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南鄉八面山西麓緊挨山腳一個村叫三景頭,全村280多戶,750來人,何、吳、許三姓雜居。三姓和諧相處,親似一族。

三姓中以吳姓定居於此最早,於康熙年間建村,何氏不久由南上湖西村徙居入盟,不幾年許氏由梅峴遷居落籍。三姓治山治水,以農耕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何金星,生於公元1930年,家裏世代都是種田的。我爸爸叫何志祥,年輕時學做篾,拜千祥西陽村的馬桂潭爲師。馬桂潭有兩個弟弟佛明、佛林,兄弟仨都是有名的好手藝,以做篾工的細作傢俱著稱,四方鄰近嫁囡用的篾器嫁資,都以請到他們做而自豪,所以我爸的做篾細作手藝也十分了得。他不但做得好,而且做粗活特別快,做一般的農具、傢俱,總比同行快得多,所以名氣很大。

可是我爸有個不良嗜好,特喜歡賭,什麼牌九、胡牌、麻將,連大賭的壓花會都去,賭癮特別大,生活懶得做。而且逢賭必輸,越輸越賭,我媽管不住他,家裏、田畈裏裏外外都該她自己,家裏變得很窮。媽經常哭,抱住我們說:“要不是你們姐弟,我早就離開這個家了。苦雖苦,只要你們不學爸的樣去賭博就好,等你們大起來,苦就會出頭的。”我爸賭博成癮,就不去農家戶做供飯,在家做竹傢俱賣,家裏設個作坊,但是不常做,連三餐食也不均勻,身體也垮了。

      童年時代學做篾,學吹簫

小時候,因爲爸在家做篾,經常看見,我也很好奇,看他編的小飯籃、梁籠籃,樣子很漂亮,而且編得很輕鬆自如,我也手癢,趁他不在時,偷了幾片細篾絲放在暗處,自己動手編籃子。起初時,編小小的螢火蟲盒,四個角的。後來被爸發現了,他卻很高興,就教我如何如何編扎。我讀小學放學回家,就教我操起篾刀學剖篾,牙齒咬篾片,一手拎篾刀,一手推篾片,當時也很有興趣。先從短篾片學起,後逐漸延長。從剖一分兩層學起,再兩分四層,又分八層。

學剖篾當中,我也感到很高興,一是自己有興趣,二是在學的時候,至少爸爸和我在一起,不會去賭博,連我媽也高興。這樣一來,使我對學剖篾、編扎等操作更加有興趣。

有一次放學回家,爸爸不在家,我和其他幾個同學在玩耍,玩的是自己用香菸紙殼寫的紅的藍的車馬炮,將士象,帥仕相,兵啊卒啊,玩得十分起勁。我媽從田畈回家看見,就十分憤怒,氣憤地說:“兒啊,你這樣也要同爸一樣學賭博了,娘這輩子苦定了。我不管你了,我要離開這個家。”我忙說:“我和夥伴抓車馬炮是鬧着玩得,不會賭博的。”媽又說:“就算不是賭,鬧這種玩,也能走上賭博路的。如果像隔壁品朝阿叔那樣,胡琴、簫、鑼鼓等學學,媽就不會反對了。”我勸住媽媽不要哭,默默地點頭。我從此再也沒有和同學一起玩下棋、打撲克了。放學回家,經常跑到隔壁品朝阿叔家,看他拉胡琴,吹笛子。我雖然不太聽得懂,卻拉着他教我,並且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後來凡聽到哪裏有樂器響,就往哪裏跑,而且每樣樂器都想學。後來,民樂、婺劇曲調成了我的最大愛好,並完全掌握,快樂受用一輩子。

      

      14歲正式學做篾

我八歲上學,在自己三景頭村讀初級小學,十三歲初小畢業。家裏窮,交不起書學費,供不起由學生家長輪流的先生飯菜,加上高級小學應到夏厲墅去讀,路又遠,繼續讀不下去了,我媽乾脆讓我去姐姐家放牛混飯喫。我爸知道我對做篾有興趣,可是他自己不敢帶,因他知道他自己有賭癮,唯恐孩子染上一輩子喫苦。所以把我帶到玉山的王村,託一個同行帶,師傅王錕曹,都在鄰近村莊農戶中做一般農具傢俱。冬天天氣冷,就回家休息過年。第二年,我已十五歲,不去玉山了,主要原因是玉山山區條件差,來往路遠不方便。我爸又給我找了一個他的朋友,是千祥高宅人,招贅在萬公塘村,名叫盧錫明。盧師傅當年已六十二歲,是個老篾匠,手藝亦好,帶過多個徒弟。師傅門牙已全掉了,所以到農家戶做新器具,剖篾分層總讓我做。我自小在爸爸處已學會,因此越做越順手,師傅很高興。他原來也喜歡賭博,和我爸既是同行,又是賭友,可是自從我跟在他身邊,好像這陋習一被戒掉一樣,從來沒有見他去賭——大約有徒弟在身邊,做師傅的應該有個樣子,因此決心不進賭場。這也真是難爲他了。

我是師傅的關門弟子,他對我很好。他有了年紀,什麼粗活、細活都放開給我做。有時候他自己補舊傢什,把新活交給我編扎,只是在關鍵地方,才具體口頭指點一下,提醒注意那些地方。我的師傅也是苦命人,兩夫妻育有一男一女,男孩是個傻子,呆頭呆腦,女兒是個雙腳不會行走的軟腳瘋病,可憐做師母天天服侍兩個殘疾孩子。我十分同情她,到了師傅家,儘量幫忙做點家務活。

年輕時不肯改行

十六歲那年,我已學過兩年篾匠了。正月元宵節的一天,我爸突然同我說:“做篾人辛苦,工資又低,冬天該早些歇掉過年。我已給你找好一位木工老師,今天我帶你去拜見師傅。”我一下呆住了,想了一下說:“做篾確實辛苦,但是我現在普通農具、傢俱基本會做了,不想去改行。”我也講了內心想法:“新做徒弟有三個怕:一,怕夜裏睡相不好,師傅要罵,而且習慣了的睡相很難改,半夜三更,小便不能出響聲,應該把尿液撒在便桶沿,早上不能懶牀,年青時做到也不容易;二怕食飯,規矩太多,食飯要三劃二咽,不可隨意把喜歡菜餚多喫,應多夾面前菜,坐在凳子上應畢恭畢敬,兩隻手不能撐出去;三怕做生活,每天上工,不管場地寬狹,日子長短,原材料好壞,規定的件頭活兒一定要做出來。若做不出來,傍晚點燈也趕出來,做出的傢伙應讓東家滿意。我已做了兩年時間的徒弟,許多生活已習慣,師傅對我也很好,跟另一位師傅,性格脾氣不曉得,越想越不對頭,還是不去學木匠吧。”

 我爸看我態度很堅決,就不再勉強。元宵節後,仍然去師傅家,繼續篾匠活兒,後來再沒有動搖過,一輩子做篾做到老。

十七歲這一年,我告別了師傅,自己獨立作業。師傅年紀大,家裏也走不出,我就在學徒時的老地方做,挺順利。如果東家生活多,就叫我爸一起來,另外約上幾個。稍空時就一個人,一直在農戶家上門做供飯活。1954年,手工業集體化開始,我進入橫店竹器社,和許多做篾的一起做農具,以及一些農戶定做的傢俱。社裏進行評級,共分四個等級,我與我爸被評爲甲級工。

走進縣竹編廠過程

1952年,省文化廳李自新同志來東陽考察民間藝術,發現佐村鎮谷岱村竹編大師馬富進的三層提籃,認爲精美絕倫,大加讚賞。馬富進已逝世多年,聽說有位與馬富進有師緣關係的馬烈玉同樣有如此高超手藝,立即尋訪。交談後,大力支持幫助他發動起組織東陽縣民間竹器社,專門生產竹編作品,起初設在樓店樂善庵。

馬烈玉,千祥西陽村人,自少拜著名竹編藝人馬積善爲師,馬積善與馬富進是師兄弟,與我爸的師傅馬桂潭既是同村人,又是師兄弟,關係十分親密。後來馬烈玉的兒子馬宣華跟其父做篾,學得一手好技術。我出師後,也常叫爸一起做。我和馬宣華年紀相仿,十分交好。馬烈玉父子倆常被富裕農戶請去製作精美小件,一旦有農戶請他做普通農傢俱時,就帶信來叫我爸去做。這種方式一直延續到我這一輩。

馬宣華,思想先進,很早加入共青團,參加了中國人民志願軍,踏上抗美援朝前線。朝鮮戰爭結束回國,他謝絕政府分配工作,協助其父創建縣竹器社,被選爲副社長。他爸馬烈玉年事已高,專給職工傳授技藝,社裏具體事務由馬宣華負責。社裏需要技術高超人才,他四出物色。一天,他找到我,連問幾個問題:所在的橫店竹器社,技術等級評過,你是否甲級工?如果是甲級工,社裏會將其工作場地放門口等等。我回答,社裏早就評估級別,我是甲級職工。他又說,口說無憑,以證明爲準。

我當即回到社裏,向時爲社主任的厲桂林要求轉社。厲主任思想開明,高興地說,年輕人是該有上進心,去接受高層次的鍛鍊,社裏完全支持你。辦完有關手續,我持有關檔案,順利進入縣竹器社,是爲1956年。初進社時,社址設在樓店村。當時社裏馬瑞騰爲組長。第一批任務是編扎一堂小屏風。樣品是陸洪福老藝人設計的,交給我們組生產。馬、陸和我,三人配合得很好。

那幾年,竹器社經常搬遷,設在夏溪灘村的德福寺算時間較長的了,當時的湖頭陸木雕廠也一度設在一處。在德福寺的木雕廠辦起一所“木雕技術學校”,招收了第一批學員。名師出高徒,這一批學員在老藝人的傳幫帶下,後來成爲東陽木雕的大師。樓水明培養了陸光正,黃紫金培養了馮文土。姚正華、徐土龍等第一批學員,後來成了東陽木雕的中堅。

195811月,東陽縣政府決定將橫店湖頭陸木雕廠、上湖樓店的竹編社、巍山木雕廠、畫水玩具廠等進行合併,成立了“東陽縣木雕竹編工藝廠”,定址於盧宅。竹編廠機構變成了一個車間。在樓店時期,前馬村馬世富老藝人帶來的義烏人何福禮,在盧宅正式考試後,成爲新職工,在黃樹銀等大師傳授下,成爲新一代東陽竹編的傳人。

大躍進時期,工廠做了一批樟木箱用於出口,發運上海進出口公司。裝卸時不小心,部分樟木箱被損壞了。進出口公司領導請求廠裏派師傅前去修理。廠裏叫我和馬立法兩人帶材料前去修理。

杭州製作國慶獻禮作品

1959年,爲了慶祝國慶十週年,省政府要求研究所牽頭搞一個工藝品作獻禮,組織了東陽、嵊縣、新昌三個縣的手藝高超的老篾匠,集中一起進省城。我竹器社要求去八人,黃樹銀、馬立法、我何金星、張柏進爲技術組人員。另四位是樓德花、樓滿娟、金鳳光、金玉堂,爲操作組人員。嵊縣來了幾位,新昌來了三位,後來杭州市區又來三位。大家一起安頓下來,起先各自動手做小物件樣品等。三個基本單位一起,暗中較勁比試手藝,常出現爭強好勝的現象。經過幾天亮相,開了個會,會上選出黃樹銀爲組長,設計產品,統一調度分工,決定編織一塊大屏風。

屏風以明代畫家唐寅的四季花卉爲底本,四周以各類花紋吉祥圖案襯托,按照各位藝人的專長進行分工,編織禽鳥、鮮花,大家施展挑、壓、彈、繞、穿、插、貼等多種編織技法,將平生的技藝充分展示。

女職工們則編花簾,爲了趕工期,晚上掛起100瓦燈泡,常加班。大家乾得很有頭緒,有條不紊地緊張勞作。我們生產工場距食堂有一段路,爲了節省時間,飯菜常由女職工拿來。那段歲月是困難時期,中餐菜餚通常是茄子,我們東陽人喫膩了,就叫她們提前到食堂,發現有其他菜蔬,爭取換換口味。果然,她們稍早幾分鐘去,經常拿來幾個新品種的菜。我們很高興,氣氛更融洽了。

獻禮作品收尾臨結束,單位舉辦聯歡會,八仙過海,各顯才藝。嵊縣一位女職工,清唱了一段越劇,獲得滿堂喝彩,引起我的興趣。我即興唱一段婺劇《寶蓮燈》的送子唱段。當時我年輕,喉嚨好,把東陽婺劇的二凡唱得很有氣韻,劇中的老土地送沉香的氣度情感表達得十分到位。一口氣唱完,獲得大夥兒的熱烈掌聲。都說,東陽篾匠師傅真了得,手藝高,戲也唱得相當好。後來聽說,獻禮作品運到北京的展覽大廳,由於場地十分之廣闊,我們所做的屏風,略顯小巧,不十分協調,又轉移到另外一個大廳安放。但這架大屏風的編織是相當精緻,代表了那一時期的最高水平,也享受着崇高榮譽。

外賓合影中沒有我

我平時講話很率直,也很有幽默感,比較風趣,平常經常說說笑話,平時又對社會風土人情比較關注。大家都說我是個樂觀風趣、頭腦活絡、不知疲倦的人。與工友們一起外出買點東西,問個路,打個交道等等,總讓我去,我也很樂意做這些事。

19583月的一天,路上已解凍,但天氣還處在寒冷中。我向社裏請假與另外一個小夥子去歌山買棉毛。家裏多出了個女孩,老婆要我及早買幾斤棉毛(即皮棉),給孩子做棉襖,彈棉被,以免冬天時挨凍。我與工友們曾偶爾談起,有幾位要我帶十多斤,當時國家分配物資少,供應緊張,農村集市又不繁榮,農產品很難買到。經過歌山,問詢中得知這一帶有棉毛賣,到了林頭,很快向農戶們購買了幾十斤棉花,裝成四個袋,挑回社裏,已深夜了。

次日,依舊上班幹活,工友們說,昨天從北京來了兩位外國女貴賓,是羅馬尼亞國家供銷合作總社的負責人和專家,在一名翻譯陪同下,來我社參觀考察。看到我們生產的精美盒子,驚喜不已,評價相當高。瞭解情況後,興奮之餘,提出與在場領導、工人們一起留影,大家都非常高興。我聽說後,內心很開心,我們廠有名氣,外賓參訪的機會以後肯定很多。因爲那天外出有事,不在社裏,沒趕上合影,沒趕上的還有一位叫朱銀泰的老師傅。這一張相片,確實比較珍貴,沒能參加合影,也覺得遺憾。

不久後,竹器社遵照上級指示搬遷了,與巍山、畫水等木雕社、玩具廠合併,遷移到盧宅。

輔導加工點記事

1962年,國家遭遇三年自然災害,實行精兵簡政,單位減縮人員,支援農業。木雕廠共下放十多名職工。爲響應上級號召,承擔國家困難,我主動申請回鄉務農,於7月份離廠,回到老家三景頭。

回到家後,農村的親友聞訊,就邀請我給他們製作傢俱。困難年景,糧食緊張,日子都不好過。農村落實了《農業發展綱要四十條》後,才恢復了一點元氣。經過大兵團、大躍進、集體辦食堂這幾個階段,許多人家的傢俱、農具已損壞,需要修補。在困難時期,還是先修繕最需要的物件。那段時期,我上門爲農戶服務,一直忙着。

東陽木雕廠的竹編車間,後來承接來大批量外貿生產任務,光車間生產解決不了。就在全縣範圍設立許多加工點,各個鄉鎮基本都有。這些加工點需要技術人員去輔導。於是我被列入首選之內,委派爲橫店、任湖田、夏厲墅等地的輔導員。任湖田、夏厲墅兩地出產一種叫水竹的竹子,是竹編產品加工的最佳原材料之一,這兩個村參加培訓的也最多。我去了以後,從砍竹子、剖篾的基本功教起,再進行分層、抽絲、編扎等每道工序的輔導。許多普通農村婦女、農民工,從沒有接觸過竹子,經過認真學習,也掌握了基本功。東陽全縣有80多個加工點。我所輔導的兩個點,質量最好,生產時間也最久。這是1968年的事了。後來外貿產品沉寂,這兩個村仍然繼續生產傢俱、農具,一度成爲涼蓆的生產基地。有的還擴大至編織提籃、漆盒,遇有技術難題,常上我家來求教。

此後,我輾轉各地繼續我的老行當。1971年,到江西弋陽墾殖場工作。1973年,到本省龍游竹編廠工作。1975年,回橫店竹編加工點工作。次年又到大盤工作,在那一帶的大盤、小盤、光明、橋亭、一保、松樹腳、搭庫等村莊上門加工,時間一般都在冬天的農閒時光。做到六十歲左右,因山區天氣寒冷,就不去那兒做了。就這樣,在大盤山區做了十多年。

做供飯的趣事

有一年,有一移民戶,是泗澤漣遷至姜山貝村的,該農戶條件尚可,來年要嫁女,托熟人來我家中約定,在今冬前給他家做篾傢伙的嫁妝。我當時曾答應,只是要把已落實的農戶做完纔去,需要稍微晚幾天,。

過了一段時間,該農戶特意尋訪來到我家。他同我說,前天,有一位中年篾老師來到我家說,你們託人約定的,我今天來了。我們一家人很高興,就安排場地,拿出出原材料等等。篾匠師傅,取材料剖篾很有頭緒。喫點心時,我倆夫婦看去總有點不像,就突然問了一句“你這位老師是否三景頭金星師?”這位老師呆了一下說道:“村莊是三景頭,名字是何某某,金星是我堂弟,我倆經常在一起做的。”東家即明白了,是冒充金星師傅的。晚飯時分,就直截了當說了:“真對不起,我家就一個女兒,做幾樣嫁妝也不容易,既然金星師確實得等幾天,不好意思,今天的工資請帶去,下次做其他活再來請。”就打發何某某走了。

後來我到該農戶時,就與他夫婦倆訂立一個口頭協議:1.確定所做物件品名;2.有幾樣需要木雕老師配合;3.東家能給多少時間,我們按時間來確定嫁妝的精細程度。很湊巧,東家的兒子已學會木雕,自然很配合。我把吉祥花卉、瑞物和討彩圖案、文字編進去,漆盒、託籃編得十分精美。東家夫婦喜不自勝。到了完工之際,操辦了幾桌豐盛酒餚。晚餐時分,大家紛紛向我敬酒,說:名不虛傳、好手藝,這些嫁妝是精美絕倫的藝術品。一位老者說:姜山貝有嫁囡起,還沒有看到如此精緻的嫁妝,好師傅,爲我村爭了光。從此我的手藝在橫店姜山貝一帶揚名。

結束語

進入七十歲,孩子們再三要求,不要上門加工服務,應該安享晚年,可是我仍然閒不住。除了愛好的吹拉彈唱,組織村老年民樂的活動外,還是愛做竹編活。有農戶前來聘請,即與他們約定,那些物件,大概需要多久交付,多少材料及工資等。

每年年初或年尾時節,我村和鄰村準備鬧元宵,迎新春以籌備迎龍燈調龍、花燈之類活動,他們總要請我爲之剖篾。因龍燈很高大,需竹篾編扎,彎彎曲曲的龍頭身軀,有經驗的篾工能掌握竹篾的厚薄、長短、粗細,這些控制好,編扎時彎曲自如,操作得快。

有幾個村要迎走馬燈,這馬頭和馬尾,編扎需紮實功底,計算馬頸及馬頭的長度,前段完成馬頭狀,形如T字。T字前端在彎個鉤,以作馬的上部,嘴巴、馬頸、馬頭連接得好,表演時能使馬頭不停地點頭,逼真動人,做這類活兒,就需根據數量,要收取相應的工本費用,但我從不計較。

我的三間老房子,二樓就是我的竹編作坊,四周掛滿了使用的各類工具,以及制馬頭、龍頭的模型,還有各時代的樣品,密密麻麻,錯落有致,中間的空隙放着作凳,是我編織竹器的平臺。許多人看到都說:走到任何地方也看不到如此精緻的民間竹藝工具陳列室。這引起了東陽文化界人士的注意,連電視臺記者也來過我這老房子,讚譽其爲民間竹編工具博物館。《東陽日報》也報道過好幾次。

在漫長的做篾歲月中,我曾帶過幾個徒弟,傳授過我的竹編技藝,外甥陸雲才,湖頭陸村人;何躍明,南上湖村人;吳正義,本村三景頭人;陸小弟,湖頭陸村人。他們跟我學,並且獨立操作十多年,在改革開放大潮中先後改行經商等。我的兒子何濟元,年輕時隨我學做,也在經濟發展的洪流衝擊下改行,經營鞋類銷售批發。我進入暮年後,再也沒有人學這做篾的苦行當。做篾雖然是苦累活,但編織的物件確實是千百年傳下來的工藝品,無人繼承,確實使我痛心不已。

2017年,我已是88歲的老頭了,但精神尚好,身體尚健。去年,東陽市文化局批准我爲東陽市民間竹編第五批市級傳承人,真是讓我驚喜不已。做了整整七十四個年頭的老篾匠能得到有關部門的認定,這是我的莫大榮譽,不禁使我老淚縱橫。

                    2017.5.6

 原載《東陽史志》2017年第2期(總第3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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