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雨是自然界最常见的物象,敏感的诗人常以之入诗。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那是直接体贴风雨的诗句,陶渊明的“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也属此类。也有不少人更乐于以听觉来享受风雨营造的天籁历来“听风”、“听雨”的诗文足堪汇集成帙,以“听风”、“听雨”为斋号的主人也不在少数这也难怪“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人耳”的联语那么深入人心。文人在读书之外,最乐于聆听的大概便是“风声”、“雨声”了。这儿想谈谈听雨的一首宋词。晚唐韦庄的“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已让人领略到了听雨的醇美境界。

雨意境

宋末词人蒋捷的一首《虞美人》则把听雨的境界渲染至极,恐怕也会使“后之作者,不敢措手”。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蒋捷,字胜欲,南宋恭帝时进士。宋亡,隐居于竹山不仕,人称竹山先生。其词历来褒贬不一。清人刘熙载称:“蒋竹山词,未极流动自然,然洗炼缜密,语多创获……其亦长短句之长城欤。”(《艺概》卷四)评价殊高。白雨斋则排蒋于南宋词人末位,甚至说:“竹山虽不论可也。”

雨意境

陈廷焯此论未属允当,即上引《虞美人》一词,如此佳作,可不论乎?近人赵元礼《藏斋诗话》两处提及此词,一为初读此词,大为激赏,但未知作者为谁,引为恨事,耿耿于怀。另一处为多年后终于从一饱学之士处得知词为蒋捷所作,喜不自胜,复记之于诗话。一阕小令引动异代诗人如许情感波澜,其作可不论乎?此词凝炼地概括了作者少年、中年、老年一生三阶段的生活形态,可谓“浪漫、漂泊、沉思”的三部曲。巧妙地以“听雨”的三个镜头把它串联在一起,其“蒙太奇”效果特佳。虽然它表面看来是作者个人生命历程的三个阶段的记录,但推而广之不也是凡人众生的一种人生历程的缩影吗?

词人意境

想起王国维《人间词话》中集晏殊、柳永、辛弃疾三人词句为“成大事业者”的人生三个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将三首情词中的名句匠心独运地用以象征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的三境界,确乎高妙。这也是这段妙喻广为传布的原因。然则,成大事业之人杰精英究属少数,广大众生经历的是平凡朴素,但也不无价值的人生风雨,倘若这样的轨迹能被一首小令所概括,那它不是更值得吟诵与推扬么?这样的作品不易寻觅,竹山之《虞美人》庶几近之。

雨中意境

竹山另有值得一读的则是《一剪梅》(舟过吴江)。这次舟中听雨不知是少年抑或壮年。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结句真是妙绝佳绝,对逝水流光竟能唱出如此漂亮的歌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真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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