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熊真的要滅絕了麼？

摘要：相比起“俄羅斯籍”北極熊，加拿大北部和格陵蘭島的北極熊就幸福很多，受到從楚科奇海開始、流經北極點後又從格陵蘭海流出的東格陵蘭底層冷水流影響，北極地區的海冰能夠不斷地湧進當地的海面，爲北極熊提供了絕佳的用餐環境。北極熊會滅絕麼。

日落時分，北極熊在冰包上休息。圖/David E Myers

北極熊的處境，比你想象的要好得多。

飢腸轆轆的北極熊在岸邊絕望地凝視着久久不結冰的海面，這種世界體型最大的陸生肉食動物如今已經餓成了一條狗，它甚至不顧摔死的風險，爬到懸崖上去喫沒有多少能量的鳥蛋，或是闖入人類的生活領地翻找垃圾，一小塊喫剩的漢堡肉、一點點凍成冰的酸奶，都是難得的美食。

北極熊在融化的海冰上。圖/Paul Souders

北極熊的悲慘生活，隨着電視信號傳播到千家萬戶，打動了全世界人民的心，它已經成爲了氣候變暖的“大使”和“犧牲品”。

傷心之餘，我們不禁要關心地問一句：北極熊，真的要滅絕了麼？

身懷絕技，只爲活下去！

北極熊在浮冰間跳躍。圖/Galaxiid

15萬年前，或許是受到冰川消退的影響，生活在愛爾蘭地區的一種更爲耐寒的熊，從它們的親戚——棕熊的棲息地離開，一路向北，逐漸演化成爲了今天的北極熊，成爲了“北極的主宰”。

動輒零下40攝氏度的寒冷，加上時速120千米的狂風，在北極如此惡劣的環境中，爲了活下去，北極熊把“喫飽穿暖”做到了極致。

北極熊一家在暴風雪期間走過冰原。圖/Johnny Johnson

北極熊因爲全身雪白，所以又叫“白熊”，但它的皮膚其實是黑色的，這樣可以更有效地吸收熱量。在皮膚下面，有大約10釐米厚的脂肪層，既隔絕熱量，又儲存能量。皮膚外面，北極熊“穿了”兩層“衣服”：內層是5釐米厚又細又密的毛衣，外層是12釐米厚的軟毛大衣。如果你在熱成像鏡頭下看北極熊，除了面部和耳朵之外，它的其它部位都與環境溫度完全一致，幾乎做到了熱量的零損失。

風雪間，北極熊用爪子護住雙眼。圖/Wayne R Bilenduke

北極熊在喫上，顯得十分“土豪”。北極熊的主要食物是環斑海豹，它一般只喫海豹的脂肪，而對瘦肉不屑一顧。這種習慣並不是浪費，而是一種生存技巧。

一頭成年北極熊，每天都要消耗16000卡的熱量，這幾乎是一個人一週所需的熱量，所以，對它們來說，喫飯和儲存脂肪是活下去的關鍵。一隻成年環斑海豹的脂肪，含有大約10萬卡的熱量，脂肪消化得快，能讓北極熊快速貼膘，是最高效的選擇。爲了長胖，北極熊的心血管系統發生了重要的結構重組，讓它能夠在大量攝入脂肪後，不會引發心臟疾病。相比起脂肪，瘦肉熱量低，消化得慢，如果不是食物匱乏或是餓極了，這些瘦肉就留給北極狐等同樣生活在北極的“難兄難弟”了。

北極熊爲兩隻幼崽捕獲海豹。圖/M G Therin Weise

北極的雪和水都冰冷無比，如果喝了還需要消耗更多的能量去加熱，這可不是個明智的選擇！所以，北極熊所需要的水分，主要來自於對脂肪的消化。分解瘦肉中的蛋白質，需要水的參與，這會消耗北極熊體內寶貴的水分，這種事情，北極熊不幹。

北極並不富饒，北極熊最常喫的環斑海豹，平均每平方千米的範圍內只有2.5只，而且，在北極熊和海豹之間，還隔着近1米厚的海冰，沒錯，喫口飯就是這麼難。

環斑海豹是北極熊的主要獵殺對象。圖/David Merron Photography

爲了喫到海豹活下去，北極熊進化出了世界上最靈敏的嗅覺：它能夠聞到32公里外冰面上的、或是1公里外冰層下的海豹氣味。除此之外，北極熊還身懷聽力絕技，不同於人類只能判斷聲音的方向，它能夠將聲源位置精確到1度角之內。

北極熊需要利用海冰捕殺環斑海豹，因爲它在海里根本追不上這些傢伙。環斑海豹是哺乳動物，必須要返回水面才能呼吸，所以它會在冰封的海面上挖出若干個洞作爲呼吸孔，北極熊的策略就是守在一個洞口上乾等。爲了不讓海豹察覺它的位置，它能夠在風雪裏一動不動地站上4個小時，這種方法，雖然看上去成功幾率很小，但其實最爲省力。

“摸頭殺”的熊掌，不僅尺寸巨大，它的爪子也無比鋒利。圖/Daniel J Cox

當海豹傻乎乎地浮上來呼吸時，北極熊會用它比獅子還強的、超過200千克力道的一咬，送給獵物一記一擊斃命的“摸頭殺”。它腳掌上的五隻利爪，每個都有10釐米長，單手就可以輕鬆地將海豹拖上冰面，重要的卡路里，終於有保障了！

北極熊能夠在風雪中一動不動地蹲守4個小時，只爲給海豹致命一擊。圖/S.J. Krasemann

北極熊的一生，就是一次次大餐和禁食間的循環。在夏天漫長的沒有海冰的日子裏，它依靠漿果、動物屍體、鳥蛋、蘑菇勉強度日。爲了熬過食物匱乏的艱難日子，它體內存儲的脂肪，能夠支持它12個月不喫東西，當然，捱餓的過程毫無快樂可言，只是爲了......活下去。

氣候變化，讓北極熊都餓瘦了？

北極海冰變化，1987-2015。圖/NASA

談起北極熊，永遠繞不過去的話題，是氣候變化。幾十年來，北極的氣溫一直呈上升趨勢，隨之而來的，是逐漸縮小的海冰範圍和越來越短的冰封時間。

上圖是北極地區2010年10月至2011年9月一年內的平均氣溫與1981年至2010年長期平均氣溫間的比較，紅色爲高於長期平均氣溫，藍色爲低於。圖/Hunter Allen and Richard Rivera

北極熊的生活和海冰緊密相連，這裏是北極熊賴以生存的捕獵場，海冰少了，它們就更有可能捱餓。北極熊瘦骨嶙峋的照片，幾乎已經成爲了氣候變化的鐵證和象徵。

浮冰上的北極熊。圖/Andy Rouse

2019年年初，50多隻飢餓的北極熊闖入俄羅斯新地島尋找食物的新聞瞬間傳遍世界，相信很多人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的第一感受是：讓這羣毛茸茸的傢伙，喫頓飽飯吧。

生活在俄羅斯北部的北極熊，的確更有可能飽受飢餓之苦。每年夏天，它們都會無助地看着海冰逐漸向北退去，如果留在岸上，就只能捱餓到秋天，等着海冰慢慢返回。如果想跟着冰線，在不斷北退的冰層上再喫上幾頓，那也一定要把握好時機游回陸地，否則越往北面，北冰洋能夠提供的營養越少，等待它們的，很可能是更爲惡劣的生存環境。北極變暖，對於這些地方的北極熊影響更大，冰走得更早，回得更晚，被餓瘦了的北極熊們，盼海冰盼得望眼欲穿......

這些飢餓的動物的數量正在增加。圖/Andreas Weith/CC BY-SA 4.0

相比起“俄羅斯籍”北極熊，加拿大北部和格陵蘭島的北極熊就幸福很多，受到從楚科奇海開始、流經北極點後又從格陵蘭海流出的東格陵蘭底層冷水流影響，北極地區的海冰能夠不斷地湧進當地的海面，爲北極熊提供了絕佳的用餐環境。加拿大努瓦武特地區和西北地區的羣島，是北極熊的溫柔鄉，這裏的海冰，即使在夏天，也會留在海岸邊。氣候變暖，對於這些區域的北極熊來說，可能還很陌生。

在夏季，一部分北極熊會從低緯度地區“遷徙”到高緯度地區，那裏天氣更冷，還有浮冰，北極熊仍可以繼續捕獵。圖/Andy Rouse

如果你是一隻北極熊，你是否更願意住在加拿大呢？先別急着下結論。當自然爲北極熊帶來福音的時候，人類卻用另一種方式爲它們送來了“公平”。在俄羅斯，法律明令禁止獵殺北極熊，這也就是爲什麼50多隻龐然大物能夠橫行在“戰鬥民族”的城鎮中；但是，在加拿大，每年都會給獵人獵殺北極熊的配額......在飢餓和挨槍子兒面前，北極熊應該何去何從？

餓死在礫石灘上的北極熊。圖/Paul Souders

氣溫的上升、海冰的減少，對北極熊來說意味着飢餓，但是對於人類來說，卻是“福音”。

更少、更薄的海冰，意味着更多的航線，交通的便利，讓北極地區資源得以開發。據統計，北極地區已發現的天然氣儲量超過47萬億立方米，佔到世界已探明總量的1/4，另外，這裏還已探明瞭900億桶的石油和440億桶的天然氣液。

美國阿拉斯加的北極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圖/Sylvain Cordier

科學家們擔心，開採與航行，將對北極熊的生活產生影響：油氣勘探和開發，增加了地震頻率，這會干擾獵物的分佈，讓北極熊的捕獵變得更加困難；而爲開採、航行建設的海岸基礎設施，也可能會侵佔北極熊冬眠、繁殖的棲息地；人類還會帶來更多的病菌，讓那些因飢餓導致抵抗力下降的北極熊患病。

像棕熊一樣，北極熊也有上樹的天賦。圖/Daniel J Cox

或許有一天，“俄羅斯籍”的北極熊會再次回到它們的親戚——棕熊身邊，因爲最近這日子，的確有些難。

北極熊會滅絕麼？

冰雪上思考“人生”的北極熊。圖/ALBERTO GHIZZI PANIZZA / SCIENCE PHOTO LIBRARY

生活如此艱難，威脅又如此之多，那北極熊，會滅絕麼？

事實，可能跟你想象的並不一樣。

在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的紅色清單中，北極熊的保護級別是易危（UV）。雖然對易危的解釋是“受到環境因素的影響及在中期內可能有比較高的滅絕威脅”，聽上去似乎挺危險的，但其實，大熊貓的級別也是易危，你不會覺得大熊貓會很快滅絕吧？

抱團取暖的北極熊一家。圖/Eric Meola

那全世界還有多少頭北極熊呢？全世界最權威的北極熊研究機構，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下屬的北極熊科學組織（PBSG），給出了它們的最新數據：26000頭。但這個數，其實是它們所預測的22000頭到31000頭這個範圍的中間值，也不是準確的。所以，世界各地機構也就根據自己的需要，“解讀”出了不同的結果。

主張保護北極熊的機構，如國際北極熊協會（Polar Bear International），給出的數字是23000頭；而另一些更爲樂觀的組織，如北極熊學會（Polar Bear Science），則煞有其事地算出了個39000頭的數據，比PBSG給出的區間上限還多......

北極熊似乎也有族羣之間的鬥爭。圖/Jenny E. Ross

對於這些混亂的“解讀”，PBSG也很無奈。在2014年，PBSG主席曾經向媒體“甩鍋”：“我們從未能獲得一個有充足科學證據支持的北極熊總數，但是爲了滿足大衆的需要，我們必須給出一個預測。”

即使是最爲樂觀的數字，你可能都會覺得少，“全世界才39000頭啊！”還是那句話，結論可不能輕易給出！北極的土地真能供養更多的北極熊麼？如果通過人爲干預，比如救助那些照片中快要餓死的個體，讓北極熊的數量猛增，結果很可能是海豹的數量銳減，讓北極熊面臨更大的危機，上帝，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美國地質勘探局（USGS）的生物學家在爲北極熊測量顱骨。圖/Daniel J Cox

知道了北極熊的數量後，人們又不禁想問，北極熊這些年來是變多了，還是變少了？

北極熊生活在偏遠的地區，活動範圍很大，研究起來既困難又費錢。尤其是在俄羅斯的北極地區，很多地方不通道路，又沒有機場，科研工作幾乎無法開展。在2005年以前，PBSG在統計北極熊數量時，包括楚科奇海、卡拉海和拉普捷夫海三個俄羅斯北極地區的種羣，都未能被囊括在內。所以，PBSG不光沒法給出北極熊的精確總數，它甚至無法對幾十年來北極熊數量的變化趨勢做出判斷。

PBSG從1993年至2015年對於全球北極熊數量的估計，矩形的上沿和下沿爲估計的最大和最小值，從這個估算值來看，近30年來，北極熊的數量基本保持穩定。製圖/張雨晨

在數據比較完整的棲息地，北極熊的數量有增有減。

與媽媽在一起的小北極熊。圖/Wayne R Bilenduke

深入加拿大腹地的哈德遜灣，作爲較爲靠南的北極熊棲息地，受到北極氣候變暖的影響也比較大。在1987年至2017年這30年間，這裏北極熊的數量下降了30%。同樣是加拿大，由於東海岸的格陵蘭海豹（harp seals）近年來數量激增，這裏北極熊的數量從1993年的1400頭，上升到了2007年的2158頭。

在19個北極熊種羣中，仍有11個種羣的數據統計還不充足，PBSG實在無法給出總體變化趨勢的確切答案，所以它這次扛住了不斷追問的媒體，只給出了“不同種羣情況不同”的結論。不過，也正因爲這個原因，“穩定”、“增長”、“降低”、“滅絕”等對北極熊未來的預測，都曾出現在各種主流媒體上，讓民衆根本摸不着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