爲那一口吃的。

沒有哪個重慶人會在早上去喫火鍋,所以火鍋不是睜開眼就要去考量的事,不是重慶人的“命”,但過了十天半個月沒有喫火鍋,卻又心癢難耐,不喫一頓火鍋那日子就過得不安生。所以,火鍋不是重慶人的生活必需,卻是重慶人生活的維生素,重慶人的靈魂中總是飄蕩着一絲麻辣鮮香燙。

文化,不是憑空造出來的,它是有形和無形的融合。重慶火鍋文化又有其獨特性,是先有了重慶人包容的性格,後來纔有麻辣的附着,有了毛肚鴨腸的融入,也纔有了幹油碟、清油碟、芝麻醬碟皆可的隨性,有着鍋中青菜頭和大龍蝦相伴、麻花與豆皮相纏的恣意,萬物皆可上桌席,萬物皆可入鍋,形成了地域特徵非常鮮明的餐飲習俗、餐飲文化、餐飲產業。

2022年,全國的火鍋產業規模突破1萬億元,火鍋產業的收入佔據餐飲業的近三分之一,而重慶在這個賽道上領跑,以超過3萬家火鍋店的規模成爲了中國當之無愧的“火鍋之都”。

應該爲滾燙的重慶火鍋立傳,爲熱血的重慶火鍋人立傳,爲這個沸騰的時代、爲這個山山水水都洋溢着激情的重慶城立傳。

一種餐飲,如果胡扯歷史,亂扯發源地,那就是扯淡,人類從茹毛飲血的遠古走來,從用火開始最初的“燒烤”,緊接着就是石鍋烹煮,如果非要去尋找火鍋源流的歷史考證,“煮豆燃萁”是燙素菜,“煮鶴焚琴”是燙葷菜,連用什麼作燃料都寫得清清楚楚——火鍋能成爲重慶人的日常,對全國餐飲文化和餐飲市場形成強大影響力的,其實也就是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

那是一個陣痛的時代,也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潮起潮落方顯英雄本色。於是,我打開電腦,敲下了長篇小說《小乾坤》的第一行字:“鍋中小乾坤,人間大悲歡。”

在20世紀80年代,我目睹工廠旁邊的三張桌四口鍋的火鍋小店如雨後春筍,我和父親一起去那些作坊小店幫襯過下崗創業的工友。20世紀90年代末,我進入新聞行業,採訪了很多第一代重慶火鍋的行業翹楚,然後看着他們中的一些人起高樓,又漸漸湮滅在潮流中。後來的20年,火鍋已經成爲了重慶的一項重要的產業,這裏面更是英雄輩出,我一直坐在火鍋桌邊看花開花落。

火鍋在重慶的生根、發芽、開花,經歷了近40年的時光,這40年正好是一代人從懵懂的少年逐漸成長,由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再到五十知天命。還是這一代人,有發達有落魄,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甘於平淡的,每一個人都是厚厚的一本書,最貴的牛油其厚膩的味道也比不過任何一個小夥計的人生味道。這一代人,火鍋是他們謀生的手段,謀生是爲了生活,他們有愛有恨,有起有落,火鍋不是生命中的一切,可有時卻又以命相搏。因爲他們的生活早就成了那一鍋湯,在一直翻滾和沸騰着。

重慶能成爲“網紅”城市,是因其獨特的地形地貌,但如果沒有重慶人,怎會依山而建這座美麗的城?沒錢的時候,用竹竿都能建吊腳樓,時代變遷,有錢有技術了,就建軌道穿樓的奇觀,曾經兩江四岸是天塹,如今臥虹飛渡江面,重慶已成橋都,兩江四岸已成景觀。的確,在追隨社會發展的腳步時,有一些火鍋店倒下了、品牌消失了,但還是有很多的店和人越是艱險越向前,沒有悲觀,積極應對環境變化,熬過艱難。

長篇小說《小乾坤》沒有爲某一個成功的火鍋老闆樹碑立傳,也沒有對任何一個出局者嘲諷和哀傷,整部小說就是一個熬的故事,熬火鍋、熬人生。

熬,並不是消極“躺平”,而是逆流中奮勇揮臂往前遊,只有往前,纔不會被時代所淘汰。大到整個民族數千年的拼搏,小到每一家企業,每一個個體的努力,都是在時間的長河中熬出來的,老祖宗早就爲我們留存下了勝利者的基因。熬,在這個國際大環境激烈震盪的當下,更有意義。曾有一句朗朗上口的話,“熬得住出衆,熬不住出局。”既然我們吼出過“愈炸愈強”,還有比這更難的時刻嗎?坐在火鍋桌邊,這句話可以細品,只要熬過去了,就是重生,就是傳奇。

(作者系重慶市作協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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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朱陽夏    責編:陳泰湧    審覈:馮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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