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陰謀論，乾淨聊水滸之五十九

“盧員外，你自精細看，不是我弟兄兩個救你不的，事做拙了。前面五聖堂裏，我已安排下你的坐位了，你可一魂去那裏領受。”——《水滸傳》第六十二回

（1）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水滸傳》裏的牢頭，都是蔡福這樣的人。

鐵臂膊蔡福是土生土長的大名府人，兩院押獄兼充行刑劊子手。宋朝州一級的司法機構叫司裏院，再根據左右劃分。所以是兩院。而蔡福是掌管兩院下的所有監獄的，順便當一把劊子手。當然，除了蔡福以外，病關索楊雄也是這個官，連兼職都一樣。

這個職位在官方的地位不高，畢竟在官方的眼裏，不就是個牢頭嘛？所以另一個兩院節級戴宗，沒事了會幫助蔡九知府送信，跑個腿什麼的，一來二去，居然還贏了個“神行太保”的名聲。（當然，可能戴院長真有神行法，但即便沒神行法，他該跑也得去）

然而在江湖上，掌管兩院監獄的人，基本上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畢竟行走江湖，配稱“好漢”的，身上都有命案在身。一不留神進了監獄，就要和押獄打交道；從另一個角度講，如果官方需要和黑道進行對話，靠縣太爺這種文人是沒用的，只有靠押獄來完成黑白兩道的溝通。

（2）

蔡福最大的特點是：業務能力極強。這點楊雄和他比，連邊兒都不沾：

此前我們知道，進入監牢的人，首先要打一百殺威棒，打完基本人就殘了，所以入獄的犯人就只能掏錢行賄，從而保自己一條命。但大名府接納的犯人，基本家裏也都在大名府，所以需要錢的時候，找犯人家屬就行了：

於是盧俊義前腳入獄，後腳蔡福就行動了：

“你且把這個死囚帶在那一間牢裏，我家去走一遭便來。”蔡慶把盧俊義自帶去了。

然而此時，盧俊義家裏分裂成了兩撥人，第一波是燕青，特點是忠心，但沒錢；第二波是李固，叛徒，但有錢。而蔡福要做的就是，區別對待：

首先是燕青：

我們知道，盧俊義到家的時候，燕青已經開始乞討爲生了，但蔡福也不管燕青是否有錢，就把燕青放了：

“我知此事，你自去送飯，把與他喫。”燕青拜謝了，自進牢裏去送飯。

隨後是李固。

蔡福笑道：“你不見正廳戒石上，刻着‘下民易虐，上蒼難欺’。你那瞞心昧己勾當，怕我不知!你又佔了他傢俬，謀了他老婆，如今把五十兩金子與我，結果了他性命。日後提刑官下馬，我喫不的這等官司。”

蔡福的意思很明確，事我都知道，簡單的討價還價，二人以500兩金子成交。

（3）

蔡福的能力如果只是這500兩，我們就太小看他了。

等蔡福送走李固後不久，遇到了梁山泊柴進。此前我們說過，大名府對梁山賊寇的態度基本上是：“只要你不惹事，咱怎麼都好說”。

而柴進的態度更加明確：要麼，你報官抓我，反正高唐州我已經進了一次監獄了；要麼，你拿我1000兩金子，救下盧俊義。

這樣一來，事情就複雜了：

柴進的銀子不能不收，收了，就絕對不能動盧俊義；

李固的銀子收了，如果盧俊義沒死，那必將引來報復。

那蔡福怎麼辦呢？

既然有一千兩金子在此，我和你替他上下使用。梁中書、張孔目，都是好利之徒，接了賄賂，必然周全盧俊義性命。葫蘆提配將出去，救得救不得，自有他梁山泊好漢，俺們乾的事便了也。

有銀子一起賺唄，還能怎麼辦，反正都是領導吩咐的，我一個押獄能怎麼辦？於是當天晚上，蔡福行賄了官府所有人，大家一致口徑：

流放盧俊義，至於他是不是死在了外面，就無所謂啦嘛。

這時候只需要給李固一個暗示，找差役在路上做掉盧俊義，大家的銀子大家賺，誰也不會喫虧。

（4）

不難看到，上面這一套流程，蔡福掌握的非常嫺熟。

後來盧俊義二度被擒，行刑的劊子手正是蔡福，這時，蔡福是完全沒有心理壓力的：

“盧員外，你自精細看，不是我弟兄兩個救你不的，事做拙了。前面五聖堂裏，我已安排下你的坐位了，你可一魂去那裏領受。”

說白了，蔡福收錢辦事，刑場殺了盧俊義，那是職責所在；至於石秀劫法場，前腳石秀衝出來，後腳蔡福拉着蔡慶就跑了。至於跑多遠，就是你盧俊義的造化了。

（5）

蔡福就是這樣一個矛盾體。

比如在江州，當戴宗知道宋江發配過來居然沒給他行賄，就已經動了想弄死宋江的心了，一路罵罵咧咧的就來了；

滄州府，如果快活林沒被蔣門神奪走，施恩無求於武松，也許剛烈的打虎英雄當天晚上就涼涼了。

所以害人本就是兩院押獄的日常工作。但蔡福仍舊可以堅持自己的操守：

燕青忠心救主，蔡福也讓他進去送飯了，並不會因爲自己是押獄就看輕已經淪爲乞丐的燕青；

蔡福行刑在即，石秀劫法場，蔡福也沒說什麼，直接跑路了。

說白了，必要的時候槍口抬高一公分，就能救的人，已經是佛性。

不久後梁山攻陷大名府，一路燒殺搶掠，這時蔡福還是站出來了：

蔡福道：“大官人，可救一城百姓，休教殘害。”柴進見說，便去尋軍師吳用。比及柴進尋着吳用，急傳下號令去，教休殺害良民時，城中將及損傷一半。

是的，在所有人都顧着逃命的時候，也只有蔡福站出來，救下了半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