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佔明

　　在不久前結束的斯諾克蘇格蘭公開賽中，發生了這樣兩個插曲：在一場比賽中球手艾倫在擊打藍球時，出杆前杆頭不小心輕觸到了母球，這是一個犯規行爲，但裁判沒有做任何表示。由於該藍球沒有打進，艾倫回到座位，對手希克斯上場，準備擊球。這時計分裁判提醒主裁判，主裁判查看了視頻回放，然後判罰艾倫5分。在另一場比賽中，奧沙利文超薄角度成功擊打紅球，但裁判以爲沒碰到，誤罰了奧沙利文4分。

　　從法律角度看，這兩個判罰充滿了爭議。

　　現在很多體育比賽都引入了VR，對於重大的問題，裁判可以暫停比賽，通過視頻回放，確認事實，作出正確的判罰。在2018年舉行的俄羅斯足球世界盃中，VR大顯身手，改變了很多比賽的比分。儘管也有一些利益受到損失的人痛斥VR，或者指責它拖慢了比賽節奏，但大部分人還是認可的。

　　目前斯諾克比賽只有人工裁判。裁判權力很大，尤其是在某些特殊場合，比如判定某杆擊打是 foul（犯規），還是 miss（空杆），不同的判罰可能決定一局球的勝負。但裁判也是人，對於某個瞬間的變化，也未必能全都明察秋毫，艾倫和奧沙利文的此次擊球就是如此。

　　裁判作出了錯誤的判罰但事後才發現，是維持先前的認可，還是中斷比賽，重新作出判罰？在奧沙利文的比賽中執法的裁判選擇了前者，艾倫的比賽則遇到了後者。

　　選擇後者的做法得到了很多讚揚。這些意見認爲實體公正是最重要的，誰也不能通過違法行爲獲益。中斷比賽重新判罰不過是耽誤了幾分鐘而已，對於長達幾小時的檯球比賽來說，這是小意思，大家等得起。

　　但問題是：這些讚揚者都不敢面對奧沙利文，因爲按照他們的邏輯，那個裁判事後也應該中斷比賽，把球擺回當時的樣子，重新作出正確的判罰。

　　關於實體和程序的關係是法律界的一個老問題，兩者孰輕孰重寫上幾萬字的論文都未必能說明白。但這兩個判罰真正涉及的還真不是這個問題，而是規則。

　　由於現行的斯諾克規則尚未允許VR介入，完全依賴人工判罰的確容易出錯。一個錯誤的判罰當然不好，但這就是人工判罰的特點，或者說缺點。錯判的可能存在於每一場比賽、每一個球手，這個球手這場比賽獲益，下場比賽就可能受冤。如果大家覺得這個規則不好，當然可以改，通過討論，引入各項新技術，形成決定，白紙黑字寫在那裏，大家適用同樣的新規則。在修改以前，大家當然要適用同樣的舊規則。

　　艾倫遇到的裁判恰恰在這個問題上出現了錯誤。他做出了一個違反規則的行爲，並且是在記分員提醒下做出的。如果違反規則的行爲能夠被肯定甚至被讚揚，其示範作用會引來無數的效仿者，大家一起違反規則，各自標新立異創造自己的規則，這比賽還怎麼打？

　　斯諾克俗稱紳士運動，球手們理論上都應該是道德高尚的人。在現實中，球手們的確大部分公平正直禮貌誠實，犯了規就主動承認，對手點頭致意，裁判微笑頷首，觀衆們噼裏啪啦鼓掌。也有不願意承認的，或者沒發現犯規的，事後會遭到道德的譴責。但一項體育運動不能依靠道德自律去支撐，要發展下去，就必須有嚴格嚴密的規則去裁判。規則是無情的，也是公正的。尊重規則，紳士運動才能健康發展下去。

　　從這個角度看，雖然都是錯誤的判罰，奧沙利文被冤是小錯，可以原諒；艾倫被罰則是錯上加錯，危害整個運動。當然，倆當事人都是紳士，被錯罰的很平靜，被冤枉的沒罵街。

　　（作者系公務員）

來源：檢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