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來到杭州,陳誠掛念北伐陣亡將士,首先帶着新婚妻子拜謁“血園陵”,由此留下一組珍貴舊影,也爲後人追尋歷史提供了一份有力物證。2019年2月26日,吸引我們來到杭州南高峯的是陳誠檔案中的一組關於“血園陵”的老照片。

老照片的故事——光影裏的時代記憶。2019年2月26日,吸引我們來到杭州南高峯的是陳誠檔案中的一組關於“血園陵”的老照片。初春的江南寒意料峭,杭州西湖景區下着濛濛細雨,沿着六通賓館停車場邊上的一條遊步道蜿蜒而上,不過走數十級石階,就能看到一個過路亭,邁步拾級,“血園陵”木牌、石碑相繼撲入眼簾。

“血園陵”前世今生,陳誠老照片見證國共第一次合作在浙江

杭州血園陵今貌

鏖兵浪石埠,“所有連長,不亡即傷”

浪石埠位於杭州市桐廬縣城西北方向,距離遠近聞名的瑤琳仙境風景區不過五六公里。分水江源出安徽績溪縣,流經浪石埠、桐廬縣城匯入富春江,八十多年前,國民革命軍東路軍與孫傳芳的“五省聯軍”孟昭月部隔江擺開戰場。

先是1927年1月,東路軍前敵總指揮白崇禧策定攻擊部署分左中右三路,嚴重第21師隸屬中路,由衢江南北兩岸同時並進,會攻蘭溪。29日拂曉,三路大軍一齊進發,白崇禧親率中路在龍游、蘭溪之間展開,陳誠第63團突進至遊埠以北約十五里處,遭遇渡過新安江增援的敵人猛烈反擊。鑑於左路迄無進展,中路又過於突出,白崇禧下令全線撤回龍游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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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師師長嚴重

無論退守或進擊,不能讓第63團單獨犧牲!”嚴重冒着炮火趕至前線與陳誠會合,“敵人已竄入我後方,全軍秩序大亂,前敵總指揮已令各軍退卻,第63團現離大軍甚遠,聯絡中斷”。話音剛落,趙敬統營長自告奮勇,願意殿後掩護。臨近午夜,槍聲突然沉寂,只見蘭溪方向火光沖天,原來敵軍虛晃一槍,已經掉頭西撤。陳誠內心十分激動,晚年口述歷史彷彿歷歷在目:“立三師長親冒鋒鏑,前來與部下共患難,同死生,實令人感奮。”

東路軍稍事休整,繼續北上追敵。孟昭月主力分佈桐廬、浪石埠之線,試圖憑藉分水江沿岸山地據險扼守。2月12日,白崇禧嚴令第1師及先遣支隊攻擊桐廬,第2師和第21師分別進攻橫村埠、浪石埠。黎明時分,第63團強渡分水江,先頭第2營攻至谷底,“仰攻既衝不上去,迂迴又在敵火網封鎖之內,進退維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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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敬統

激戰中,趙敬統不幸中彈犧牲,宋瑞珂當即派班長歐陽輝報告陳誠,擬推第5連連長鍾祖蔭代理營長職務。適逢陳誠督率第1、第3營迂迴左翼,歐陽輝遍尋不着,巧遇師部設立前方指揮所,嚴重忍住悲痛,嚴令擔架隊奪回趙敬統遺體。

次日中午,特務隊、偵探隊悉數加入戰鬥,始將浪石埠敵人擊潰。經此一戰,第63團減員較大,陳誠統計傷亡數字,“第2營營長趙敬統陣亡,第1營營長宋希濂、第3營營長王敬久,均負傷。所有連長,不亡即傷,無一無恙者。剩下士兵,不及五百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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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誠

孟昭月逃回杭州,勒款300餘萬,拖着殘部退往江蘇松江。18日,東路軍總部進駐杭州旗下城舊督軍署,第63團入城時天降大雨,“從閘口到南星橋、鳳山門,羣衆冒雨夾道歡迎,有的老太太還持香膜拜”。可見彼時杭城百姓對北洋軍閥統治之極度厭惡。

攻佔杭州後,第21師再向蘇浙邊區嘉興、平望、吳江之線攻擊前進,“五省聯軍”無心抵抗,沿途基本未遇激烈交戰。宋瑞珂第6連爲前兵,急行追至蘇州城下,敵已棄守,“雖然兩天兩夜未曾閤眼,大家仍然精神抖擻,毫無倦意”。第63團分乘小火輪和民船駛入常熟,俘虜五百餘人,繳獲手槍七十餘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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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血園陵墓道

血園,“先烈之血,主義之花”

1927年3月26日,蔣介石乘坐軍艦抵達上海,第21師少校以上官佐奉命前往聽訓。蔣介石問陳誠:“你對這次戰事,有何感想?”陳誠率然答道:“討賊救民,是革命軍人的本分,但以革命軍人流血取得之政權,委諸政客官僚,未免有違初衷。”返回駐地路上,政治嗅覺靈敏的參謀長黃固悄悄拉住陳誠:“你今天的話,與總司令發問的意旨及其當前最大的憂慮,有所不合,你能瞭解否?”

隨着北伐軍事的節節推進,南方革命隊伍的分裂跡象越來越明顯,矛盾主要集中在國共兩黨之間展開,同時也牽涉到國民黨內部複雜的黨權、軍權之爭。4月12日,白崇禧以制止械鬥爲名,強行收繳上海工人糾察隊的武器裝備,造成“四一二”流血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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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文保單位“國民革命軍第21師陣亡將士墓”

蔣介石宣佈與共產黨決裂,嚴重不忍骨肉相殘,託病請辭,推薦陳誠代理師長,“打倒帝國主義、打倒軍閥,是我們北伐的目的,現在帝國主義的軍艦還停泊在下關江面,北洋軍閥還盤踞在江北岸,我們的革命任務尚未完成,仍須團結一致,繼續努力”。陳誠含着淚說:“現在凡是積極肯幹的人,就被視爲共產黨,這樣誰敢幹?您走了我沒有法子乾的。”

爲報嚴重知遇之恩,陳誠亦請交卸本兼各職。“這是一支革命的部隊,你要好好地維持,我雖然離開,當盡力幫你的忙。”嚴重安慰陳誠,毅然脫下軍裝,避居杭州法相寺,籌辦“國民革命軍第廿一師北伐陣亡將士墓”。

師部經理處長袁守謙記得很清楚,嚴重辦理移交,賬目分明,除撥出作爲建築陣亡將士公墓之經費外,一概交給陳誠接收。據項士元《北征日記》,4月17日“覓定本師陣亡將士墓地於南高峯下”,“此地前瞰西湖,左右山阜拱抱,風景甚勝,其左側有石穴,相傳爲定光佛當年趺坐處,穴前有泉一泓,大旱不幹,嚴先生履勘,頗加愛賞,將來建築菷成,此山又添一勝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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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不久的陳誠夫婦

項士元,號慈園,浙江臨海人氏,第21師從廣州出發前夕,經由陳誠及團副周至柔介紹,掌理師部文書、祕書工作。南高峯這一塊風水寶地原屬法相寺棲雲堂名下私產,項士元溝通現任住持仰高及其兩位徒弟,最終以1700元完成過戶,“契約”後來交到陳誠手中,完整保留至今。

有了墓地,嚴重指定袁守謙派員到龍游、桐廬、吳江、蘇州、常熟等地,蒐集烈士遺骸火化,先後運回骨灰約200餘具,“惟死事者實不止此數”,有些當時“未及掩埋或未立標記”的當然無法一一覈實。遺憾之餘,嚴重定名第21師北伐陣亡烈士墓爲“血園”,寓意“先烈之血,主義之花”。

骨肉相連的情感紐帶

2009年春天,在落實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工作中,杭州西湖風景名勝區花港管理處發現了“血園陵”歷史遺蹟。由於年代久遠,管理處又不諳北伐戰史,考據工作一度陷入困境,直到通過查閱袁守謙、宋瑞珂的回憶文章,才得以確定遺蹟爲國民革命軍第21師北伐陣亡將士墓。花港管理處隨即對血園陵進行遺址保護項目建設,依靠幾張僅有的模糊老照片,盡力恢復了陵園的基本框架,但遺憾不少,許多標誌性建築並未得到修繕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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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誠老照片中的血園路亭

走進“血園陵”遺址,我們看到共分四層,佔地約兩千多平方米。第一層,昔日的大門和鐵皮亭早已不復存在,只剩下一個圓桌般大小的堅硬亭基。第二層,原爲鋼筋牌坊四柱,今日徒存約五六米長的水泥部件和一排青白色的裝飾欄杆。第三層,當年“血園陵”的重中之重靈骨塔,最應該恢復的部件蕩然無存,工作人員介紹說:“現在的烈士墓就是在原靈骨塔遺址上建成,靈骨塔臺基部分約7.7米見方,現已修入烈士墓內,看不見了。”第四層,陳誠檔案清楚顯示乃一幢二層三開間小洋樓,如今還能看到一點殘存的臺基、柱礎、排水溝及半圓形的廢棄小水池。

“血園陵”前世今生,陳誠老照片見證國共第一次合作在浙江

陳誠老照片中的血園全景

“那時陵墓用石牆圍着,大門是兩扇五六米高的鐵門。進了大門是鐵皮亭,頂是洋鐵皮做的,柱子是木頭的,坐十五六個人不成問題。再往上走,是一個牌坊,兩邊各有兩根柱子,頂端有根橫樑,上面寫着‘鐵血丹心’四個大字。”據守陵人後代,七十多歲的陳國光老人口述,他的外公葉雲飛是陳誠的親戚,1927年舉家搬遷杭州,接下了守陵任務。“小時候我常常會到靈骨塔裏去,那時的靈骨塔,十來米高,四面都有圓形拱門可以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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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誠夫婦在血園墓塔前

1932年元旦,陳誠與譚祥正式結爲夫妻,婚後即赴杭州度蜜月。此時的陳誠已是第18軍中將軍長,妻子譚祥乃前國民政府主席譚延闓的愛女。來到杭州,陳誠掛念北伐陣亡將士,首先帶着新婚妻子拜謁“血園陵”,由此留下一組珍貴舊影,也爲後人追尋歷史提供了一份有力物證。

2013年1月23日,國民革命軍第21師北伐陣亡將士墓遺址對外開放,“血園陵二期工程,計劃建造歷史陳列館,展示歷史”。 一晃六年過去了,當年見諸報端的“二期工程”在哪裏呢?是不是因爲缺乏文獻導致計劃擱淺?如果是,我們願意協助提供陳誠檔案中的相關影像資料,爲還原“血園陵”全貌貢獻一己之力,期待海峽兩岸能夠多一條骨肉相連的情感紐帶。

參考文獻

1、《陳誠先生回憶錄——六十自述》,臺北“國史館”2012年版。

2、《陳誠先生回憶錄——北伐平亂》,臺北“國史館”2005年版。

3、《宋瑞珂文史資料選集》,上海黃埔軍校同學會編(非賣品)。

4、陳誠檔案(未刊)。

5、項士元:《北征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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