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一直呆在農村爺爺奶奶家,那村子叫蛇頭村,聽村裏老人說,前些年有人用雷管挖井的時候炸碎了一塊大石頭,有人看見從石頭裏面飛出來了一條晶瑩剔透的龍,事後村民到石頭下面去找,竟發現了一個重逾十斤的黑蛇頭。這村子的名字就是這樣來的。

以上這些事情都是傳說,真實性很難考究,跟農村的諸多忌諱一樣,雖代代相傳,卻無事實依據,我對這些傳說忌諱也敬而遠之,妄言妄信。

但流傳在蛇頭村有那麼一條忌諱,我是深信不疑的。

這裏代代流傳的說法是人死後的頭七日子,死人的鬼魂會重新回到陽間,走一遍他生前走過的路。

所以一般附日近村子有人死了,在第七天的時候,村民大多數閉門不出,怕遇見不乾淨的東西。

那是我八歲的時候,三月份,溫度還很低,早上起來奶奶給我添了不少衣服,囑咐我不要出門,說是隔壁村子的陳老頭今兒回魂。

我當時小,心性不堅,家裏又沒個電視,我哪裏能呆得住。趁爺爺奶奶不注意就跑了出去,準備找村子其他的小孩兒一同玩。

我爺爺奶奶屋子在村子的最上方,要去找其他小孩兒的話,需要經過一段路程。

爺爺家的旁邊有一條大水溝,水溝的邊上就是一條泥濘小路,路邊一棵碩大的板栗樹,平日裏栗子裂開了,我們都會到這裏來撿,雖然會被扎得滿手是傷,但也樂得自在。

我從爺爺家溜出來後剛到板栗樹下,就迎面走來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穿着一身黑色的棉衣棉襖,鞋子也是黑色的。這路上泥巴雖然多,但這老頭兒鞋子上卻一點兒泥巴也沒有。

我當時跑的急,只是覺得這老頭兒好像見過,卻又不知道他是誰。

剛錯過他,這老頭兒就哎了一聲,然後回頭喊了我一聲說:“誒,你是不是葉家的海娃子?”

聽見他叫我我才停下腳步回頭嗯了一聲,他見我應了他,嘴巴癟了一下,笑了,又說:“前些天見你你還那麼點兒呢,現在都這麼大了,來踮起腳我看看你長多高了,論起輩分你還要叫我一聲張爺爺呢。”

我那時候一心想要早點離開,一會兒被爺爺發現就走不了了,想着趁早打發他,所以就按他說的做了,只是我不明白,他要看我身高,我踮腳幹什麼?

我看了他一眼,哦了一聲把腳踮了起來。

當時眼睛一閃,再看那老頭子,眼前哪裏還能找到他的蹤跡。

我那時候雖然靈智未開,卻也知道遇見了怪事兒,一溜煙兒往我二奶奶家去了。

我二奶奶叫穆萬童,是這附近村子有名的神婆,平日裏誰要是有疑難雜症,抑或者是死人了,基本都能出現二奶奶的身影。

聽我爺爺說,我出生那會兒計劃生育正嚴,因爲我上面有一個姐姐的緣故,我就成了重點打擊對象。

我爸媽又有一點重男輕女,一心想要生個兒子,一直不願意把我打掉,每次都跟村鎮檢查的人打游擊,你來我走,你走我回。

雖然如此,但村鎮人貪得很,每次來都會在我家提幾塊臘肉走,如此往來數次,我爸媽終於負擔不起了,決定把我墮掉。

我媽在去鎮子醫院時候遇見我二奶奶,二奶奶知道我媽的意思後,拉住我媽就是一頓勸,還說前些日子夢到一個星宿掉到了我家房頂上。

也虧得我媽迷信,竟還真被勸了回來。

我出生是二奶奶接的生,我名字也是她取的,她說我五行土太多,就給我取了一個葉海的名字。

我出生後,計劃生育交的兩千塊錢罰款都還是二奶奶借給我爸媽的。

或許兩千塊錢現在看起來不多,不過在那個親朋結婚的份子錢都能用半筐子雞蛋代替的時代,兩千塊分量絕對不低於現在是數萬。

正是在二奶奶幫助下,我才能活下來,所以現在爸媽每次打電話都會問我去看了二奶奶沒有。

在爸媽的督促下,去二奶奶家就成了我的家常便飯,就連二奶奶家的大黃牛見了我,也都會習慣性地哼唧幾聲。

當時被那老頭兒嚇着了,第一時間就想到要往二奶奶家去。

不知道是不是跑的太快,總感覺跑起來請輕飄飄的,不過還好,不到一分鐘我就跑到了二奶奶家牛圈門口。

也不知是爲了什麼,這次這大黃牛見了我就往牛圈的角落跑,我也懶得理它,轉了一個角,跑到二奶奶家去了。

二奶奶那時候正在門口扎鞋子,見我去了,臉上立馬笑開花了,讓我端把椅子坐她旁邊。

我坐下之後問她給誰扎的鞋子。

二奶奶說,這種鞋子叫做蛤蟆鞋,是給她自己扎的,以後老百年了穿。

老百年是我們這裏的說法,也就是死了,老百年只是一種好意的祈願。

我聽了,有些不解,就問她爲什麼不在活着的時候穿。

二奶奶笑笑說:“蛤蟆鞋只能給死人穿。”

二奶奶這麼一說,當時就給我嚇了一跳,因爲剛纔在板栗樹下見到那老頭兒就是穿的這種蛤蟆鞋。

雖然被嚇到了,但我從小就性子倔,也沒說出來,只是在那裏看二奶奶扎鞋子。

看得無聊了我就問她:“妹妹好久回來咩?”

我說的妹妹是二奶奶的孫女兒,叫葉曉曉,從小就被她爸媽接到城裏去了,前些日子回來過一次,我跟她在一起玩過幾天,所以一直念念不忘。

對她的印象很模糊,反正也就那麼幾個詞,很漂亮,很文靜,上次來的時候留着齊劉海,戴着一條褐色的圍巾,穿着一身粉紅色的衣服,看起來美極了,跟那天上仙女似的。

二奶奶戴着老花眼鏡說她過幾天就要回來了,之後又專心紮起了鞋子,好一會兒才又說了一句話,她說:“海娃子,我把妹妹送給你當媳婦兒要不要得。”

我知道她是開玩笑的,也沒在意地連連點頭說要得。

她哈哈笑了兩聲,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她摸我頭時候我打了一個哈欠,她以爲我困了,就讓我去她牀上睡一會兒,我也沒有拒絕,起身就進屋趴她牀上了。

二奶奶就一個人在家,平日裏就我跟她說話最多,在她家我比在爺爺家還要自由一些。

在牀上翻了幾個身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期間我聽見外面爺爺的聲音,他是來找我的,本來準備把我叫醒的,卻被二奶奶阻止了,說讓我睡一會兒。

我那會兒越睡越困,根本不想起來,又翻了一個身倒頭昏睡起來。

直到天快黑的時候,二奶奶喊我起來喫飯,還沒喊出喫飯那個字就突然破口大罵:“你個背時砍腦殼的短命鬼,囊個跑這來了。”

我當時被這聲音驚了一下,以爲二奶奶是在罵我,正想轉身看看,卻看見二奶奶拿起掃帚就猛地一下向我抽了過來,我原以爲會打打我身上,但掃帚只落到了我旁邊。

二奶奶掃帚剛落下,剛纔在板栗樹下那老頭兒居然從我旁邊爬了起來往門外跑去。

我立馬就給嚇傻了,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二奶奶見他要跑,轟地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二奶奶自己會畫符,她的房門和窗戶上都貼有符,以前我問過那符是啥,她說是安宅用的。

門一關上,這老頭子就無處可跑了,在屋子看了幾眼之後就猛地向二奶奶撲了過去。

他撲過去時候我看的清清楚楚,他的腳後跟是惦着的,還有,他根本沒有下巴。

以前聽爺爺說過,他說鬼是沒有下巴的。

越是看到這樣的場景,我越是害怕,縮在牀上動都不敢動一下。

二奶奶腿腳不便,眼見着老頭就要撲上來了,她動也不動,只是猛地一下揮起了掃帚,只聽得嘭地一聲沉悶響聲,那老頭兒被掃帚打飛了出去。

見老頭兒被打趴在地上,二奶奶連忙對我喊,讓我衝那老頭兒撒尿。

我都快被嚇死了,這會兒哪裏能尿得出來,二奶奶見我動也不動,伸出手指就一口咬了下去。

才一口,我就看見二奶奶手指上的血流得直歡。

二奶奶把血弄出來之後,對着那老頭兒一甩,手指上的血全部甩了出去,還有幾滴書甩進了我眼睛裏面。

當時那血進眼睛裏面之後的感覺就跟洋蔥水進眼睛感覺一樣,根本睜不開,直流眼淚,眼睛睜不開,又怕外面那老頭兒弄我,就拼命眯了一個縫出來,結果那老頭兒還真的就渾身冒煙地向我撲過來了。

我一個翻身,滾落到了牀上,過了一會兒二奶奶把我拉到了外面,打了一盆清水給我洗了洗眼睛。

一切完畢之後,我眼睛早就腫得老高了,跟蜜蜂叮了似的,痛得要死。

在二奶奶那裏哭了一會兒之後我問二奶奶剛纔那老頭兒是誰。

二奶奶說那老頭兒是前些日子死的一個人,今天剛好頭七,我跑出來遇到了他,他就跟着我來了。

那次,二奶奶教給我兩樣事情。

第一,路上遇見穿蛤蟆鞋和老衣的人叫你的話,千萬不能答應,否者他會纏上你。

第二,陌生人讓你踮腳的話,千萬不能踮腳,因爲鬼會把腳尖塞進你的腳後跟,然後跟着你,順便散滅了人頭上的三把火,那時候就沒救了。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被嚇得不敢出門,眼睛老痛,這一痛就是好多年。那些日子二奶奶也經常來看我,每次來都會給我端一碗紅色的東西,說喝了眼睛就不痛了。

那次事情對我的影響不只如此,在村子裏面有一種說法,說每個人都有火炎,火炎低的人容易招鬼。我撞到了鬼,自然說明我火炎低,自此村民都悄悄招呼自己小孩兒別跟我呆一起,不然也會撞見鬼。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放牛沒人願意跟我一起,爺爺奶奶也感覺到了來自村民的避而遠之的意思,隔三差五跟我說不要到別人家裏去。

因爲不聽話,我遇見了鬼,這次學乖了,聽了爺爺奶奶的話,很少到別人家去玩兒,我的生活也就只在二奶奶和爺爺家徘徊了,當然偶爾會跟村裏其他小孩兒說上幾句話。

我的眼睛還是會隔三差五的痛,二奶奶也經常拿那紅色藥給我喝。

據我撞鬼過去一年之後,我一如往常到二奶奶家去串門,經過二奶奶家牛圈時候轉頭看了一眼大黃牛。

大黃牛正無精打采趴在一堆乾草上,見我去了才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睛一眨,竟流出了碩大的淚珠。

我沒見過牛哭,跟發現新世界一樣忙跑到二奶奶家,還沒進屋我就喊:“二奶奶,二奶奶,你家牛哭了。”

可進屋後,我立馬止住了聲,因爲二奶奶正仰面靠在椅子上,頭看着屋檐,嘴裏不斷嘀咕一些我聽不懂的話,乾癟的眼睛裏面都快流膿了。

我站了一會兒,然後慢慢走近她問:“二奶奶,你在唱什麼啊?”

二奶奶像是睡着了被我驚醒一樣,轉頭一把揪住我胳膊,給我痛得直流淚,認清是我之後才放開我,又仰面嘀咕着:“幺兒幺兒你快回來。”

我不知道二奶奶爲什麼會這樣,就蹲在邊上看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二奶奶才轉頭問我:“海娃子,我把妹妹送給你當媳婦兒你要不要?”

這問題她以前問過,當時我說要,這次不知爲啥,我卻不敢點頭,思想鬥爭了一會兒才勉強點了點頭。

二奶奶見我點頭,竟然掛着眼淚笑了。

那天我沒有在二奶奶家呆太久,不到十分鐘我就回家去了,當天晚上聽爺爺說,二奶奶的兒子,也就是葉曉曉的爸爸在外地跟人鬧矛盾,被殺了,她的兒媳婦兒也跟人跑了,可能過幾天葉曉曉就要被送回來了。

說實話,聽見這消息,我並沒有什麼特別感受,只是覺得葉曉曉很可憐,才這麼小,爸爸就死了,媽也跑了。

三天之後,葉曉曉被人帶了回來,同時回來的還有葉曉曉爸爸的骨灰。

我們這裏的習俗,肯定要找一個吉日下葬的,在吉日下葬之前,就需要舉辦一個葬禮。

二奶奶瘦得不成人樣了,葉曉曉看見她奶奶哭,她也跟着哭,我看了葉曉曉,也跟着掉眼淚,當時不知道什麼是心疼,所以不知道爲什麼哭。

葬禮的當天晚上,二奶奶給我和葉曉曉兩人一人拿來了一塊孝布。

親緣關係越親,孝布也就越長,按理說葉曉曉的孝布肯定比我的要長,不知道是不是二奶奶拿錯了,我的孝布跟葉曉曉的孝布竟然一模一樣長。

三天之後,葉曉曉的爸爸下葬,二奶奶讓我跟葉曉曉三步一叩首,跟着骨灰盒跪行到了下葬的地方。

葉曉曉長得很小巧玲瓏,弱不禁風的,村子所有人見了都心疼不已,紛紛扼腕嘆息說她命途多舛。

葉曉曉爸爸下葬之後第二天,二奶奶帶着葉曉曉去了城裏,到第十五天,我才重新見到二奶奶和葉曉曉。

二奶奶說這次進城是給葉曉曉改名字去了,她說她算了一下,葉家的人不好養活,穆家的人好養活,所以就給她改了一個穆曉曉的名字。

葉曉曉以前跟我呆在一起玩兒過一陣子,跟我還比較熟識,她平日裏就很文靜,不喜歡說話,在她爸爸死後就更加明顯了,只有我去二奶奶家的時候,她纔會跟我說幾句話。

她從城裏回來,我們見面的第一句話她就說:“葉海哥哥,我不姓葉了,我奶奶說我叫穆曉曉。”

姓氏問題我一點兒也不關心,只不過換一個稱呼而已,我們村子裏面有一個婦女身體出了問題,二奶奶給她看了看,然後讓她的兒子改稱呼,不能叫她媽,改成阿姨之後,她的病還真的就好了。

穆曉曉改名之後,二奶奶也不允許我叫她妹妹了,讓我直接叫她曉曉,說是爲了改運。

我無所謂,叫曉曉還顯得熟絡一些。

從我撞鬼之後,村子裏面就很少有小孩兒願意跟我玩了,倒是穆曉曉,她不跟別小孩兒一起,老是跟在我身後,葉海哥哥長葉海哥哥短的叫。

有時候我在田地放牛,她總會找到我哪兒來,然後跟我倆坐在田埂上看着牛。

平日裏不放牛的時候,她也會經常到我家來找我,她的玩具很多,可只要我喜歡,她都義無返顧送給我了。

而我能做的,只有不讓她被別的小孩兒欺負。

可事與願違,有一次我與其他的小孩兒發生了矛盾,那小孩兒用石子仍我,沒有打中我,卻把她的頭上打破了一塊皮。

當時我就氣得不行了,抄起地上石頭就往他家趕,我發誓,當時要真讓我抓住他的話,我絕對會用石頭在他頭上招呼。

那小孩被我嚇進了屋裏,我用石頭在他家的門上砸了好幾下才放棄。

下午爺爺奶奶回來把我批評了一頓,說我沒有保護好穆曉曉,我當時也沒說啥,只是覺得不高興。

晚上送穆曉曉回家的路上,穆曉曉盯着我說:“葉海哥哥,你眼睛又紅了,疼不疼呀。”

她這麼一說我才感覺出來,眼睛又有點兒痛了,心想一會兒到二奶奶家去了又要喝藥了,不過在穆曉曉面前我還是搖頭說沒事。

把穆曉曉送回家之後,二奶奶一見穆曉曉額頭上的傷,眉頭一皺,立馬問我是怎麼回事兒。

我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二奶奶聽了也指責我,說我應該保護好她的。

我當時覺得很冤枉,那石頭我又不知道它要往哪兒飛,要是知道它的軌跡的話,我肯定會擋下來的。

二奶奶在那裏指責了我一會兒我有些不願意聽了,就轉身離開了。

回到板栗樹下時候纔想起來,自己眼睛越來越越痛,本想回去找二奶奶要藥的,但一想她剛纔責怪我,我就倔着性子回到了家,晚上也不願意跟爺爺奶奶說,就一直忍着。

到晚上十一點多鐘時候,眼睛痛得實在受不了了,一個翻身從牀上爬了起來,準備將燈拉開出到隔壁房間找爺爺奶奶。

伸手過去摸了摸連在開關上的繩子,可無論怎麼摸,都無法摸到那根繩子,這下我有些慌了。再次嘗試了一次,摸到的東西直接給我心裏嚇的涼透了。

我摸到的不是繩子,而是一隻冰冷的手,我開始不確定,又撫了兩下才收回了手,我摸到的卻是手臂,很冷很冷,跟冬天的木材一樣。

摸到那東西后我不敢大叫,怕我一喊出來,站在我牀頭的那人就會發現我呆在哪裏,所以我收回手就連忙往裏面挪。

晚上沒有月亮,裏面黑黢黢的。沒有半點兒可見度,我也不知道面前站了是誰,所以就跟他僵持了起來。

過了好久,前面沒有半點兒動靜了,我又慢慢伸出去手,伸手輕輕一捏,又摸到了那東西。

我見他這麼久都沒有什麼動靜,就以爲是摸到了別的東西,乾脆一股勁向前一攬,總算捉住了開燈的繩子。

叮地一聲拉開了燈,再一看眼前景象,當時就給我嚇得半死。

站在我面前不是別人,正是前幾個月我撞到的那個老頭。

我一看見他就呀地一聲叫了出來,他一聽我叫了出來,向前一傾,向我撲了過來,接着我身體一涼,就不見了他的蹤跡。

之後爺爺奶奶連忙趕過來問我發生了什麼。

我直指着前方說鬼鬼鬼,爺爺奶奶什麼也沒見到,看我樣子又不像是裝的,就連夜揹着我往二奶奶家趕。

二奶奶她們早就睡了,敲了半天門才敲開。

二奶奶一開門,我爺爺就說:“他二奶奶,你快些看看海娃子是囊個了,是不是又撞到鬼了。”

二奶奶披了一件衣服在身上,掰開我眼睛看了看,說:“沒事兒,你們先回去,今晚上先呆在這裏。”

我爺爺奶奶自然不願意,是二奶奶硬生生把他們轟走的。

等他們走了之後,她轉頭說:“曉曉,我拿一把菜刀,一隻碗過來。”

穆曉曉見我變成這樣傻不拉幾的模樣,自然也着急,二奶奶一說,她就走進了廚房,稍一會兒就拿出了這兩樣東西。

拿出來之後,二奶奶對穆曉曉說:“曉曉,你一會兒莫怕痛,不然你葉海哥哥就要死,曉得嗎?”

穆曉曉雖然疑惑,卻也點點頭。

我眯着眼睛看見二奶奶牽起了穆曉曉的手,然後用刀在她的手上割了一下,穆曉曉痛得眉頭一皺,卻沒喊出來。

我一見,猛地一下瞪起了眼睛,一下來了不少精神,一屁股坐起來問:“二奶奶,你劃曉曉幹什麼?”

二奶奶轉頭對我一笑,然後一把把我按在了地上,一會兒之後讓曉曉進屋去舀了一些水兌在了她剛纔流血的碗裏。

一切完畢之後,猛地一下灌到了我嘴巴里面。

到現在我才明白,以前我喝得一直都是血,虧我還以爲是什麼藥物呢,難怪有一股子腥味。

不過曉曉的血好像味道不一樣,還挺好喝的,也挺有用的,才喝下去眼睛就不痛了,身上恐懼感也降低了。

緩了一會兒之後我坐了起來,我正準備說話,穆曉曉眉頭皺了皺眉,然後低聲抽泣了起來,伸出手上大口子給她奶奶看,掛着眼淚說痛。

我平日裏不讓別人欺負她,現如今說起來都是因爲我,她手上纔會被劃一條大口子的。

所以看見她痛得哭了起來,我也不好受,跟她說了一聲對不起。

二奶奶摸了摸我的額頭,笑呵呵說:“你以後好好待她就行了。”

晚上二奶奶沒有讓我離開,讓我呆在她家。

期間我去她臥室走了一趟,在臥室寫字檯上看見了一個很小的香壇,香壇上插有五支香,香壇裏面裝的不是香,而是一碗米,在這五支香的背後還剪有一個紙人。我當時好奇就去撥弄了一下紙人。

紙人被我撥得背面對準了我,我一看紙人背面有字,就湊近看了看,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那紙人背面竟然寫着我的名字。

再翻過來紙人正面,紙人正面眼睛所在的位置被釘子插了兩個大孔,釘子上鐵鏽留在了眼睛孔出,看起來是一圈紅色的,有些駭人。

沒等我看更多,二奶奶就走了進來,見我正看着紙人發呆,臉上笑容一下收了起來,正色問我:“你看見什麼了?”

我還是比較相信二奶奶的,再說那時候也沒什麼心計,就說:“我剛看見紙人後面寫着我的名字。”

二奶奶聽了,點點頭哦了一聲,說:“那是給你治眼睛的,你回去不要給你爺爺他們說,曉得不?”

我嗯了一聲,接着出去找穆曉曉玩兒了。

穆曉曉剛纔手被劃了一條大口子,這會兒正坐在椅子上盯着手發呆,這恐怕是她受傷最重的一次了。

我過去之後就牽過她手吹了幾口氣,說:“我給你吹吹就不疼了。”

穆曉曉掛着眼淚嗯了一聲,隨後邊抽泣邊問我:“葉海哥哥,你眼睛還痛麼?”

我搖搖頭,專心給她傷口處吹起了氣。

這時候二奶奶出來,看見我們兩個,咧嘴笑了笑,端了一把椅子坐在我們旁邊,笑着說:“你們倆還真是天生一對。”

我們那時候小屁孩兒一個,哪裏知道她說的什麼意思,聽了也就過了。

二奶奶見我跟穆曉曉聊得開心,也沒打擾我們,盯着我看了好久才又開口:“海娃子,過幾年等你長大了,你可一定要把曉曉娶回家,我一個糟老太婆,說不定哪天就去了,到時候曉曉還得託付你照顧了。”

我跟穆曉曉當時都不明白她說這話的分量,不過見二奶奶這麼相信我,我還是捶捶胸做了保證,說一定會照顧好曉曉的。

那晚上二奶奶跟我們聊得很晚,平日裏她話很少,今天卻特別的多,從我小時候談到了穆曉曉小時候,然後又聊到我跟穆曉曉的命。

二奶奶說我的命不好,一路上艱難困苦會很多,曉曉的命不錯,跟她在一起的人能逢凶化吉,讓我接下來跟曉曉要多呆一起,對我眼睛有好處。

我當時只知道恩恩答應,也正是因爲如此,之後我跟她的關係更加親近了,我們無話不說,基本上每次出現,我都會跟她在一起,以前叫她曉曉會感覺彆扭,現在一點都不彆扭了。

村子裏面村民每次見我跟她倆牽着手搖搖晃晃經過,都會取笑我們說:“你看,那兩口子又來了。”

不過這樣日子卻在某一天被打破了。

那年我十一歲,曉曉十歲。

我們在一起呆了三年了,小時候時間過得特快,現在想起來,根本沒什麼感覺就過去了。

我跟她呆在一起從來沒有鬧過矛盾,在村子裏面傳爲一段佳話,村民都教自己小孩兒向我們兩個學習。

我十一歲那年的端午節,奶奶在家裏準備了一頓飯,準備接二奶奶來我家喫飯,飯做好之後,爺爺跑到二奶奶家裏喊二奶奶,因二奶奶在外面去了一會兒,爺爺進臥室找她,看見了放在窗臺上的那個紙人和香壇。

之後爺爺就像發瘋了一樣,一把把二奶奶香壇給打翻了,還一把火把紙人燒了。

當時很多人在場,他們的聲音很一致,都在指責二奶奶,說二奶奶在我身上養鬼很不應該。

之後爺爺跟二奶奶吵了一家,差點兒動起手來,把穆曉曉都嚇得快哭了。我不敢上去勸架,就在那裏安慰穆曉曉。

那天大家都不歡而散,爺爺把我強行帶回了家裏,晚上給我爸媽打了一個電話,爺爺強烈要求要把二奶奶送到法院,我爸爸不同意,之後僵持不下。

他們正在家裏吵鬧的時候,曉曉出現在了我家門口。

爺爺奶奶那時候雖然生氣,但是真的喜歡曉曉,見她來了才消停一會兒。

曉曉進屋之後不敢坐下,站在我旁邊低頭玩手指,我見外面黑黢黢的,就問她:“曉曉,外面這麼黑,你一個人來的嗎?”

她點了點頭,然後嗚嗚抽泣了起來,我忙問她怎麼了。

她抽泣好一會兒之後才說:“葉海哥哥,我奶奶要搬家,她要我跟她一起走。”

我一聽,當時就不樂意了,爺爺奶奶一聽,也安靜不少,之後奶奶就責怪我爺爺說:“都是你,事情鬧這麼大搞啥,海娃子小時候命都是她救的,海娃子又沒怎樣,現在你把人弄得要搬家,你滿意了吧。”

爺爺也不回話,低頭巴璞巴璞抽菸,一會兒之後起身說:“海娃子,你跟我一起去找你二奶奶。”

我嗯了一聲,那天我奶奶也去了,曉曉自然被我們帶着一起去了。

我們去的時候,二奶奶正在收拾東西,見了我們笑了笑,也沒解釋什麼,爺爺奶奶勸她別搬家,她說這地方不能呆了,再呆下去要出事。

爺爺奶奶勸了好久,二奶奶硬是不聽,還是堅持要走。

之後穆曉曉也說不想走,她奶奶不依,讓她進屋睡覺去了。

等二奶奶收拾完了之後,她到我旁邊說:“我是在你身上養了一隻鬼,現在那紙人被燒了,那鬼也出不來了,明天你跟我一同到外地去一趟,我找個方法把你身上那鬼給弄出來。”

我哦了一聲點了點頭,之後爺爺奶奶問二奶奶:“你在他身上養鬼做啥子?”

二奶奶說:“我見他命薄,本想養一隻鬼,多養幾年之後就能聽他話了,到時候也好保護他和曉曉。平日裏那鬼呆在他身上不會作怪,要陰氣時候,我就給他喝點兒女人血,好讓那鬼不傷害他,那紙人就跟護身符一樣,被一把火燒了,那隻鬼就呆在他身體裏面出不來了,得儘早解決,明天我就帶他出去一趟,不然他可能得出事。”

爺爺奶奶一聽,立馬哎呀嘆息了起來,爺爺一臉悔恨,奶奶一臉責怪。作爲當事人的我卻沒有半點兒感覺。

晚上爺爺奶奶跟爸媽他們打電話商量了很久,最後同意了二奶奶帶着我出去。

第二天早上六點多鐘,天色還沒有完全亮,曉曉就敲響了我家的門,爺爺奶奶開門把她迎了進來。

她轉頭對我說:“葉海哥哥,奶奶叫你快點,一會兒車就要來了。”

我嗯了一聲,之後奶奶將準備好的衣服,錢等物品一一交付給我,還說了一大堆,諸如讓我要聽二奶奶的話之類的。

我一一答應,然後牽着曉曉的手一起離開了屋子。

二奶奶喊車來接我們的,那車在路上行走了半天,最後我們換了一輛長途車,這次足足行走了兩天才停下來,下車我根本不知道東南西北是哪裏了。

二奶奶把我們倆牽到了路邊餐館,然後跟我說:“海娃子,這裏有個安順觀,一會兒你到觀裏,找到那裏最大的人,你問他借一個‘都天大法寶印’。”

我哦了一聲,問:“二奶奶不去嗎?”

二奶奶說:“我在門口等你。”

我點點頭,喫了飯之後,二奶奶帶着我們上了一輛出租車,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彎,終於在一棟古樸的建築前停了下來。

到門口的時候,二奶奶笑着說:“你進去吧,我們在這裏等你。”

我還沒說啥,曉曉搶着說:“我也要跟着葉海哥哥一起去。”

二奶奶拉住了她,對我招了招手,讓我進去。

我抬頭看了一眼,對穆曉曉說:“曉曉,我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在這兒等我。”

她很不開心地哦了一聲,對我做了一個拜拜的手勢,然後目送着我走了進去。

我進去之後遇見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人,穿着跟道士裏面一樣的衣服問我進來幹啥。

我直接說明了來意,說要借那什麼‘都天大法寶印’,結果他說他沒聽過這東西,我又說我要問你們這裏最大的人借。

他哈哈笑了兩聲,還真帶着我去了道觀內院的一間房子外面。

到了房子外面,他跟我說:“這裏最大的人就在裏面,你進去找他吧。”

我抬頭看了看,想早點借到了東西好出去找曉曉她們,就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第一次一個人見生人,自然很緊張。

我進去時候,裏面什麼人都沒有,我找了一圈就走了出去,跟剛纔那道士打扮的人說裏面沒人。

他說:“應該出去了吧,你下次再來找。”

我哦了一聲,轉身離開道觀,準備出去找曉曉他們。

可是到了道觀門口,哪裏還能見到她們的蹤跡,四周空空蕩蕩的,我找了好久都沒見到她們。

很可笑,我當時第一想法是她們走丟了,並不是把我甩了。

在那裏找了好幾個小時都沒有見她們,這次是真的慌了,到晚上時候,我哭哭啼啼找回了道觀。

查看原文 >>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