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的局限——关于宋朝式智慧的一点胡思乱想

昨天和学姐一起闲聊，忽然产生了一些胡思乱想。

我一直很喜欢宋朝。因为宋朝的统治者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智慧，那是其他所有朝代的统治者都没有的。这种智慧可以简单的理解为，务实、不虚荣、顾里子不顾面子……

这或许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品质，但是放在统治者身上，却是一种大智慧。

我听说，宋太祖攻下南唐后，封闭南唐府库，说：他日天下平定，便以此府库之财赎买燕云十六州，辽人贪，必会应允，若辽人不允，则以此府库之财，招天下壮士击之。

辽人占着燕云十六州，一般统治者的第一反应是带兵把土地抢回来。但宋太祖的第一反应是先花钱换，换不回再打。

打赢了把土地城池抢回来，那是光荣。花钱把先祖故地赎回来，虽说也是回来了，但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哪怪？没脸！面上无光！

当然，咱们都知道，最后那燕云十六州是既没赎回来，也没打下来。不过我们可以假设，如果赎和打都可以换回燕云，这两个方案哪个更好。

如果是打，好处就是面子光，坏处就是，除了南唐府库这些财物，宋辽两国都要面对大规模的战争，战争就必然要面对损兵折将，百姓流离、田园荒芜，以及第二年的饥荒。

宋太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图面子光。而整个宋朝的统治者，也几乎都遵循着这样的原则。

真宗时期，有宋辽澶渊之盟，宋朝每年馈赠辽国三十万岁币，换取了宋辽两国一百二十的和平。很多人只看到宋真宗每年给辽国交保护费的屈辱，却忘了算，宋辽两国没有战争，正常通商，宋朝能赚多少。粗略估计有150万。也就是说在辽国还在过老大瘾的时候，辽人的钱早就默默流进了宋朝人的腰包里。

宋高宗也曾说，唐太宗是个有学问的明君，但却不如汉文帝至诚。

唐朝万国来朝，看似荣耀无比，其实是赔本赚吆喝，各国朝贡点土特产，唐朝却得真金白银的赏赐，以示天朝上国，皇恩浩荡。

宋朝统治者就有意思了。

什么？朝贡？别来，别来，我们不招待。

想来？海上贸易干不干？

宋朝抑制朝贡，而鼓励海上贸易，通过通商港口把宋朝的瓷、茶叶、药材等各种产品销售给周边各国。在唐朝赔本赚幺的时候，宋朝早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很长时间以来，我被宋朝统治者的这种大智慧所折服。我叫它“宋朝式智慧”。

但是最近，我却产生了一个疑问——在这样的统治下，宋朝人真的快乐吗？

非但不快乐，宋朝人还总是很愁。我们将唐诗宋词并列，想起唐诗，会想起李白、杜甫、白居易、孟浩然、王维、刘禹锡，各式各样的诗人，浪漫的、沉郁的、深情的、小清新的。

但是想起宋词呢？苏轼、柳永、李清照、辛弃疾、晏殊、姜夔，整个宋朝，好像除了一个苏轼，所有人都很愁，所有人心里都是说不出的苦。

他们愁什么呢，他们苦什么呢？

或许是，宋朝统治者的这种大智慧，注定了是少数人的智慧。而多数的普通人承担不了。

宋朝人是很富足，但是这是用安全感和荣耀感换来的。

我知道，宋朝用钱换来的和平，比汉唐一城一池打下来的和平更有效。但那换来的只是安全，不是安全感。就像坐在过山车上，我们明知道那很安全，但我们还是会害怕，还是会尖叫。同样，没有人会交保护费交出安全感，只有马革裹尸征战沙场，用热血换来的安全，才有安全感。或许在智者眼里，这只是愚蠢的，但智慧原本就不是属于多数的人的东西。

多数人有的就是几分愚蠢、几分血气，咽不下这口气就抽出刀来跟他们拼了。

也有少数人能忍，学越王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忍辱负重二十年，但总有把这口气吐出来的时候。

而宋朝，这一口气咽下去，它就没打算有吐出来的那一天。因为他不是在忍耐，而是在运用一种智慧。

同样的，海外贸易让宋朝人有钱，他们可以丰衣足食，甚至挥金如土，但就缺了那么点万国来朝的荣耀感，或者准确的说是虚荣感。富贵了不能耀武扬威，比穷困时的伏低做小更苦。因为虚荣是一种过错。这种苦，没法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